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轴嘎嘎作响之后,高福的马车,缓缓驶进宫门,直抵达承庆殿,马车才停下来。下车之后,才发现守在大殿之外的将领,竟然是右领军卫将军-程务挺。
这回李贤放心了,程务挺是皇帝心腹,除了圣人外,他是不会买任何人帐的。也也不对!这里应该右千牛卫的防区,而且已经很多年了,怎么就换人了呢!
难道说,咱西征三年,皇帝连京畿防务都调整了?带着重重疑惑,在程务挺的引领下,李贤走进了后殿,正主李治也靠在龙椅上,手里还拎着一串葡萄。
“把你手里那破棍扔了,朕看着就心烦!”
李治说的很直接,也弄得李贤一阵无语,连他妈老太监都知道了,皇帝要是不清楚,那就真邪门了。
手里的拐棍一扔,李贤拎起袍子,恭敬的行了个君臣大礼。
“不问问,朕找你干嘛?”
咬着葡萄的李治,此刻一点帝王风度都没有,龙袍也穿的歪七扭八的,就好像是朱雀大街上老混混。
在李贤的印象中,皇帝是个很注重边幅的人,穿衣、吃东西,都是严守规矩,从来都一丝不苟,最起码在他们这些儿子面前是如此。
“夤夜传召,还搞的神神秘秘,肯定不是治臣欺君之罪的!”
说完这话,李贤还下意思的缩了下脖子,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即便不发火,也的抽他一下,算是解解气。
可这次,李治并没有动手,反而蹲了下来,仔细打量李贤,很是认真的说:“何以见得呢?你中毒不假,可为什么装的这么严重呢?”
“你装给谁看,朕么?三十万大军中,不知不觉给大军主帅下毒,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而且,你手里握有军队,在西北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功高震主,以子压父,觉得引起了朕的忌惮。”
“是什么让你对朕,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是朕残酷少恩、刚愎自用、喜怒无常,还是疑心深重啊?”
“所以,借着夭寿之毒,交出兵权,隐匿锋芒,远遁江湖,一边寻求解毒之法,一边逍遥于江湖。......”
说到这,李治还特意点了点,长安城东三十里的清风观,一个月前被人买下,里面住下了一位老道士。其人正是李贤的老师,英国公-李勣的好友-谢映登。
额,李贤刚要回话,便被李治抬手拦了下来:“朕知道,你心里怨恨朕,觉得朕待你不公平,与其他皇子相差甚远,是不是?”
李贤把头一低,没有说话。是,皇帝说的件件都对,李贤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对于李贤本身来说,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李治的儿子,无非就是占了个身体而已。
为了还这身体的人情,为了摆脱历史的命运,他在大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为皇帝奔走。他不奢望,皇帝对他另眼相看,也不奢求更进一步,他就是想好好活着。
可结果呢?废力不讨好,连与他曾经亲密无限的太子弘都生疏了,觉得他有觊觎之心。他为什么还犯贱呢?老子都快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而且段怀晏的死,对他打击不小,如果他能考虑的再周全一些,或者不顾忌情面早点换将,他和那些弟兄就不用死,对此李贤很内疚。
现在,他所剩的时间,是个未知之数,李贤就想着为自己活一次,去见识一下,这个他浴血奋战保护过的锦绣河山。
“君臣父子,伦理纲常,臣没得选,只能想点法子变通。”,李贤不打算否任,反正皇帝也清楚他内心的想法。
额,挠了挠发髻,李治直接席地而坐,按着李贤的肩膀,很严肃的说:“知道么,就凭你这话,朕就可以把你贬为庶人,发到宗正寺圈禁到死。”
“陛下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会愿意落个杀子的罪名。”
呵呵,“那不一定,朕连自己的兄弟都杀了,也不在乎多杀个儿子。”
不要以为李贤这西北立下军功,朝堂一片赞声就怎么样。李治杀起人来,可从来不是看这个,李恪、高阳、长孙无忌,不都是他的至亲么?
“不一样,陛下要杀臣,有一百种借口。哪怕是直接赐予鸩酒,臣也只能叩头、领旨、谢恩,没必要深夜亲自召见。”
恩,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李治反而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开心。这个混小子,还真是他儿子,身重如此奇毒,死到临头了,还不肯低头,够种。
“小子,朕告诉你,不管你怎么驴,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蹦的多高,你都改变不了你是朕的儿子,这个事实。”
“投身父子,恩怨天成。哪怕你明天就死了,你的尸身,也要葬在李氏皇族的墓园中,逃不掉的。”
这就是耍无赖了,咋地,活着得为你效命,死了还得受你管制,生死都做不了主了是吧!老子混的还不如宫里的那些奴才,太没有天理了。
说完这话,李治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李贤的手上。叮嘱他,一日三次,连续服用七天可以解“夭寿”之毒。当然了,七天之内,他还得是手脚酸软,提不起力气的弱鸡。
见李贤面露惊诧之色,李治又补了一句:“别那么看着朕,你的毒,不是朕下的。朕是吃一堑、长一智,留了一手而已。”
原来,李治当皇子的时候,还真中过这样的毒。宫中的御医也是束手无策,两眼一抹黑,谁也配不出解药来。
正是这一筹莫展之际,钦天监监正-李淳风,提出试一试道家的解毒秘药-清玄丹。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就解了此毒。给李贤的药,也是他早年留下的方子,刚刚命人配出来的。
“可下午?在!”,李贤指了指大明宫的方向。
“朕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话间,李治抱着膀子,很淡然的回道:“原因很简答,与他们比起来,朕更愿意相信你。”
李贤当然要问一声为什么,武后,太子弘,泽王、许王,都是皇帝的至亲之人,而且任何一个都比李贤与皇帝关系要近。皇帝如此反常的表示,且毫不隐晦的表示不相信,倒是让李贤惊掉了下巴。
“你母后权力欲很重,不用朕说,你也知道。而太子弘、泽王、许王,都盯着那把椅子呢!”
“而你,是完全对那椅子没有兴趣,或者说对皇子身份也不屑一顾的,所以朕更愿意相信你。”
皇帝的推心置腹,让李贤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没奢望过皇帝能相信自己。帝王嘛,本身就是孤家寡人,他能完全相信的也就是他自己。
而皇帝的这种所谓的“信任”,更是让他苦笑不得,敢情这皇帝老子喜欢人都他娘与别人不一样。
今儿这一幕,真是让他在短时间没法消化。是以,面带疑惑,试着摸了摸皇帝的额头。
“您,您这是!”
没好气的扒拉开李贤的手,李治无奈的回了一句:“朕没病!朕找你是有事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