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湿肃省,蓝州。
寒风呼号,萧瑟的暗黄色铺满了整个大地。
这枯燥而单调的颜色是这个季节的主题。
一处农家小院里,却是一片红色,喜气洋洋。
从大门口到院子里,再到每个屋子的窗户上,全都贴满了红色的喜字。
院里搭着一个大棚子,棚子下面盘着几盘煤火,正烧的旺盛。
煤火旁边,大家正三三俩俩的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起聊着什么。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开心。
此时在正房的土炕上,围着一群女人,中间坐着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红妆的女人,她面容姣好,正目光含羞的坐在那里。
她的背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炕上为她仔细地梳着头发。
一缕一缕的头发被打成了螺纹状,放了下来。
“孃孃,你给莹莹梳的这是什么妆?”
“民国妆!”
孃孃一边给黄文莹梳着头发,一边笑着说道。
“我小时候那会出嫁的时候,我妈妈给我梳的,就是这套妆容。这是那时候最流行的出嫁妆。”
别看她年纪大,手中却是熟练无比,简单熟练的几个动作之后,又是一缕头发被梳成了螺纹状,轻轻的放了下来。
“孃孃都已经107岁了,她那会可是正儿八经的民国大美人!”
炕头坐着的一个妇女笑着说道,
“是啊。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看着从战乱到结束,从大锅饭到改革开放。也算是走了三代人的路了。
现在,我的重外孙女,也要嫁人了。
要是我能活到明年呀,我的重重外孙,就能出世了!”
孃孃笑着说道。
高兴的事似乎让老人脸上的皱纹又少了许多。
“这些年孃孃不知道给多少人梳过民国妆呢!莹莹,结了婚早点生一个。孃孃明年108大寿,就能看到六世同堂了。”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笑着说道。
黄文莹顿时俏红了脸:“三表姨,这个也得看缘分。不能我说生孩字,就立马怀一个生下来啊。那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我那会嫁给你姨父的时候,才16岁。懂啥呀!
你姨父也是个毛糙孩子,上来搞半天都找不到门路。
第一天晚上好不容易搞成了,弄了一床血,除了疼,啥也感觉都没有。
后来我公公那会正好是敲猪的(骟官),每天都拿着猪鞭回来给你姨父熬鞭汤。
你姨父喝的直流鼻血。
第二年开春你大哥就出生了。现在你大哥的孩子都十三岁了!”
三表姨自顾自的说着,一笑,露出了一嘴发黄的牙齿。
“就是!别说你三表姨,这些姨妈婶婶们,哪个不是这样!
女人啊,就是趁着年轻有姿色的时候,就得让他把劲儿都使在你身上,知道吗?
要不然呀,那劲儿可都使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村头水泥场开车的王海柱,回了家秀花不让使劲。那可倒好,开着车送货跟城里的一个会计勾搭上了!
在那小旅馆里翻云覆雨的!天天跑着去城里送水泥!
要不是被村里的人看到他拉着那个女人的手逛街,秀花还蒙在鼓里呢!
怨谁呢?
怨秀花自己!
现在呢?
就是天天往嘴里灌六味地黄丸,王海柱都硬不起来了。过了就是过了!抓住当下才是硬道理!”
另一个中年妇女说道。
那是黄文莹的小姨。
“对。抓住当下。男人劲大的时候就是精力旺盛的那几年。
俗话说:三十五,下山虎。等男人一到了三十五岁呀,那就是黄瓜打锣,硬不了几天了。你想让它起来它都站不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尽快怀孕嘛……”
黄文莹红着脸说道。
“对嘛,听话才是硬道理。现在你三哥每天都是王八汤,晚上回去老婆嗷嗷直叫!”
……
“对了,莹莹,你嫁的这个刘山看起来还不错。人长得干净,办事也还利索。他是干嘛的?也是公司当领导的吗?”
三表姨又开口问道。
“对呀!他是不是领导?你可是大公司的领导了,地位和钱都有了,得长点心眼,不能让那些有心人把你的钱都骗走。”
旁边的小姨也说道。
黄文莹有些头疼。
这些亲戚,当年帮忙的时候一个没有。
但是既然回来办事,总是要找这些人的。
从回来一直问到了现在,都没有停下来过。
当下只能谦虚的说到:“刘山他现在算是一个公司里的小头头吧,也不是什么大领导。我觉得我们的爱情挺好。
怎么说呢……他对我好就行了。
至于事业,他自己掌握好节奏,慢慢的开始奋斗就行。
当下主要做的,就是过好日子就行。”
“咦!那么能行!”
三表姨翘起了嘴角:“你大哥现在一个月都一万多了!男人就是要家庭事业一把抓,哪能一样一样的抓!不能齐头并进,能陪的上你么!”
“就是!能陪的上我家莹莹么!你三哥现在跑货拉拉,一个月也得一万多,马上蓝州首付买一套房子。莹莹,你可得把握好自己!”
小姨也说道。
“……”
黄文莹无言。
要是真听这群亲戚的,这辈子都不用结婚了。
不知道得找个啥样的。
正说着,孃孃开口了:“你们不要东挑西拣,哪有一上来就找一个有钱的?
这世界上有那么容易的好事吗?
当年你们吃大锅饭,是吃的山珍海味?不还是大队分配的玉米窝窝头?”
训了一顿那群中年妇女,这才轻轻的摸着黄文莹的脑袋说道:“莹莹打小就乖,我是看看莹莹长大的。听孃孃跟你说,莹莹。”
黄文莹低着头轻声道:“孃孃,你说。”
“孃孃是从民国那会来的。做人呀,一定要脚踏实地。
世界上根本没有将军夫人,你要嫁给一个小兵,然后跟着他南征北战,一级一级的晋升,才能成为将军夫人。
知道吗?孩子?”
孃孃看着黄文莹,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知道了,孃孃!我会慢慢的和他一起奋斗,一起到老的!”
黄文莹红了眼眶。
“那就好!去照照镜子吧!梳好了!”
孃孃笑着说道。
站在镜子前,黄文莹终于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黑色的秀发被打成了螺纹状,一缕一缕的放了下来。
额头前的刘海消失,同样被分在了两边。
如果拍成一张黑白色的照片,那么自己活生生的就是一个民国的女人!
“哎呀!孃孃梳的妆真好看!”
“岁月不减当年啊!”
一群妇女再次夸奖了起来。
黄文莹眼眶红的要命。
脑海中飘荡起了《无心法师》的场景:世间再无张显宗,无人爱我岳绮罗!
看了一会儿之后,她穿着红妆,拼命的跑到了后院。
后院的偏房里,刘山穿着一身西装,正坐在椅子上。
桌子上是剩下的半瓶酒和一堆花生米,还有两个快要吃干净的凉菜。
“嫂子,你来了!”
小胖赶忙站了起来。
刘山只是红着眼睛看了看,没有说话。
“山哥他……”
小胖正要解释,却被黄文莹直接打断:“我知道。”
她穿着一身红妆,轻轻的蹲在了刘山面前,抓着他的手,看着他。
眼神里除了深情,还有畏惧,还有一丝的恐慌……
那一丝不知道未来的恐慌……
“我知道,她出事了。”
黄文莹轻轻的开口,刘山就红了眼睛。
“我无意这样做,也理解你的难处。
那是你的前妻,是你孩子的母亲。
再没有任何事,会比这样的离去更让你伤心。
所以,山,无论你现在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同意。哪怕你现在回头,先去处理那边的事,我也不会拦着你……”
说到这里,黄文莹的身体轻轻的抖了起来。
她心中有万般舍不得。
可她不忍心看着刘山这样难过。
只有等哪天刘山彻底的放开,那才是真正的心里全都是自己的时候。
刘山抓紧了她的手。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些年我无法呼吸……我想呼吸自由的空气……我的爱情应该是自由浪漫的……我没想过要她怎样……”
说着,一个大男人,两行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我知道。可是每个人都有执念,不是么?
就像我刚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把自己和你编成一部偶像剧,编着编着,就睡着了……”
黄文莹的身子还在颤抖。
“那你……那我们的爱情……会像现在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么……”
刘山问道。
他知道黄文莹是爱着自己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爱情,会不会也变成后来的那样。
“会……”
黄文莹轻声回答道。
“我选择你!黄文莹!”
听到这句回答,黄文莹猛地抬起头,就看到了刘山那坚定的目光。
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被坚定的选择和无尽的宠溺偏爱!
不是么!
黄文莹扑进了刘山怀里!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了小姨的喊声:“莹莹,快过来盖盖头,一会马上时辰到了,要拜天地了!”
黄文莹这才走了出去。
小院里,孃孃和黄文莹母亲坐在了上位。
而刘山穿着一身西装,和一身红妆,盖着盖头的黄文莹站起了一起。
“莹莹姑姑,祝你幸福!”
“莹莹小姨,早点生一个弟弟!”
小孩子们围在了院子里。
“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