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威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
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金枪鱼”号缓缓地驶入港口,在引导船的带领下,稳稳地停靠在码头北侧的泊位上。
在缴纳了折合约10块汉洲银元的入港费后,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领着几名船上的军官离开码头,朝数百米外的威远城走去。
“金枪鱼”号在一个月前从印度拉了一船的棉花和小麦,经巴达维亚、建业城,最后运抵汉洲东北部威海城(今澳洲凯恩斯市),然后又在那里装满了棉布、鲸油、砂糖,以及部分日用品,来到汉洲这座最为重要的海外领地城镇。
威远城已经建立十四年了,整个城区人口也扩展至六千八百余,是齐国海外领地人口最多的城镇。若是加上周边数十个大大小小村镇乡屯,威远地区人口突破一万八千人(不含当地土著),占整个威远总管区近四成人口。
这里有齐国第二大造船场,利用此地丰富的林木资源,可以为国内大量建造四百吨以下的各类商船。
另外,威远还是国内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地处海湾和山麓间一块狭长的平原上,分布着无数农庄和种植园,开垦出的耕地达二十余万亩,再加上周边山间谷地开辟出的众多良田,每年可为本土提供一万多吨粮食。
威远平均海拔200米,虽地处沿海,但气候偏干燥,每年大体经历旱雨两个季节。5-11月份东南风持续不断,降雨量较少,气候凉爽。而到了12月-来年4月,受季风影响,常刮西北风,闷热多雨,白天气温最高可至38-39。受上述自然及地理等因素制约,威远附近林木相对稀少,但连绵的丘陵草原茫茫,植物茂盛,适合放牧。
“我发现汉洲不论是他们的本土,还是海外领地,所有城镇居民点周边,树木几乎全都被砍伐一空。”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一边走着,一边用手遮挡着烈日的照晒,“这让整个城市缺乏必要的树木点缀,看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无趣。”
“确实如此。”大副瑞科尔·罗尔中尉点点头,“不过,这样一来,城市里的蚊虫似乎要少很多。不像巴达维亚,不论是在街道上,还是房屋里,到处都是蚊虫,让人感到无比的烦躁。我认为,汉洲人这么做,可能就是为了减少蚊虫的大量滋生,让所有的市民生活得更加舒适。”
“不得不承认,汉洲为了保障他们国内子民的生活和健康,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笑着说道:“他们的国王因此一定获得了国民的热衷拥戴,他们不仅生活在一个不错的环境里,而且日子似乎过得也不赖。我敢打赌,汉洲人的生活水平肯定不低于我们联合省,或许要比法兰西的农民过得要好。听说,他们的人口也已经突破50万了,这真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
在16-17世纪,人们对生活中的一个最重要方面即人口格局的理解严重不足,而且很可能会这样持续下去。在这个时期,没有哪一个国家和政府能够对它的人民进行全面的人口普查。欧洲国家的神职人员虽然保留着教区的洗礼、婚娶与生死等记录,税务员不定期对户数进行清点,但这样的统计数据不仅缺乏稳定性和准确性,而且难以把握。
反观齐国,政权从内阁一直延伸至乡间,即使是村屯,也能进行着行之有效的严格治理。从每个移民到达汉洲本土或者海外领地的时候,基层政府官员、书吏都会对每个移民的基本信息进行登记造册。以后,不论是婚配,还是生育,甚至死亡,每一个移民信息都会在年底进行数据统计和变更,并逐一报送县、府,及至内阁政府。
对于齐国政府而言,每一个人口的增加,都意味着国力的增长。身处南方陌生大陆之上,不论是政府,还是个人,都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同类置身于身边。不断地移民,不断地增加人口,似乎都已经成了齐国上下的共识。
齐国目前除了大量移民外,还尽可能的提高和改善各个居民点的生活环境,减少移民的死亡率。对于威远总管区这种热带地区,除了不断地使用土人进行先期治理改造外,还在后期对居民环境和卫生要求制定了极其严格的管理条例。
在各个居民点,方圆数百米范围内的树木草地尽数清除,沼泽、水沟、堰塘,亦全部填平,以减少周边环境滋生大量蚊虫,避免可能存在的疟、痢疾等传染疾病的发生。同时,对于移民的个人卫生条件,也不断地通过地方官员、书吏进行宣导和科普,务必使个人养成较好的卫生习惯。
可以说,经过十余年的潜移默化,生活在汉洲本土和海外领地的齐国人虽然不是这个时期生活水平最高的群体,但绝对是世界上最爱干净的人。
在17世纪,不论是在古老的东方,还是刚刚结束大战的欧洲,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卫生状况极为糟糕。在这种糟糕的个人卫生习惯和漏洞百出的公共卫生系统条件下,为疾病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当时的欧洲人很少洗澡,生活用水常常遭到污染;住房极度拥挤,通风状况极差;他们的衣服也一样,既不常洗又不勤换。
更糟糕的是,垃圾的处理完全是乱七八糟,这不仅让大街小巷恶臭弥漫,而且直接威胁到城乡居民的身体健康。医疗技术状况同样也很落后,一些有钱人从来不去医院,而为了治病到医院去的人往往会染上新的疾病,世人常把医院称为“天使制造出来的恶魔”。
但在齐国逐步建立并覆盖重要城镇的医院,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可以说是已经接近近代医院的雏形,不仅对普通的伤风感冒、腿断筋折、婴儿接生能进行细致而周到地治疗和处理,还对各种典型的传染疾病、稍微复杂的外科手术有着当今世界最为先进的治疗手段。
荷兰东印度公司对齐国在经营热带地区出现的超低死亡率,在羡慕之余,也投注了更多的精力进行研究和探讨。虽然不知道其中存在什么原理,但也不影响他们开始模仿汉洲人的做法,对所辖殖民据点着手进行卫生治理。
曾经在巴达维亚堰塘遍地,到处开挖的河道沟渠,已经被填埋了许多,垃圾遍地、恶臭熏天的大街小巷,慢慢的也变得稍显干净整洁,虽然无法同建业城想比,但整个环境较数年前,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了继续维持巴达维亚城市的整洁环境,荷兰人将更多的爪哇土人驱逐出内城,勒令这些土人全部在城外的结社居住,禁止进入城中。
“上尉,汉洲人扣押了我们的商船,并禁止所有人离船登陆。”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等一行数人正在一家饭店用餐,突然,一名在船上值守的军官匆匆跑来告知他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为什么?”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愕然,船上装载的都是汉洲的商品,并不存在任何违禁物,为何会遭到汉洲人扣押。
“他们说……”那名军官刚开口说话,猛然间,从饭店外面冲进来十余名宪兵和巡警,所有人腰下挎着短刀,手里端着火枪,而脸上却蒙着一块白布。
“诸位,码头港务人员在贵方船上发现重度传染病患者,奉上官命令,将对贵方所有人员以及与我方有密切接触之民众,全部进行集中隔离观察。”一名宪兵军官大声地说道。
“啊……”科内斯·奥登内尔上尉等人立时色变,船上竟然出现了重度传染病患者,那么这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也得了传染病。瞧着汉洲人这般阵仗,说明事态是非常严重的。
“我们会得到很好的医治吗?……你们汉洲人对这种传染病一定有办法,是吗?”一名荷兰军官苦着脸问道,脸上带着一丝期盼。
“在你们集中隔离期间,我们会派人通知贵方驻城里的商务代表。”那名宪兵军官没有回答荷兰人的问话,挥手命令宪兵和巡警将饭店所有人全部带离,“诸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届时不妨通过贵方商务代表进行转达。在隔离观察期间,我们会给诸位提供必要的饮食,直到解除隔离,希望你们在此期间务必保持配合。”
“长官,估计是哪种传染病?”押送着一群凄凄惶惶的疑似传染病患者朝城外隔离营地走去,巡警小队长轻声问道。
“卫生署的人怀疑是天花。”那名宪兵军官隔着面巾,瓮声瓮气地说道。
“天花?”巡警小队长愣了一下,“那这艘荷兰商船上的人岂不是要死光呀!”
“那可未必。说不定命硬的人,就捱过去了。”那名宪兵军官说道:“不过,脸上可就毁了。”
天花病毒有不同的品种类型,对人类会造成不同程度的感染。大多数的天花患者会痊愈,死亡情形常发生在发病后1到2周内,约有30%的死亡率。
自从十余年前,在齐天的指导下,汉洲民众陆续开始种牛痘,后来,慢慢扩展到每个入境的移民。如今,在汉洲本土和几个海外领地基本上已经大范围地消除了天花病毒爆发。因而,当执行押送这些疑似天花病毒感染者前往城外的隔离点时,宪兵和巡警并无多少恐慌的神色,反而一个个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一脸如丧考妣的荷兰人。
8月22日,达鲁岛。
两艘百多吨的桨帆船远远地停靠在距离小岛还百多米的地方,一名黑衣卫军官双手握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岸边的情形。
一群腰缠草裙,赤果着上半身的土著,手里举着木矛,嘴里发出尖锐的怪叫声,朝停泊在海面上的两艘桨帆船示威着,似乎在警告汉洲人勿要轻易登陆。
这座小岛,在数月前便被齐国人发现。当时一艘运输船在附近遇到了风暴,想准备停靠此地,等待风暴的过去。但未想到,岛上的土著趁机袭击了运输船,打死打伤船员十余人,使得该船狼狈逃到对面大陆海岸边。
事后,这艘船返回威远,立即将这个情况上报给当地政府和军方,希望出动武装乡兵和陆战队,将这座岛给“洗”了,为死难的船员报仇,另外,还可以将该岛彻底占据,为往来威远西部的航线增加一处补给点。
就在威远当地政府准备动员乡兵,发动一次跨海远征,剿杀这座岛上的土人,却被黑衣卫驻威远的几名军官给叫停了。他们并不是想阻止当地政府军事行动,而是提出此次行动由他们黑衣卫和当地的宪兵队出手。
闻知黑衣卫和宪兵队要对付那个小岛,威远地方政府惊诧不已,这两个类似大明厂卫组织的机构,难道在威远地区太闲了,也想玩一把屠灭土著的“军事游行”活动?
战阵冲杀,武装打击,自然不是黑衣卫和宪兵队擅长的活动。但这两个机构毕竟是属于齐国的暴力机关,除了刺探情报,捕杀间谍细作,搞些暗杀破坏活动,他们还在不断地发展新的“业务”。
针对这座需要做出报复的小岛,驻威远的黑衣卫和宪兵队准备试试投毒,验证一下传染病毒对敌人的杀伤性和毁灭性。
十余天前,一艘荷兰旗下的商船在驶入威远港时,爆发了天花病毒。经过半个多月的强制隔离治疗,最终死了二十六人。在全面消杀病毒后,荷兰人心有余悸地离开了威远城,返回巴达维亚。
而荷兰人留下的衣物用品,在黑衣卫的干涉下,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焚烧掩埋,而是被暂时封存在一间密闭的石屋。随着黑衣卫和宪兵准备着手实施病毒投放,那些沾染了天花病毒的衣物便被悄悄地带到了船上,然后一路驶到了这座小岛。
“将他们赶下船去!”黑衣卫驻威远指挥使纪伯大冷声命令道。
七八个土著被解开绳索,然后一一被踢到海里,然后任其拼命地往岸上游去。这些被特别征发的土著,全身穿戴整齐,衣服、裤子、鞋袜,甚至头上还戴着荷兰军官和水手特有的船形帽。
当他们奋力地挣扎上岸后,数人被岛上的土著当场杀死在滩头,剩下的也全部被摁倒在地。目送着齐国的两艘桨帆船缓缓离开后,岸边保持警戒的土著才稍稍放松下来,挥舞着手里的木矛,高声地欢呼着,庆贺他们再一次地击退了海上的敌人。
一些性急的土著,欢喜地去剥地上俘虏的衣物,迫不及待地将身上的草裙、树皮替换下来。这些来自海上的敌人,无耻地放弃了他们的奴隶,白白便宜了岛上英勇无比的武士。
“也不知道岛上会有多少土著能捱过病毒的传播和肆虐。”纪伯大望着逐渐远去的小岛,喃喃地说道。
“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到最后应该剩不了多少人。”威远城宪兵队长撇撇嘴说道:“你们黑衣卫的法子虽然杀人于无形,但有些阴损了点。”
“都是杀人,还分什么高尚和阴损。”纪伯大淡淡地说道:“谁知道以后我们齐国在发生战争时,会不会用上这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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