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过去。
李凉把“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说了十遍,通话对象形形色色,给出的提示花样繁多,对方所处地点从餐厅,酒吧,图书馆,码头等等不停变化,甚至有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秩序局某个办公室,最后,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最后这通电话打到了一家“潜艇租赁”的外包公司前台。
“喂~”李凉意兴阑珊地说道,“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嗯…孤独终老。”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找谁?”声音听起来分外苍老。
打了这么多电话,这还是第一次对面没“加戏”,李凉振奋道:“该隐。”
“稍等。”
接着电话中传来一阵古怪的机械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李凉一下想到了一种古老的转盘电话,拨打时手动拨转号码盘到固定数字后,号码盘自动转回原位,再拨转另一个号码,以这种方式向交换机发送不同的脉冲信号,随后交换机将线路转接向对应电话,形成一个简单的自动接通系统。
这种咯咯声很像号码盘拨转的声音。
片刻,对面传来一个不太清晰的声音:“谁?”
苍老的声音说道:“中京,a点,十二次反追踪核验完成,转尊主。”
李凉恍然,刚才那十二通电话每一通都会进行一次反追踪验证,而且最后转到这里还不算完,需要这个人再转接一次。
看来之前那十二个人都是“安全验证”,最后这个才是真正的中间人。
“我是该隐。”
该隐的声音由远及近快速变得清晰,显然中间人移动了手环,方便两边沟通。
“我李凉,”李凉急促道,“怎么回事?梅赛呢?”
该隐咯咯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这种人怎么会死呢?哎,我留的暗号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欢你大爷,这个仿生人怎么回事?”
“别着急,电话线路应该安全,我们有的是时间,”该隐笑个不停,“你是不是被‘梅赛’吓了一跳?”
李凉哼了一声:“没有。”
“得了吧~”该隐模仿李凉的语气说道,“你肯定被吓个半死,我猜现在仿生人已经被拆成零件了,喂,你小心一点,那颗核心可是蜉蝣压箱底的宝贝。”
李凉哪有心情废话,径直问道:“梅赛在你那里?”
“嗯,放心吧,”该隐轻笑,“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
“……好,你们在哪儿?”
“捍卫者号。”
“这个仿生人怎么回事?”
该隐收敛了笑意,声音压抑道:“说来话长,我从没想过,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从头说。”李凉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三年前从镇界堡回来后,我复盘了整个经历,发现元震这个人很可疑,”说正事的时候该隐的嗓音听起来很成熟,“一个被卓斯遗弃的技术主管,为什么要去深海之门?”
李凉愣了,这个问题听元震解释过几次,探索灵理世界并建立基地是元震毕生的梦想,他无法忍受希安关闭深海之门。
该隐继续说道:“因为什么狗屁梦想?我不信,所以,我花了三千万,从‘悄悄话’那里买了一条信息。”
“悄悄话”听起来像个情报掮客,虽然元震来自门阀,但一条消息就收三千万也实在太贵了,李凉摇了摇头:“接着说。”
“元震……”该隐停顿了一下,“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
李凉震惊了,“你确定?有没有可能重名?”
“不会,‘悄悄话’还提供了一份详细履历,包括很多影像资料。”
“有可能是假死吗?”
“不可能,”该隐语气非常确定,“元震死于一次意外,当时他正在视察装甲车生产线,一个机械臂出现故障,把他劈成了两半,悄悄话提供了监控片段。”
“监控说明不了什么,”李凉很容易就想到几种欺骗监控的方法。
然而,该隐略微提高声音:“你还不明白么,我担心的是,如果他真死了呢?”
瞬间,李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如果元震假死,事情反而简单,如果元震真的死了,那么,和他们一起前往深海之门的是谁?
“我怀疑,有人冒充了他的身份,”该隐说道,“那个计划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等等……”李凉打断了该隐的话。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指上没擦干净的蓝色液体,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头泛起。
两个元震?蓝色?
什么时候看到过蓝色?
下一刻,李凉想起了初遇元震的时刻,那个藏在牢房墙后的漆黑空间中,没有下半身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披散着……
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套陈旧的静脉点滴设备,蓝色的液体通过透明软管连着他的脖子。
“蓝色的液体,”李凉喃喃道。
该隐出声问道:“什么?”
“这台仿生人是谁启动的?”李凉急促道,“你那边有懂仿生人的吗?”
“……有一个,你…你是说元震是个仿生人?这不可能,”该隐诧异道,“你也看到了,仿生人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李凉语气坚定:“叫那个人过来。”
“好。”
几分钟,一个听起来油腔滑调的男声传来:“喂?哎,您说您说。”
李凉想了想问道:“人类的意识能不能下载到仿生人的身体里?”
“啊?”那人停顿了一下笑了,“不可能。”
“为什么?”
“意识是大脑电化学反应的集合,并不是简单的数据,”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据说普特南实验室一直在研究这种东西。
其实我们,啊不,我有一些朋友,您知道,就那种喜欢搞研究的,曾经做过这样的实验,他们扫描了一个倒霉蛋的大脑,建立了数据模型,然后通过工程模式,灌进了一个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里,那颗核心非常高级,我只能说,非常高级,然后,嗯,他确实活了几分钟,然后,嗯,脑袋炸了。”
“炸了?”
“对,就嘭~炸了,”那人的语气就像在讲一个笑话,“他们做了几次这样的实验,总是这样,而且那些倒霉蛋们总是很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像疯了一样。”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种输液器,经脉点滴,输一种蓝色的液体?”
“蓝色?什么样的蓝色液体?”那人问道,“输到哪里?”
“脖子,看起来和人造血差不多。”
“呵呵,”那人笑了,“那您应该看错了,其实是输到脊柱里,t型稳定剂,很老的技术,我们,啊不,我的朋友们第一次就用它来稳定意识传输,相信我,没什么用,普特南实验室传出来的假方案。”
“假如,假如那个仿生人活下来了呢?”
“哈哈哈,”那人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个倒霉蛋的记忆会颠三倒四,并且性格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偏执和自毁倾向。”
沉默了片刻,那人声音有些失落:“你研究得越多,越会发现,人是有灵魂的,就住在那坨豆腐里,换一个地方就不再是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