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月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又是周太守的大胖脸。
“周太守?好巧啊!”她拉紧被子,为什么最近每次醒来都看到这张脸?
“你的名字叫做月生,你是凤帝从流风城带来神都的傻子……”
老头木然地将故事的基本梗概,气都不喘一口地讲完,自然讲的都是众所周知之事和胜楚衣准许他说之事。
“走吧,今日是秋猎的最后一场,金雕逐鹿,莫要去晚了,错过了精彩。”
“哦。”
月生坐起身时,觉得腿上的筋骨只是有些不舒服,却已经活动自如,“你刚才说我的腿在绝境岛上断了?怎么好的这么快?”
“木兰芳尊赐下了黑玉膏,有接筋续骨的奇效,一日一夜,自然就痊愈了。”这句话自然也是胜楚衣教的。
实际上,那两条腿上的伤,分明就是用他的血养好的。
“什么?芳尊赐的?”月生跳起来,“我见过他了?他活人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唱戏的要帅一些?是不是真的戏文中唱的那种,生得跟个神仙一样?”
周太守嘴角不停地抽,“内个,你呢,到目前为止,还无缘得见芳尊,不过如果你快点收拾一下去猎场,大概能有机会得见圣颜了。”
傻子!自己睡在哪里都不知道,还问老子芳尊帅不帅!
周太守去门外候着,
月生忙乱下床,屋内也并没有人伺候,环顾四周,皆是些极为简单的陈设,日常起居必须之物,虽然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却是件件样样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是一间男人的卧房,而且是个极为清心寡欲,不沾染红尘的男人。
又或者说,这红尘之中的事物,皆不入眼,所以不配安置在他的房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冽的香气,桌上事先摆放了她要替换的衣裳,还贴心备了一只面具。
月生简单梳洗打扮一通,看了看那只面具,忽然隐约觉得好像谁说过,她这张脸他并不讨厌,于是笑了笑,随手将面具扔了,跟着周太守一路东拐八拐,被塞进一乘马车,稀里糊涂出了神皇殿,去了神都郊外的猎场。
她入场的时候,行猎还没开始,周遭有种诡异的气氛,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坐在最高处的胜楚衣看见那身影来了,悠然地看着她落座,才向弄尘点点头。
金雕狩猎,等来了女主人,终于开场了。
月生在空桑的观礼台上,周太守就给她指点,下面上场猎鹿的,哪个是“令人敬爱”的凤帝陛下,哪个是大名鼎鼎的孔雀王千渊。
之后又指向四周,一一介绍开去。
最后那根胖手指指向了胜楚衣,“喏,那个就是你看戏看了十年的木兰芳尊,坐在他前面的那两个,一个是他的女儿梨棠公主,另一个,是北珩殿下,人称小君上。”
月生伸着脖子望过去,离得太远,“唉,看不清啊。”
周太守哼唧,“找个机会,可以凑近了看。”有你看腻的时候!
“他是至尊啊,我只是凤帝的打手,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周太守按照胜楚衣交待的话,原封不动道:“待会儿行猎结束,凤帝陛下会前去中央观礼台朝圣,你厚着脸皮跟过去就能看到了。”
“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金雕狩猎,全场下来,有惊无险,凤子烨依然稍逊千渊一筹,只得了第二名。
他一下场,月生立刻就扑了过去,陛下前,陛下后,殷勤地不得了,甚至动手要帮他脱去身上的护甲。
凤子烨被吓毛了,“你干嘛?”
“讨好你!”月生回答地相当直白。
“你又想怎样?”
“我想跟你去朝圣。”
凤子烨:“……”
可是等他们仪制,真的规规矩矩跪在十二圣尊座下时,月生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却发现中央那把芳尊的交椅上已经空了。
人呢?
废了这么大劲,没看到啊!
这可怎么好?
她白来一趟神都,连腿都断过一次了,居然没见过活的芳尊?
难道要她再回流风城看戏三年,等下一次秋猎?
正好这个时候,梨棠公主在宫人的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的出现了。
她走到凤子烨面前,指着月生,大大方方道:“凤帝哥哥,那日争夺女神花冠时,我见识过你这个护卫的拳法,非常厉害。刚好我的鞭子擅长远攻,但论及近身对战,却始终有所不足,所以想跟你借她用用,请她留在神皇殿教我拳法,不知道凤帝哥哥舍不舍得呢?”
她说完跟凤子烨挤了挤眼。
凤子烨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是受人胁迫了,不然哪里会跟他说话这样端庄、礼貌、正经!居然还来求他!
“好啊,棠棠喜欢的,尽管拿去。”
梨棠本就不意外凤子烨会答应她,转而对月生道:“那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教我拳法?”
月生虽然心只单纯,却并不傻,她看见这位梨棠公主虽然口中说着挽留她的话,却眼中全无诚意。
但是她一门心思的想见一眼木兰芳尊,觉得只要留下来,看够了,将来想走的时候,找个借口溜出神皇殿也不过小事一桩,于是爽快点头答应,“好!”
梨棠没想到这么痛快就办妥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大早,她就被爹爹从被窝里拎起来,以性命相威胁,若是不能名正言顺地把月生给他留下来,那么绝境岛上惹的祸,他就要跟她好好算一算。
梨棠有错在先,被抓了短处,此时只好装模作样地跑来跟凤子烨要人。
这会儿,见事情这样轻松地办成了,梨棠乐得差点忘了矜持,想要跳着拍手。
她笑眯眯凑到凤子烨面前,“谢谢凤哥哥,还有,你昨天送来的海石花真好玩!”
凤子烨罕有地向她礼貌点点头,“棠棠喜欢就好。”
他一反平日里的厚脸皮模样,一身青年帝王的英姿,映在梨棠眼中,竟然凭空变得比从前高大了几分。
月生就这样,跟着梨棠稀里糊涂回了神皇殿,而且,是与她同坐在一驾马车上。
梨棠坐在她对面,年轻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复杂地情绪。
分明是要抢走爹爹的人,却始终觉得她并不坏。
分明应该讨厌她讨厌地不行,却总忍不住想偷偷看她。
分明知道把她带去爹爹身边意味着什么,可却有时候在想,她如果就是娘亲,该有多好。
梨棠骄傲地命令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负责指导我拳法的老师,记住,只是老师,不是师父,所以你不准以本公主的师父自居,听懂了吗?”
月生点点头,“听懂了。”反正我也没想真教你,看把你嘚瑟的。
“嗯,所谓指导拳法的老师,说白了,就是我的仆从,跟班,所以你得听我的,事事以我为先,对我要有耐心,不得对我大呼小叫,练功之外的事情,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知道吗?”
月生有些不乐意,不吭声。
“喂,凤帝哥哥已经把你给我了,你就是我的人,本公主训话,你要认真听,小心作答!”
“哦,知道了。”小屁孩!月生在心里暗骂。
“好,既然你都听懂了,我们试一次。”
“啊?”
“闭上眼睛。”
“干什么?”
“让你闭眼睛,你就闭眼睛,问那么多干嘛?本公主不让你睁眼,你就不准睁眼。”
月生警惕地将梨棠打量了一圈,觉得在这马车里,这么个小丫头,也干不出什么大事,就终于还是将眼睛闭上了。
梨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确定她什么都看不见。
之后,蹑手蹑脚起身,坐到她身边,歪着头仔细看着她。
月生感觉到她坐到自己身边,却不知道这熊孩子在干什么,忍不住问道:“公主,你要干什么?”
“闭嘴,我不让你动,你不要动,你不让你说话,你不准说话,我不让你睁眼睛,你不准睁眼睛!”
“哦。”月生为了看一眼活得木兰芳尊,只好继续闭着眼睛不动,心中念着戏里的台词,小不忍则乱大谋!
梨棠凑近了她仔细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张脸不认识,可那种内心油然而生的亲近感,不知是哪里来的。
她凑近她,像一只走失的小兽般,轻轻嗅了嗅,月生的身上有种味道,让她心底有一抹温柔怦然而起。
梨棠轻轻将头枕在她肩头,月生的肩膀就是一抖,刚要开口。
“别动!借我肩膀用用。”梨棠低声厉色道。
“……”月生忽然想起戏文里好像有这样的情景,于是心头一阵莫名的悲愤。
这小姑娘该不是……
那么多大好的儿郎不要,怎么会有这个癖好!
哎呀,贵圈真乱!
她想躲开梨棠,可又莫名就想保持这个样子,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莫名地安慰。
于是腰身坐得笔直,一动不动。
“你知道吗?”梨棠见她不避开她,就慢慢放松下来,喃喃道:“我从小就没了娘亲,对她也记得不多,几乎快要忘了她生得是什么样子,可是,我好想她,好想她……”
梨棠说着,眼睛里豆大的泪珠就不知不知觉滚落了下来,将月生肩头的衣裳打湿。
“我只知道,我跟别的富贵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我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吃她的**长大的,我会跟她一起洗澡,跟她同一个被窝睡觉。而她为了我,可以与整个世界为敌。”她看着月生的侧脸,“你若是有个女儿,会是那样的好娘亲吗?”
月生虽然闭着眼,可眼珠却不停的晃动,心底仿佛有一种沉睡已久的温柔被唤醒,“也许……会吧……”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梨棠的脸,她并没有躲开。
梨棠觉得那手,虽然一拳能把她的脸打出一个窟窿,可摸在她的脸的时候,真的好软!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是我娘亲的话,可以抱我一下吗?”梨棠小声地问。
月生心头那一抹温柔越来越浓,这孩子刚才还那样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模样,私下里,却只是个没娘的孩子。
她微微侧身,伸手将梨棠软软的身子抱了起来。
梨棠就乖乖地将下巴搭在她肩头,闭着眼,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湿漉漉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若是我娘还活着,该多好。”她声音哽咽,有些颤。
月生抱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些年来看的戏文告诉她,这些都是假话。
于是只好轻轻道“以后你若是想要个抱抱,可以来找我。”
这时,周遭气息不太对。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车帘被掀了一角,露着朗清半张惊悚的脸!
公主,你学什么不好,学你叔叔我搞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