“优先选择我们。”
当奥马利大师的话音落下之际，房间里一片寂然。
一直背对着三人的黛瑞拉身形微动，却没有回头。
洪三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而望着地图的康德，慢慢地抬起头。
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临时的使者躬身道：“殿下，这是奥法评议会的请求，来自大议长阁下和星空议庭的殷切盼望，我们渴望慷慨的援手，也希望趁着这个机会消除一些过去的矛盾和不愉快，收获一位忠实、友善和公义的盟友。”
康德说道：“破碎群岛还有两千余名战士以及超过一万五千名平民等待疏散，将他们全部撤出，至少还需要四到五个小时的时间，给予蔚蓝舰队的先期救援必然有限，我暂时只能派出三架运输机……”
他话音未落，奥马利大师打断道：“殿下，我们请求您的全力救援，就像您将困在破碎群岛的四艘战舰的船员全部救起那样，至少将蔚蓝舰队所搭载和服役的官兵们全部救出……”
使者着重强调：“我们渴求您慷慨的援手，请您大度地原谅我们，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相信，报酬一定、一定让您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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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不耐道：“等破碎群岛这边全部撤完之后，我会考虑的。”
奥马利大师低头道：“殿下，请不要说气话了，评议会愿诚挚地向您道歉，请您现在就去救他们。”
盗火者的眉毛扬起。
但他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这边还有一万……”
来自评议会的施法者抬头：“评议会并不是不讲道理，康德殿下，您可以先将留在破碎群岛、为您而战的忠诚士兵撤离，然后着手发动针对蔚蓝舰队的救援行动……我们在此诚挚地恳求您。”
康德的不耐变成了惊愕。
他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之前一时搞不明白，并非是因为自身的迟钝，而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从未想象过世间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地球人望向洪三，洪三无奈地回望。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在教我做事？”
对方不见惶然，维持着恭敬的姿态，恭声道：“不，只是诚恳的请求，请求殿下做出善良而明智的选择，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他看起来，没有不安，也没有担忧。
仿佛提出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这确实不过分。
也发自内心地认为，康德会认同他的主张，做出这样的抉择。
评议会的使者劝说道：“星空议庭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议员们已经在反省了，我们对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康德殿下，您一定很生气，当然这是您的权利，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评议会也认错了，并且愿意及时弥补……”
“我知道您一定很恼怒，不想去救蔚蓝舰队，但现在我们应该联手对敌，您救下蔚蓝舰队，就会多一分对抗那深海巨兽的力量，评议会向您保证，在此次事件中，不会再私自采取任何行动，我们将与您处于同一立场、同一战线，对抗未知的敌人，并且承认破碎群岛的一切利益全都归属于您……”
他苦口婆心道：“殿下，请不要因为愤怒迁怒于无辜的士兵。”
自始至终，康德都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法师。
等对方说完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容中充满了讥讽、恍然、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厌恶。
奥马利有些讶然和不安。
他茫然道：“请问，我说错了什么？”
“你知道吗，先生。”
康德走上前，搂住了对方的脖子，亲热地排着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他轻声道：“你们让我感到恶心。”
奥马利心中一沉：“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请不要因为我个人的失礼而……”
“不不不，不是这个，你没有失礼，事实上你也没有做错或者说错什么，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恶心吗？”
“……请示下。”
“因为啊，朋友，你让我感到恶心的原因，恰恰是由于，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你发自真心地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康德笑着，笑着，他伸出一只手，拍着奥马利大师的脸，啪啪的：“妈的，妈的，居然有这种事情，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奥马利大师愣住了，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当他决定有所行动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抑的、令他无比恐惧的愤怒和杀意，就源于身边这个躯壳，澎湃的怒焰内敛地喷薄。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推脱着不想救蔚蓝舰队，只是因为我恼怒于你们的私自行动搞砸了现在的乐观局势，所以想要坐视你们的人去死？”
使者张了张嘴。
康德咧着嘴笑道：“所以，只要来赔礼道歉，给钱，提条件，拿出足够的筹码，就能让我消气，我消气之后，就会立刻去救蔚蓝舰队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拍大师的脸：“是这样吗？对不对？说啊？”
奥马利大师额头见汗，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身边康德的杀意给予他极度的恐惧，但更大的不安源于未知，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知道康德为什么愤怒——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不想救蔚蓝舰队的原因不是这个吗？难道还有其他的图谋和私心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莫非……
奥马利急促道：“康德殿下！如果您担心评议会染指有关破碎群岛的某个秘密，您大可放心，只要您救援蔚蓝舰队，评议会将承认您对破碎群岛所有财产与秘密的全部主张！破碎群岛所拥有的一切利益、产业、底蕴和关系全都属于您！无论您在破碎群岛发现了什么，我们都……”
康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还真是……”他叹息着，“无药可救啊。”
“奥马利先生。”
“你一定不懂吧。”
康德淡淡道：“我确实愤怒于你们的自私和愚蠢，但这不是见死不救的理由，你们的士兵和舰队是无辜的，我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他们死去，我会救他们，但不是现在，现在不救的唯一原因……”
他将奥马利大师推开，拉到自己面前，好让对方望着自己的眼睛。
盗火者平静道：“是破碎群岛还有至少一万七千人等待救援。”
“懂了吗？”
他喟叹道：“臭傻哔，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排队吗？”
奥马利大师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到荒谬，感到恼怒，感到不可理喻，先前听到这种说法，他以为这只是康德的推托之词，只不过是他表达不满、坐地起价的手段，但现在，听着康德的话语，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他突然本能地意识到……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开什么玩笑！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是白痴吗？
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了吗！
连小孩子甚至猫和狗，在面对一块肉和一粒米之间，都会做选择的！
临时的使者心态有些炸裂，他感觉他在跟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打交道，但众神就是如此恶趣味，这样一个脑子有病、思想扭曲、心智怪异的疯子，竟然掌握着足以动荡世界的力量。
“康德殿下！”
但使者依然要恪守职责，为评议会争取机会。
他沉声劝道：“我并非是想要改变您的想法，我只是请求您判断一下得失，您已经救了将近四万人，破碎群岛最有价值的那一部分人早已经送到远港了吧，剩下的一万多名住民又能有多少价值？”
“如果您需要工人或者奴隶，奥法评议会愿意给您加倍补偿，我们的势力范围遍布大陆南方与海外诸岛，我们会向您提供四万奴工和一万移民，并保证他们全部健康，那一万名移民全都掌握着极有价值的各种工匠技能……”
“想想看，您已经救了四万人了，无论您所求为何，都已经达成了目的，在这神迹般的拯救行动中，破碎群岛的幸存者们已经完全认可了您，他们会感激和效忠您，您的名声将传遍大陆！成为传说！”
“殿下，已经胜利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空中撤离行动已经胜利了！大家会惊叹您的仁慈与力量，不会有人在意还有一万多人没有被救出来这回事，说到底，这并不是您的责任和义务，谁有资格要求您做的更好？”
他说到这里，语气放缓：“是时候倾听一下有力量的潜在盟友提出的诚恳请求了，殿下，拯救蔚蓝舰队，比拯救剩下的那一万多人更有价值。”
奥马利大师循循善诱：“对比一下吧，判断一下吧，康德殿下，请用理智来思考，这两者之间，到底何者比较重要。”
“响应评议会的请求，将获得我们的真诚感激，这是来自当世巨头的求援，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施法者组织愿意与您结友，无数的财富，先进的技术，丰厚的回报，鼎力的支持，即使是强大如精灵，也不会拒绝一个能给评议会施加巨大恩惠的机会……”
“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他再次深深鞠躬：“康德殿下，请您慎重地抉择，这并非威胁，只是诚恳地询问——您真要为了一万多名微不足道的难民，放弃来自评议会的感激、回报与鼎力支持吗？”
房间里一片寂然。
洪三呆立原地，黛瑞拉也没有回头。
只有康德和奥马利四目相对。
“你说的不错。”康德缓缓道，“分析得很对，衡量得失，计算利弊，舍下剩余的幸存者，去救遭遇危险的蔚蓝舰队，显然更加合算。”
洪三闭上了眼睛，凤凰王轻声一叹。
但下一刻，康德的声音响起：“但你弄错了一件事。”
他说道：“我不是算账的。”
奥马利勃然色变：“康德殿下！”
“叫你爷爷干什么！”
康德目光锐利，语气坚如磐石：“这是我最后的决定，我会将破碎群岛所有等待救援的幸存者们全都救回远港，在此之前，给予蔚蓝舰队的，只有三架运输机的有限支援，你可以回去报告你的议长了！”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评议会想要的，奥马利大师感到荒谬绝伦，他完全无法理解康德的动机和想法——为什么啊！
他嘶声道：“请您再考虑一下！康德殿下！您确定您要这么做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要将评议会的友谊拒之门外吗！”
临时使者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的语气中带着威胁：“为了一万多条贱命，不仅拒绝了评议会提出的报酬、补偿和友谊，甚至还要招来我们的敌意、不满和关系裂痕，我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康德望着似乎有些癫狂、甚至有点怀疑人生的奥马利大师，想了想，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我想骂你们一顿，想要嘲讽你们，想要威胁你们，想要呵斥你们，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你们不懂。”
“我算看出来了，就算骂你们，你们也觉得莫名其妙，你们是如此无可救药，如此傲慢，你们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就像你们无法理解，贱民的命也是命，那一万多人，也许大部分都是农夫、仆役、乞丐之类的，没有什么价值，就像是随处可见、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你们觉得，舍弃他们很是正常。”
“但我不要你们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觉得他们也是人，哪怕他们卑微、下贱、愚蠢、可悲，甚至活得不太好也没关系——但他们的生命，不能放在天平上去称量。”
他静静地说道：“我来到这里，不是来算账的。”
奥马利大师摇着头，一脸无法理解：“这太荒谬了，这太荒谬了！”
康德挑眉道：“理解不了？理解不了我为什么会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贱民来得罪奥法评议会这个庞然大物？想知道原因吗？”
对方点头，眼中透着期待，那是对答案的渴求。
因为康德的选择，颠覆了这个施法者一直以来的习以为常的三观。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
面对他的求知和好奇，康德耸了耸肩。
“艹你妈，我不是很在乎。”
奥马利只觉得自己快炸了。
“这不可能！”他大声道，“您到底有什么企图和打算！我不相信！为了这一万多条贱命与评议会为敌——这太不可理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破碎群岛那一万五千名幸存者中的一员，拥有平平凡凡的人生，以劳动换取报酬、养家糊口，一朝遭遇无法抵挡、突如其来的灾难，有一个好心人愿意救我，而这个时候，又有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主张放弃我们，来救另一批自己作死的人，理由是救那些人更有价值——道理确实是那个道理，但你猜我会怎么做？”
“那一万五千人想做的事情，就是我现在想对你做的事情。”
康德向奥马利大师一笑。
“傻——”他挥出重拳，咆哮道，“逼！！！！！”
使者猝不及防，被一拳正中面门，庞大的力量让他脸部发生扭曲，剧烈的痛楚猛然袭来，强大的冲击力将他一拳打飞，撞破房门，摔到外面。
施法者旋即反应过来，强烈的耻辱和怒火涌上心头,
法力运转，他当即便要反击，但下一刻，澎湃的威压凭空而生，刹那间降临凡躯，奥马利只觉得这座房子里隐藏着一个恐怖的绝世强者，仅仅一个注视，就让他失去所有反抗的念头。
他口吐鲜血，嗬嗬有声，眼中写满了疯狂的怨毒。
“既然要得罪你们了，也不差这一拳。”
房间里的康德说道：“你去跟你们议长问清楚了，要开战，现在就说一声，我直接去把蔚蓝舰队扬了，也省得你们老惦记。”
“洪三，替我送送。”
屋内，首席谋士神色变幻，看了康德一眼，行下礼去，洪三低声道：“万分惭愧，殿下，刚刚我甚至觉得，评议会的提议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康德勉强笑笑，摆手道：“其实我也是。”
洪三出去收拾烂摊子，走时关上了门，房间中只剩下康德以及一直没有说话的黛瑞拉，凤凰王这才回头，无声地看着他。
“我做的对吗？”
康德轻叹道：“撂狠话时是很爽啦，但……唉，世事总难两全。这可能是我做的最亏本的一次买卖了，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付出了可以预见到的巨大代价，坚持理想，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温暖有力的手臂从后方抱过来。
轻轻的一下，是羞涩的认可和拥抱的安慰。
“也没有很亏，因为我看到了。”
黛瑞拉在他耳边轻声道：“评议会敢欺负你，我跟你一起打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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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更新……草，今晚状态不好，这章不太满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