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城下兵变之事,转眼间过去了三五日,萧怜与胜楚衣在中军帐中,将探子报来的朔方各处重镇动向一一翻过。
“看来,有心前来举兵勤王的,也只有这四座城。”胜楚衣将挑出来的四份密报扔在一处,“萧素和沈玉燕这半年来所作所为,果然不得人心。”
萧怜随手又将那几个只密报翻了翻,“这四座城,也不是一定要打,桃花盛开,春光正好,打架,太浪费了。”
两人相视一笑,“弄尘,进来。”
随侍在帐外的弄尘探头,“什么吩咐?”
萧怜满脸的笑一挤,甜甜道:“弄尘哥哥,替我跑一趟。”
弄尘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她这样跟他笑,肯定没好事!
果然,当天,弄尘被派了五百轻骑兵出发了。
这五百人,沿途每人折了只桃花枝在手,如一座开满桃花的移动桃林,按萧怜指定的顺序,依次来到四座随时准备发兵救驾的城下。
弄尘扬着手中的花枝,“云极太子有谕,如今春光正好,该是生机勃勃之时,特命在下为城主带来满园春色,无限生机,请城主出城受太子所赐之桃林。”
这第一座城的城主,该是与萧怜成见最小的,无非是个钢铁直男,秉着忠君报国之心,不肯见风使舵罢了。
如今立在城楼上,看见下面小心护送来的桃花,在和煦春风中摇曳,心头一动。
军师从旁道:“城主大人,云极太子殿下送来的,不止是诚意,还是一线生机啊!”
此言一出,城主的脸色陡然一变。
她送娇艳桃花,明里是示弱,可这暗里,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他投诚,归顺萧怜,则从此如沐春风,来日享受皇恩浩荡也未可知。
可若是不收这五百桃花枝,只怕璇玑城陷落之日,也就是他的死期!
没人可以与堕天塔的那只黑色大军对抗。
萧云极身为太子,继任大统,也本就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城主叹了口气,“开城门,恭迎太子殿下所赐桃花。”
如此,有一就有二。
四座城,被弄尘挂起的粉红色旋风扫了一圈,便尽数宣誓效忠云极太子,如此以来,璇玑城便成了一座汪洋中的孤岛。
以清的大军,顺利通过各个关卡,来到璇玑城下,萧怜和胜楚衣并未露面,而是命十万兵马让开一条通路,由着以清直指城下。
萧素亲自登上城楼,与以清喊话,“以清公主,朕自登基以来,与贵朝邦交往来,从无怠慢,如今何须只为一人,大动干戈,伤了两国的和气。”
以清倒是直来直去,“萧皇无需多言,本宫就问你一句,萧洛人呢?”
萧素回头示意,便有人将萧洛给带了出来。
萧洛被软禁了许久,形容有些憔悴,但也是全胳膊全腿的,以清见了,便松了一口气。
“阿洛,你可还好?”
萧洛早就抱了一颗为九爷赴汤蹈火、死而后已的心了,如今见有人来救自己,而且来的还是被他灌了迷魂汤,过了一夜露水姻缘的以清,当下就有些慌了!
要是被九爷知道,他挖她墙角……
那还不如死在这城头上,做个英雄!
“公主,你不用管我!为了九爷,我死而无憾!”
“死你妈个头!给本宫滚下来!”
“公主,萧洛虽然只是个纨绔,却也是有骨气的,如何能靠女人来救!”
“你到底下不下来!”
萧素不耐烦,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萧洛还想慷慨陈词一番,却没想到身后被人重力一推,整个人反剪着双手被捆着,从城楼上跌了下去。
以清飞身而起,当空迎上,将他打横抱了,两人翩翩飞落,稳稳着地。
萧洛躺在以清怀中,傻了。
自古以来,这种场景都是英雄救美啊!
可这回,竟然轮到他一个大老爷们,躺在美女怀中了!
“公主,萧洛何德何能……”
以清笑眯眯看着他道:“阿洛,当初璃光女神像上,虽然是你先扑了我,可落地时,你却将我托起,自己先着了地。你是个君子,有怜惜之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那只是巧合,公主……
两人缱绻对视,以清含情脉脉,萧洛不知所措。
直到城楼上的萧素喊道:“以清公主,小南王已囫囵个还你,不知可否退兵,莫要插手我朔方的内务?”
萧洛牵了牵以清的衣袖,“我父王和母妃还在城中。”
以清起身,清了清嗓子,“萧皇公私分明,以清看在眼中,记在心头,以清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如今既然已救得心爱之人,自然不会再大动干戈,擅自撕毁两国君子之盟。”
她这样说,萧素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以清话锋一转,“本宫有心与朔方和亲,又千里迢迢而来,就再没有没名没分班师回朝的道理。不如这样,本宫暂且带兵退避三舍,等着你们朔方的家务事了解了,看看到时候谁说话管用,再与朔方谈谈两国和亲的国事。”
言下之意,我也不打你,我也不帮你,我就看着,等你们两边谁打赢了,我就跟谁谈和亲的事。
她带着大军不走,萧素就不敢动城中南王府的人,如此一来,倒是也令萧洛十分安心。
他不由得多看了以清一眼,顿时觉得这个公主虽然稍微年纪大了点,可却是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嗯?为什么有种被掰弯的感觉?
等以清抱得美男归,率领大军从萧怜的军中辟开的那条路上通过时,就看见萧怜立在路边,一身女子明艳装扮,背着双手,歪着头看着她笑。
以清假装不认识,两眼平视。
她是个凡事都要盘算一番的人,如今的情形来看,事情还远没到一定要弃了萧素,与萧怜共进退的地步,所以,她保持中立,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从此,璇玑城外,除了萧怜的十万大军外,还有一支孔雀王朝的大军虎视眈眈,这城中的萧素,便是日夜如坐针毡,再没有能安枕的时候。
这日,城外一支白日叫天雷冲天而起,没多久,城中几处粮仓同时起了大火,本够全城军民支撑一两年的粮草,瞬间化作乌有。
萧素已是歇斯底里,数日未曾去看沈玉燕的伤势,将手中的琉璃盏用一率,“萧怜,你想饿死朕?这整个璇玑城的人都死光了,朕也饿不死!”
城外,司命也在说同样一番话,“阿莲,你将璇玑城的人都饿死了,只怕萧素那个疯子也不会开城门投降,依我看,还不如直接打进去,既然是战争,死伤在所难免。”
胜楚衣这几日尤其闲得慌,歪在榻上吃红豆糕,摇头叹道:“朔方的红豆糕,果然是最好吃的,只怕萧素要好久都吃不到了。”
萧怜笑道,“没有红豆糕,我们可以请他吃包子。”
司命:“包子?”
“没错,再过几天,你的贪狼军就开始包包子,记得荤素搭配,请璇玑城里面的人,尝尝东煌的口味。”
萧怜狞笑。
——
锦都皇宫之内,小小的人儿不知怎么地就爬到了高高的假山上,拖着小圆脸望着北方出神。
“风,公主殿下去北方找爹爹和娘亲了。”
银风坐在假山下面,呜了一声。
“棠棠也要去。”
银风站起啦,硕大的身躯转了个圈,又躺了下来,仰望着上面的小人儿。
“风带棠棠去找娘亲。”
银风哼唧了一声,坚决否决这个提议。
梨棠站起身,想要爬下去继续说服银风,一道身影闪过,将她从假山上掠去,稳稳地放在地上。
千渊怒道:“你怎么可以一个人爬这么高的地方?”
梨棠嘟着嘴,揪着自己的小褂子,“棠棠想娘亲。”
“……”千渊一肚子到了嘴边要骂人的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好蹲下身来,“棠棠乖,你爹爹和娘亲在打坏人,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分开,打过这一仗,棠棠就是朔方的公主,也是东煌的大帝姬,永远不用与爹娘分离了。”
“棠棠……想要娘亲……抱抱。”说着,竟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开了。
本来千渊硬气一点还好,如今一软下来,反而被她反攻倒算,哭了个手忙脚乱,蹭了一脸一肩膀的口水、眼泪、鼻涕。
等到千渊终于将闹累了的小人儿哄好,乖乖地去睡了觉,这才无奈地出去换衣裳。
他刚一走,小人人扑腾一下坐了起来,“风。”
与她昼夜相伴的银风本来趴在屋内的地毯上,也蹭地做了起来。
“走,找娘亲去!”
“呜——!”银风也受不了她哭鼻子,一颗野兽的心瞬间软话,当下就同意了!
梨棠本就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又从小跟一群江湖人士混在一起,向来不畏高,不怕险,跟银风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早就习惯了趴在狼背上,随着它跳跃腾挪,于是此时,她轻车熟路的揪着狼毛爬了上去,银风带着她蹑手蹑脚来到宫墙边的一处假山上。
那假山的最高处与宫墙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就算是轻功极好的人,也要仔细掂量一番。
梨棠知道银风要飞跃过去,紧紧贴附在狼背上,双腿夹住,揪着狼毛,“好呐。”
呜——!
银风轻轻地低哼了一声,后退两步,身子微弓,之后几个箭步,猛地一跃,便如一道流星一般,从宫墙下的甬道上空划过,稳稳地落在了对面墙头上。
梨棠抬起头,拍了拍它的脖颈,“走吧。”说着重新抓牢。
银风便纵身跃下数丈高的宫墙,稳稳落地,带着小人儿,一溜小跑,离了皇城。
第二天一早,城门大开,第一个出城的便是一辆拉稻草的马车。
那马车出了城,撒欢地跑了一阵,车夫才结结巴巴地回头道:“出……出来吧,狼……狼祖宗。”
车后的草丛中,蹭地探出一个银色的大脑袋,之后,是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车夫不敢与银风对视,转头视线平移向前方,狼会带孩子,还会要搭车,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城门那边,没过多久,就有两骑飞奔而来,霁月和朗清。
霁月对守城门的将士喝到:“见到一头银狼带着个小女孩儿出城没?”
守门的官兵见来人手里拿着的令牌,知道是宫里出来的人,忙道:“没有。”
“那可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回大人,就早上出城的马车,有点奇怪,一出城就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赶着投胎一般。”
两人相视一眼,拐带幼女!银风这是要成精啊!
追!
那边,银风和梨棠下了马车,一路向北,也不走官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银风凭着野兽的直觉,驮着梨棠,在密林山间一路直线向北,倒是比走官道的快马还要快上许多。
梨棠始终是个小孩子,折腾了许久,就又饿又渴,银风不敢将她一个人扔在林中去打猎物,就背着她去抓兔子。
巨狼抓兔子,就跟小孩儿抓蚂蚁一般,手到擒来。
可连毛带血的兔子扔在梨棠面前,就将本来饿的哼唧唧的小孩儿给吓哭了。
这可怎么办?
银狼歪着脑袋想了想,仰天一声长啸!
很快,不远处就传来一阵狼群的呼嚎作为回应。
不一会儿,一支狼群,出现在他们两个周围。
银风在空地上,傲然而立,大爪子将小小的梨棠给拨到肚子底下。
梨棠本来哭得起劲,乍一看到这么多毛绒绒的大狗狗,一时好奇,居然就不哭了,从银风肚子下面探出脑袋瓜子去张望。
野兽之间的交流,就简单许多,没多久,一只刚生过崽子的母狼就乖顺的走到银风面前,低声呜了几下,便趴下身子,露出腹部。
银风用鼻尖拱了拱梨棠,示意她过去。
梨棠该是年纪小,与野兽之间便有天生的默契,又有银风护着,无所畏惧,便真的走了过去,跪坐在那母狼身边,有礼貌地道:“谢谢。”
母狼似懂非懂,翻了个白眼,矫情!
梨棠便趴下身子,大口大口喝起了狼奶。
嗝儿!
等她吃饱了,便有了精神。
银风向狼群的首领长啸了一声,那狼群首领也引颈长啸作为回应,之后整个狼群便全部“嗷呜——”地嚎了起来。
梨棠立在银风的大爪子前,小人儿还没有他的腿长,扎了眨眼,也“嗷呜——”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深得银风喜欢,轻轻衔了她,扔到背上,撒开四条长腿,便如风一般地继续向北飞奔!
如此又是一整日,临近入夜,梨棠又饿了。
“风,棠棠想吃饭饭。”
银风:“……”
于是,没多久,一座山野间的小村口,传来女娃的狂嚎。
不少好心的村民便举着火把出来看,这一看不得了,哎呀,哪里来的小娃娃,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哭得这么桑心啊!
于是,梨棠很快就被好心的李寡妇抱回了家。
“小妹妹,你爹娘呢?”
“喜了。”
“……,那你怎么来到咱们村的啊?”
“布吉岛!”
“……,你饿不饿,你要是饿的话……”
没等李寡妇说完,梨棠:“饿!”
“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李寡妇喜滋滋地看着这个娃。
她自己一个寡妇,一辈子孤苦伶仃,如今村长将这个小娃娃交给她养,就是存了心思看她一个人可怜,给她个伴儿。
如今这孩子还是个没爹没娘的,正中下怀啊!
梨棠扎了眨眼,想了想,“糖醋酥丸,蟹酿橙,荷叶鱼茸羹,还要一份凤梨糖糕。”
李寡妇也眨眨眼,“都没听过,说人话!”
“大米粥。”
“哎,好嘞!”
梨棠一顿清粥小菜,吃得饱饱的,又大大方方窝在李寡妇的怀中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一顿烧饼小米粥,再配两个煮鸡蛋。
小小的人,知道下顿饭不一定会吃什么,就索性将自己吃到撑,才停下来,还暗暗的在怀中藏了个烧饼。
将梨棠喂饱,李寡妇还要下地干活,见她是个十分懂事儿的孩子,就交待她自己在家玩,等她中午回来。
梨棠答应的十分利索,笑眯眯看着李寡妇锁了门,扛着锄头出去了。
没过多会儿,砰!
那木门被一只巨爪凿开,银风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绿幽幽的眼睛对上梨棠乌溜溜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居然弯了一弯!
没多久,一只银狼,背上驮着个小女孩儿,继续飞奔在山林之间,沿着一条直线,一路向北!
——
半个月后的璇玑城,家家户户的存粮快要吃光用尽的时候,城外的贪狼军,果然真的开始包包子,不但贪狼军包,闲着没事儿干的黑甲骑兵也帮着包。
白花花的肉包子,用足够蒸一头骆驼的大蒸笼来蒸,很快堆了一车又一车。
无数菜肉包子的香气,顺风飘十里,进了璇玑城,那便是闻之者伤心落泪。
就在里面人心惶惶的时候,忽然城楼上有人高喊:“云极太子攻城了!”城外的大军果然迫至城下,竖起了攻城用的投石车,装上了火器包,灭顶之灾顷刻而至!
当日萧怜是如何用轰天雷炸飞了一万霍家军,璇玑城内早就妇孺皆知,如今若是真的开战,先不说要用多少兵卒,单单那些火器,就足以先毁掉半座城!
“跑啊!”
本就已经开始闹粮荒的百姓开始仓皇四下抱头逃窜,可是已经迟了。
外面的攻城车发动,白花花的火器包如陨石雨般地投入到璇玑城中。
有人被从天而降的火器砸中,扑倒在地,抱着头惨叫,“完了!死了啊!”
哎?
怎么还没炸?
哑炮?
爬起来再看,哪里是什么火器!
分明就是一大口袋包子!
那馅儿都摔出来了!
真特么香!
萧云极竟然用肉包子攻城!
饿肚子的百姓,手头最后的余量已经全部被官府强行上缴,正欲哭无门,这包子就从天而降了!
于是,璇玑城中很快就有一种传言,城里的皇帝不管百姓的死活,城外的太子管。
城里的皇帝要把百姓都饿死与他陪葬,城外的太子却是来救大家的!
一种暗潮渐渐涌动起来。
宫中的萧素震怒,“包子!包子!谁都不准吃包子!把包子全部没收!充公!”
很快,璇玑城的百姓手里,连捡来的包子都没有了。
夜色中,城外不远的山头上,司命对包包子已经上瘾,“阿莲,还要不要继续包包子?”
萧怜看着灯火已远不如从前辉煌的璇玑城,“不急,再饿两天。”
她身后,昏黄的满月挂在天空,颇有些赤色,硕大如轮。
“对了,胜楚衣呢?”
“额,君上说娘娘最近忙着包包子,他也不好蓝颜添乱,趁着满月,出去夜猎了。”
“哦,”萧怜隐隐有些莫名地不安,“他带谁去的?”
“君上一个人,不准人相陪。”
萧怜心里咯噔一下,糟了!方寸天要作妖!
城外的密林深处,胜楚衣弃马步行,手执一张强弓,却没有带箭。
他远远地瞄了一只云豹,手指在弓弦上一划,一只极为纤细的冰锥便凌空凝结而成。
他以冰锥为箭,搭弓上弦,嗖地射了出去。
那云豹应声倒下。
胜楚衣也懒得去看尸体,便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时,他的耳朵稍微动了动,向密林南边望去。
好一只大的!
南边,硕大如牛犊的银狼,正穿越密林,延直线向璇玑城方向狂奔。
它背上,紧紧趴着梨棠。
忽然,银风感觉到危险,骤然停了脚步,原地转了一圈,向着胜楚衣的方向发出呜呜的声音。
趴在它背上的梨棠坐了起来,“风,是神摸?”
银风伏下身子,示意她下去。
小孩子本就有与动物相处的天分,梨棠这一个月来,已经与银风十分默契,她听话地从他银光闪闪的脊背上滑下来,躲在了他身后。
银风将身子横着,护着梨棠,紧紧盯着胜楚衣所在的方向。
隐在密林深处的胜楚衣,手中冰锥已在弦上,也正静静地瞄准它。
银风一动不动,胜楚衣也一动不动。
两厢相持不下,躲在银风身后的梨棠却按捺不住了,她从它腹部下面悄悄探头向对面黑森森的密林中张望。
一张雪白的小圆脸暴露在月光下。
胜楚衣眉头一蹙,“讨厌!”
当下随手扔了弓,向他们走去。
银风虽是畜生,却远远地便识得这换了芯子的胜楚衣绝非善类,喉咙中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胜楚衣从密林深处现身的一刻,月光落在身上,如暗夜中显形的魔王,长发从两肩垂落而下,妖异非常。
“爹爹——!”
梨棠终于看清他的脸,从银风腹下钻了出去,张开两只小胳膊,飞奔着跑向他。
胜楚衣立在原地,看着这个小不定点儿撒欢的扑了过来,之后抱着他的腿荡秋天,腻腻歪歪地撒娇,“爹爹——!爹爹——!”
银风从对面山坡上走下来,静静地审视着他。
这个人要是敢对它的小主人动手,它就立刻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胜楚衣终于蹲下身子,还没等开口,就被梨棠把自己软软的小身子塞进怀中,糊了满脸口水,“爹爹,棠棠想爹爹呐!”
胜楚衣无奈深吸气,闭眼,将脸上的口水抹掉,真烦!
“原来你就是新的狼主?给那狼塞牙缝都不够啊。”
梨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歪着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甜甜地又唤了声,“爹爹。”
胜楚衣将她抱了起来,举在面前,仔细端详一番,“长得还真是像,喊爹多俗气,唤父君!”
梨棠便搂了他的脖子,腻啊腻,“父君——!”
哎哟,不得了了,胜楚衣全身一僵,好吧,先给你当会儿父君。
“棠棠是吧?你这么小不点儿,半夜三更,怎么会在这里?”
他抱着梨棠往回走,身后的银风阴森森地监视着他。
“棠儿要父君和娘亲,殿下不给,棠儿寄几找!”
她才三岁,居然一个人骑着战狼,从锦都一路跑来了璇玑城!
胜楚衣回身看着银风,竖起一根大拇指。
银风见他卸去了全身的杀气,稍稍放心,哼了一声,回他一个白眼。
被方寸天夺舍的胜楚衣,抱了梨棠,慢悠悠回了营地,他也不懂怎么哄小孩儿,就学着胜楚衣的样子,先找了点东西给她吃,之后随手凝出几个冰球给她玩。
梨棠果然看了个新鲜,“父君会戏法!”抱着脖子又是吧唧一下。
那香香软软的小嘴儿在胜楚衣脸颊上一按,他就有些没了主意了。
给人当爹,也是件挺好的事儿啊!
梨棠趴在地毯上玩把冰珠当弹子玩,他就坐在一旁陪着,一面看,一面琢磨,看着看着,就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这时,外面响起马蹄声,接着是萧怜的声音,他立刻收了冰珠,对梨棠道:“娘亲来了,不要提冰珠的事,不然以后娘亲不准玩。”
梨棠做了半个月的贼,吃了半个月的霸王餐,立刻条件反射地点点头。
萧怜担心胜楚衣出事,骑马在外面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只在林子里看到许多被冰锥射死的野兽,就尤为担心。
此时回来,乍一看到卧着在中军帐门口的银风,立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她冲进帐中,果然看到梨棠一朵小花儿一样飞扑了过来。
“娘亲——!”
奶声奶气的一声唤,把她一身本来要炸出来的暴脾气全给化掉了。
“你居然一个人从锦都跑了出来?”
“不系一个人,有银风呐。”
萧怜无奈摇头,总算有惊无险,你若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她将棠棠紧紧抱在怀中,狠狠地亲了一番,这才抬头,看见胜楚衣静静地坐在中军帐主位上,看着她们俩。
“你去夜猎撞到她的?”
“是啊。”
萧怜飞快地将他打量了一番,“你没事?”
胜楚衣浅浅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他端然淡定的模样,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全不是方寸天的夺舍后的欢脱欠揍样,萧怜被梨棠这样一磨,也没心思细想,总之大家都没事便好。
“哦,没事就好,那我去带棠棠洗澡,她臭死了!”
说着萧怜用额头顶了顶怀中这个脏兮兮的熊孩子。
胜楚衣蹭的站起来,“好啊!一起。”
萧怜瞪他一眼,“棠棠在这里,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胜楚衣立刻觉得这样不对劲,于是重新淡定坐下,笑道:“好啊,怜怜。”
中军帐很大,后面布了屏风,便是简单的寝宫,这会里面安置了大木盆,烧了热水,娘俩久别重逢,一起洗澡就成了人生一大乐事!
听这里面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泼水声,胜楚衣走在外面撑着额角深思,到底是要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自从被乙木生封印后,胜楚衣的意志就明显强过方寸天一筹,平日里,凡是不想让他看,不想让他听的,他就看不见,听不见。
于是,在怜怜这个心肝宝贝洗澡的情况下,胜楚衣该怎么做,方寸天就没逼数了。
他站起来想进去偷看两眼,又怕挨骂,暴露了自己。
坐下来,又听得心痒。
如此反反复复,许多次,决定还是出去凉快凉快。
这时,里面喊道:“胜楚衣,你干什么呢?进来帮个忙啊。”
胜楚衣蹭的站起来,笑逐颜开,“怜怜,我来啦!”
此时北方的春天,大帐中依然并不是很暖,还是烘了许多炭盆,被四面屏风围成的简易浴室就尤为暖和。
胜楚衣绕过屏风,看见萧怜将满头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偶尔有几绺落下来,沾湿了贴在纤长的脖颈上,圆润的肩膀和后颈露在木盆外。
他微微晃了晃脖子,人间美味啊!
“怜怜,我来了。”
“嗯。”
“让我帮什么?”
萧怜忙着洗梨棠,被她淘气掀得满脸都是水,转头水汪汪地看着他,“你傻了?平时干什么,还干什么。”
胜楚衣就两眼放光了,有戏啊!平时都干什么呢?
暗暗搓手!
他笑眯眯来到木桶边,不动声色地偷瞄了几眼,鲜活的身子都掩在水雾中,什么都看不到啊。
讨厌!
胜楚衣手掌一攥,骨节咯嘣一响。
“站着干什么,搓背啊!”
嗯?
刚刚涌起的不开心,立刻就消散了。
“好嘞,怜怜。”
他拎起一旁的浮石,在萧怜背后的木盆边坐下。
梨棠许久没能跟娘亲一起玩水,就折腾地欢,盆里水花四溅,几乎溅到了胜楚衣脸上。
胜楚衣抬手抹了一把,阴着脸瞪了她一下,梨棠一愣,从来没见过爹爹这么可怕的表情,当时小嘴儿就扁了起来。
胜楚衣一看,不得了,差点坏了大事!
赶紧又龇牙咧嘴对她笑。
梨棠这才又把冲到前线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胜楚衣无奈摇摇头,本君只是想泡个妞,沾点便宜,怎么就这么难!
萧怜忙着陪梨棠玩,又要防止她呛了水,忙得不可开交,倒也没发现身前身后的两个人微妙的表情变化。
胜楚衣手中拿着搓背用的浮石,认真看着萧怜水雾中若隐若现的雪白脊背,小心地用浮石摩挲了几下,见萧怜配合地挺直了后背,不禁眉梢一挑,有趣!
那一块浮石,从左肩滑到右肩,从右肩滑到左肩,他哪里是在搓背,那眼睛几乎快要掉进水里去了,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真是急死人了!
“胜楚衣,想什么呢?上面都快搓掉皮了,下面也搓一下。”
叮!
胜楚衣两眼又是一亮!
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不要怪本君了啊!
他拿着浮石,缓缓沿着脊椎,向下滑……滑……滑下去。
冰凉的手没入水中,指尖触碰到滑腻的肌肤,双眼在萧怜身后危险地眯了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