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怜跟在王霸身后,琢磨着这么跟他走,岂不是越走越远,还如何混进神皇殿去办正经事!
她藏在袖中的杀生链悄无声息地蜕了下来,眼露凶光,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弄死,再转头想办法混进去。
可这一路上,王霸总挑人多的地方走,一边走,还一边跟她攀谈,净问些有的没的。
“哎,倪兄,听说千渊太子喜好的是男色啊?好好的东宫,娇妻美妾不少,却都是摆设。”
萧怜刚要勒上去的链子,就收了回来,“是啊,不但好男色,而且饥不择食。”
“那你这么水灵灵的小孩儿,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就没……”王霸看了看她,猥琐地笑了笑。
“我是倒夜香的,身上经常有怪味,殿下他有洁癖,所以得以幸免。”
“哦,这样啊。”
萧怜眼珠子一转,“不过,你也知道哦啊,鬼医白圣手,向来是不离殿下左右的,他们两个的关系……非比寻常。”
王霸恍然大悟,拍大腿道:“对啊,我就说呢,俩大男人整天腻在一起,走哪儿跟哪儿,肯定有毛病!不过你说,千渊太子他这爱好也是特别,放着水灵灵的小男孩儿不爱,偏喜欢那种看一眼就又冷又硬脾气又不好的大老爷们。”
萧怜将手里的杀生链收了收,“因为啊,我们太子殿下,才是水灵灵的那一个,他喜欢的,就是别人对他粗暴,越是粗暴,越是冷漠,越是居高临下,他就越是心仪。”
“哦……!懂了。”王霸默默记下了。
两个人穿行在闹市,萧怜就有些急了,“王大哥,你家到底在哪儿?”
“我家有点远,在第六城!穷啊,住不起三城以内的房子。”
第六城!她要是真的老老实实跟他走那么远,再走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可这个人,讲话这么投缘,她又有点舍不得杀了他了。
就在这时,一辆垂着流苏的锦绣马车经过,前面几个金甲卫开道,后面跟着的侍卫,一看服饰就是空桑的。
一个婢女趾高气昂地手里拎了马鞭,坐在车上嚷嚷,“让开,都让开,见了凤三公主的马车,还不都把路让开。”
萧怜眉梢一挑,脚尖挑起一颗石子,向后飞了过去,砰地穿透马车的车厢,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敲在了里面凤倾城后脑勺上!
“哎哟——!有刺客!”
立时,马车前后所有的护卫全部亮兵器,要将路上的行人分到两旁。
萧怜手底绿光一抹,淡淡晃动一下,那拉车的四匹马就开始原地飞快转圈。
车里的凤倾城不停的尖叫,原本准备列阵捉刺客的卫兵也一时之间被马车搅合地乱成一团。
王霸伸着脖子看了会儿热闹,金甲卫果然是训练有素,跟他们这种看大门的不是一个级别的,转眼间就将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场面给控制个结结实实。
他对身边的人道:“看到没,咱神都的金甲卫,绝对不是盖的!你们那边儿不行吧?”
旁边的人粗声怼回来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俺们空桑的卫兵不行了?”
这人刚好是空桑来的,这会儿见自家公主经过,当然是要行注目礼,可有碰上公主的凤驾受惊,虽然为她开路的神都金甲卫非常威武,可他们空桑的卫队表现也不赖啊!
凭啥说俺们不行?俺们也是有爱国主义情怀和荣誉感的!
王霸转头一看,哎?怎么换了个彪形大汉?不是倪玛啊!
倪玛人呢?他还指望他跟他回去给他娘看病呢啊!
“倪玛——!”他大喊一声!
砰!一记猛拳!
“你妈!”彪形大汉巨拳一挥!
王霸两眼一片漆黑……
凤倾城的马受了惊吓,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坐在车前的小丫头扬起鞭子,“驾!”
那马车就一路摇摇晃晃冲向了神皇殿!
经过第二城、第一城的城门时,守城的卫兵木然对视,今天真是巧了,先是千渊太子的车夫酒后驾车,现在凤三公主的婢女,也酒后驾车!
等到车子到了神皇殿门口,凤倾城从里面天旋地转地走出来,已是晃得钗横发乱,“小蹄子!你疯了啊!让你停你不停!你想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了手腕子,小婢女笑嘻嘻道:“殿下,慢点,当心拧了脚脖子。”
凤倾城两眼瞪得滚圆,“萧云极?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萧怜笑嘻嘻凑到她近前,低声道:“诈尸啦!”
“装神弄鬼!哎哟!你轻点,疼啊!”
“不想手腕子断掉,就乖乖听话,奴婢扶您进去,公主殿下。”
神皇殿内,不准车马通行,所有人不论贵贱,都要在门口下车,步行进入。
所以,凤倾城就由萧怜扶着,一摇三晃地进了神皇殿。
“让你的人都离远点。”
萧怜端着凤倾城的手臂威胁,凤倾城就只好从了。
等到卫兵和仆从都落在后面好远,凤倾城这才问:“你不是死了吗?”
萧怜笑盈盈道:“你既然知道我死了,那就说明,想弄死我的人不止沈玉燕啊,还有你,还有……”她话不继续说了,看着凤倾城笑。
凤倾城被她笑得寒毛倒竖,“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从泛天尊那里随便听来的,他……,他不过也是从沈玉燕那里听来的。”
“看不出你还挺维护他啊?”
“这是事实。”
“温庭别,对你还不错?”
说起这个,凤倾城立刻两眼有光,“何止不错,尊上对本宫的宠爱,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整个璃光上下,独一份!”
两人步行穿过神皇殿的宫室,萧怜端着凤倾城的手臂,“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成亲?”
“这个……”凤倾城倒是犹豫了一下,因为温庭别的确至今没有跟她订下确切的婚期。
“你几岁跟他上床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萧怜神鬼莫测一笑,“没什么,就是听说,泛天尊有个特殊癖好,专喜欢小女孩儿在身边伺候,他云音神宫中服侍的婢女,该是最大不超过十四岁吧?”
凤倾城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萧怜若无其事,“没什么啊,随便聊聊嘛,男人呢,在床上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怪癖,比如我男人,就喜欢我管他叫爹。”她笑嘻嘻怼她,“你呢?你男人喜欢什么?”
凤倾城被她胁迫着,又臊了个大红脸,不吭声。
“说啊,叫什么啊?大家都是过来人,干嘛那么扭扭捏捏的?”
萧怜手底下一发狠,凤倾城又是哎哟一声,“好好好,我说,他让我叫他叔叔……”
叔叔!
萧怜的手又是狠狠一拧,凤倾城尖叫一声,“哎呀,你想弄死我啊!这里是神皇殿!”
“闭嘴!陪我去趟祭剑楼!”
她扯着凤倾城,改道向祭剑楼走去。
祭剑楼在白莲宫的后面,是七年前后起的一栋楼,她去年来神都替萧兰庸办事的时候,住在神皇殿中专门给朔方皇室准备的子午宫中,曾经半夜偷闯过一次,盗了片残剑碎片当耳环。
看着两个人突然改道,后面的侍卫招呼道:“公主,走错了,咱们不是去尊上的神宫吗?”
萧怜在凤倾城的咯吱窝底下一掐,凤倾城立刻道:“本宫有要事要替尊上处理,绕个路,你们不用跟着了。”
“是,公主。”
就这样,凤倾城在萧怜的胁迫下,甩了守卫,“亲密无间”地去了祭剑楼。
可还没走近,萧怜就拉住她了。
“什么时候这里安置了这么多守卫?”
凤倾城翻了个白眼,“去年秋猎之后就这样咯,连白莲宫都已经彻底封起来了,不要说活人,杨树花子柳树毛子,全都飞不进去!”
此时的祭剑楼下,已经与三年前截然不同,里三层外三层,从上到下,布满了精锐,显然,温庭别是在防着胜楚衣回来取走霜白剑。
以这个架势来看,不要说一个萧怜,就是胜楚衣亲自来了,只怕也很难悄无声息偷走霜白剑。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霜白剑对胜楚衣的重要,说明他们对这把剑的忌惮。
如今他没了冰渊和沧海诀,就必须要有一把顺手的剑,才能打下接下来的硬仗!
只是现在顺手牵羊的事变得如此复杂,萧怜一阵头疼。
这时,远处传来琼华圣尊的声音,“凤三公主,您怎么在这儿呢?”
凤倾城见有救兵了,踮着脚尖就要求就,被萧怜在咯吱窝下一点,半边身子立时又痛又麻。
“敢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老子怎么杀人,你可是见识过的。”
凤倾城立刻娇声笑着,“哎哟,尊上,巧了来,本宫今天来的早,无聊,到处转转,没想到在这儿碰到您呐。”
琼华尊温厚一笑,“公主,若是闲逛,神皇殿中的大小花园有几百处,如今草长莺飞,处处美不胜收,何必来此阴森晦气、刀光剑影之地呢?”
凤倾城挤了一脸笑,“啊呵呵呵,圣尊说的是,”随手在萧怜脸蛋上掐了一下,“这死丫头,说陪本宫散步,结果就把本宫给引到这里来了,看我回去好好教训她。”
萧怜在咯吱窝底下掐回她,“公主,那奴婢带您去旁的地方散心。”
凤倾城痛得只能笑:“啊呵呵呵呵,好啊,咱们走。”
两人刚要离开,身后的琼华尊道:“啊,对了,凤三公主,本座刚从云音神宫出来,好像泛天尊还念叨着您怎么今日迟了。”
凤倾城两眼一亮,“啊呵呵呵呵,琼华尊,本宫有些迷路了,这丫头又是个路痴,不如您派人送我们去啊?”
琼华尊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您是泛天尊爱重之人,既然迷路了,本座就当亲自护送才妥当。”
琼华来到两人跟前,“公主殿下,请。”
萧怜瞥了一眼被布下天罗地网的祭剑楼,“走吧,公主殿下!”
再掐!
凤倾城吃痛,强颜欢笑,“啊呵呵呵呵,有劳琼华尊,今天真是开心啊!”
琼华尊是认得萧怜的,所以萧怜这一路,为了防止被认出来,都低着头,小心的扶着凤倾城。
好好地公主,走路这样别人架着,就有些奇怪了。
果然琼华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公主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啊,内个,没什么,来的时候马车行得太快,现在还有点晕。”
“不若这样吧,本座替公主招一乘撵子来,送公主上神宫去。”
凤倾城刚要说好啊好啊,结果又被萧怜掐了一下,连忙笑道:“啊呵呵呵,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吃饱,多走走路,身心舒畅。”
琼华也不勉强,温厚点点头,便在前面带路。
直到来到云音神宫门口,凤倾城反抓了萧怜的手,“走吧,陪本宫进去换件衣裳。”
一旁的琼华忽然道:“公主,尊上该是有急事要见您,依本座之见,您还是先过去一趟比较好。”
凤倾城正求之不得,抓了萧怜,“好啊,一起!”
谁知琼华喝道:“公主殿下,您身边这婢女实在不懂事,难道不知云音神宫,没有尊上的亲允,任何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吗?还不退下!”
萧怜立刻嗖地退后两步,站在了琼华身后,“公主,奴婢就在外面等您。”
凤倾城好不容易被她放了,见既然抓不进去,就正好离远点,“好啊!你乖乖给本宫等着!”
说完使劲揉了揉被萧怜已经掐得不会动的手臂,急火火进了神宫。
等她走远了,萧怜立在原地不动,琼华转身,定定看了看她,“神皇殿不比别处,你一个小丫头,如此大胆,可是将本座这神都圣尊,都当成摆设?”
萧怜手里的拳头攥了攥,就等着他发难。
琼华向前一步,与她错肩而立,“千丈崖上的木兰树,自从被你碰了之后,就重现了生机,真是巧啊。”
萧怜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尊上,好眼力。”
琼华笑了笑,“芳尊可好?”
“甚好。”
“回头见了芳尊,请代为转达琼华的思念之情。”
“好,一定带到。”
“还有你。”琼华仔细审视身边这个小丫头,“你到底是谁?”
萧怜与他对视,容颜绽开,浮现出一个纯净灿烂的笑容。
琼华原本还有一丝笑意的脸瞬间凝滞,之后笑得更深,“哈哈哈,好!他果然言出必行!不愧为芳尊!”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萧怜也转而飞快地没入到神皇殿的阴影中去了。
云音神宫中,凤倾城揉着胳膊,一边走,一边哭,“尊上,你要给我做主啊!尊上!”
“不要吵!”偏厅里传出温庭别的声音。
她一头闯进去,便看到温庭别在与千渊对弈。
“哟,千渊太子也在啊。”
千渊向她淡淡点点头,手中执子,犹豫再三,终于落下。
温庭别手中白子落下,“阿笙,几个月不见,不如以往那般杀伐果决了啊。”
凤倾城扭到温庭别身后,“尊上,我跟你说啊……”
千渊淡淡笑着打断她,手中落子,“公主,观棋不语,真君子。”
“可是……”凤倾城想要解释,温庭别两根手指夹了颗白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本座身边有这只花喜鹊每天叫喳喳,真的很吵啊,有时候倒是羡慕阿笙来去自由,从无牵挂。”
凤倾城本来要告诉温庭别,说萧怜不但没死,还混进神皇殿来了。
可他竟然嫌她像只鸟!
她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收住了。
千渊两眼只落在棋盘上,手中却执子反复斟酌,犹豫不定。
温庭别便静静地审视他。
凤倾城还是忍不住,“尊上,刚才进来的时候,你猜我遇到了谁?”
啪!千渊的子落在了一处要害,整个棋局瞬间扭转。
温庭别就没空理凤倾城了,“本座一直以为阿笙过了个新年,变得优柔寡断了,原来是设了个局,早早在这里等着本座啊!”
他脸色开始有些难看,执子便落。
千渊这次却没有给他喘息,紧跟着落子,步步紧逼。
轮到温庭别,手指刚夹了棋子,那衣袖就被凤倾城拉了,“哎呀,尊上……”
温庭别不耐烦,“好了!去里面等我,不要在这吵!”
千渊:“尊上,公主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温庭别重重落子,“天大的事,等本座下完这局棋再说!”
他显然已经不高兴了,凤倾城就只好悻悻地嘟着嘴,出去了。
她身影刚没入宫室的锦绣中,就隐约听见千渊道:“师尊,前几日给您送来的几个雏儿,可还满意?”
温庭别的声音响起,“个个不是善类啊,本座着实好一番忙碌。”
凤倾城响起在外面萧怜跟她说过的话,当下银牙一咬,他果然是喜欢幼女!
于是恨恨冲进了温庭别寝殿。
她不知道,温庭别与千渊在这盘棋局上,已经杠了很久了,他并非是在乎一盘棋局的输赢,而是要看千渊的心意,因为他凭直觉,这个徒儿,要反了!
可偏生千渊一会儿杀伐果决,一会儿犹豫不定,反反复复,将一盘简简单单、高下立现的棋下的十分艰难,让他看不透他到底哪一步是真相,哪一步是伪装。
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想要看透!
温庭别本身是个喜欢玩弄权谋又阴沉的人,暗中窥测人心尤为擅长,他阴恻恻地观察着千渊如何布局谋篇,千渊就愈发虚实不定地做给他看,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可偏偏千渊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审视一般,若无其事地提到了前几日送来的金雕幼崽。
孔雀王朝别的不说,就那方水土,养出的金雕,个个都是凶猛无比,所以他每年都会给温庭别送来几对,今年这个时节,刚好将去年秋天孵化的幼崽献上,里里外外,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一面言谈举止天衣无缝,另一方面,手中的棋子又飘忽不定,温庭别就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暗暗较劲中,外面有人进来,“启禀尊上,有人擅闯白莲宫!”
啪!温庭别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本座去看看。”
啪,千渊的棋子也落下,“师尊,棋还没下完呢。”
白莲宫是温庭别的一个心结,向来不容有失,“这局棋,留着,改日再下。”
千渊起身,“真是可惜了,笙才刚刚茅塞顿开,如此便只好恭送师尊了。”
温庭别起身要走,就听里面凤倾城撒泼开来,“温庭别,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揪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宫女的耳朵,从里面出来,“有人告诉我你口味独特,我起初还不信,可刚刚稍加盘问,这小贱货就招了,你老实说!你当初跟我……”
“好了!”温庭别最恨的就是她口没遮拦,“本座还有要事,有什么疯,等本座回来再发。”
他拂袖要走,被凤倾城一把抓住,“温庭别,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咱们的婚约就此了结,你别想再要我空桑的半分支持!”
空桑立国数百年,虽然疆土只有整个西陆的四分之一,可兵力不容小觑,空桑剑士,天下闻名,若是失了他们的支持,他温庭别在神皇殿中的话语权,也少了一半!
他当下脸色就缓和下来,“倾城啊,你冷静一下,本座还有点事要去办,回来给你解释。”
千渊在一旁不咸不淡道:“公主对师尊情真意切,该是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吧。”
他这样一说,凤倾城立刻跳脚,“什么患得患失,我凤倾城用得着为了男人患得患失?他……,他竟然……!今天这个事,必须说清楚!”
她泼妇一般,抓了温庭别的衣袖不放。
温庭别又不好当着千渊的面揍她,又怕她嘴贱说了不该说的,正为难着,千渊不失时机道:“不如,白莲宫那边,就由笙代师尊去看看吧,毕竟还是家事比较重要。”
温庭别挥挥袖,“速去,处置妥当回来报本座。”
“遵命,师尊。”
千渊淡定离了云音神宫,留下里面的烂摊子,给温庭别慢慢收拾,不觉浅笑。
她果然如此聪敏,能领会他的筹谋,顺利逮了凤倾城混进神皇殿,三言两语,给温庭别制造了个烂摊子,再加上他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一番,便将温庭别的手脚给缠住了。
如此默契,若说二人不是心意相通,都有些令人不快了。
千渊不紧不慢到了白莲宫,便见到已有胧月等几位圣尊立在外面。
“尊上,里面如何了?”
胧月见他来了,“阿笙,你来了啊,尊上呢?”
“师尊有些家务事,被绊住了,笙替他过来看看。”
胧月意味不明地笑,“呵呵,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些年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千渊道:“是啊,所以笙一直引以为戒。”
胧月的笑容里,就多了一分嘲讽。
这时,有金甲卫统领来报,“禀各位尊上,闯宫的人……,不见了……”
“混账,那么大活人,本座都看见她在里面上跳下窜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回尊上,的确是不见了!”
千渊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尊上,只怕是声东击西,笙去祭剑楼看一眼。”
胧月道:“祭剑楼那边的卫兵不得擅动,这么一个小贼,起不了什么风浪,不用去了。”
“笙不放心,还是替师尊去看一眼,毕竟在师尊眼中,祭剑楼,比白莲宫重要!”
他摆出了温庭别,胧月就不好多说了,一直拦着,若是真的霜白剑有失,算到他头上怎么办,于是只好道:“那就有劳阿笙走一趟了。”
千渊沉静谦恭,“尊上客气了,阿笙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他不紧不慢离了白莲宫,绕到后面的祭剑楼。
果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从上都下,纹丝不动。
他问守门的统领,“里面可有异样?”
统领答道:“回殿下,一切安好!”
“本宫进去看看。”
“……这个……”
“本宫奉泛天尊之命前来查看霜白剑,若是有所差池,谁都担待不起。”
那统领想想也对,便让开一条路,放他进去了。
千渊入了祭剑楼,不徐不疾上了三楼,避开机关,来到摆放着霜白剑的供桌上。
那些被重新拼摆在一起的精钢碎片,泛着凛冽的寒光,如同百十把小小的霜白剑。
千渊一面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一面道:“你若善待于她,也算是我的幸事。”
……
等到他重新从祭剑楼出来,抬头一看,温庭别正阴着脸立在门口。
“阿笙,霜白剑如何?”
“一切甚好,笙不放心,特意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出来。”
“好,你劳累了一天,辛苦了,不如早点回去歇了吧。”
“是,师尊。”
千渊走后,温庭别箭步上了祭剑楼,直奔霜白剑,却见那霜白剑的碎片,依然摆在原地,什么变化都没有。
奇怪,难道他真的是来替他守着剑?
温庭别向来多疑,老谋深算,却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他拿起一只碎片,举在眼前仔细查看,无论从光泽,重量,薄厚,都一般无二,依然是霜白剑无疑啊!
今日,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
神都天街,入夜后,闹市喧嚣。
萧怜一身男装,坐在皮影戏对面的茶寮里,看着对面的皮影戏出神。
身边一人如一抹月华般出现,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合作愉快。”
萧怜啪地将茶钱往桌上一放,“老板,结账。”
两人出了茶寮,千渊突然抓了她的手,“走吧。”
萧怜刚要挣脱,千渊的手一紧,她便知,身后被人盯上了。
于是咧嘴一笑,直接挽了他手臂,低声道:“去哪儿?”
“本宫好的是男色,自然要去小倌馆。”
“……”
两人寻了最近的一家,还没进门,千渊的手便将她腰上一拦。
“你干什么?”
“不想死就拿出你做戏的本事。”
萧怜:“我……”
还没想好我什么,千渊已经在柜台上砸了一锭金子,“一间上房,包夜。”
萧怜惊叹,“你比我还轻车熟路啊!”
嘴上贫着,已经被人拦腰拖着上了楼,进了房。
千渊将她拉到灯前,一手揽腰,一手钳了下颌,两人亲昵的身影便投在了窗棂上。
萧怜推他,“行了,到此为止!”
千渊将她钳得更近,“你当温庭别是傻子?”
“你当我是傻子?”
“与本宫做戏,你很亏吗?”
“卧槽,难道是你亏?”
他转身将她逼退几步,按在窗前,两人的身影就被灯火投了个清清楚楚。
“你特么还将我扔给神皇殿看大门的。”
“本宫直接带你进去,你便立刻暴露在温庭别的监视之内!”
萧怜虽然早想到了这一层,可既然是兴师问罪,自然也是要做全套。
她抬手推他,又被按了回去。
“你就算准了我一定会跟着凤倾城重新混进去?”
“以你的这点聪明才智,胁迫凤倾城就是最好的选择。”
萧怜抬腿替他,反而被他一脚踢开,整个人立在了她两腿之间,将她摁地更牢。
“我若是错过了凤倾城的马车怎么办?”
“她那么招摇,你那么看她不顺眼,你们两个,如何会错过!”
“那你后来是怎么用凤倾城牵制住温庭别的?”
“无非提了提那几只雏儿的事。”
“可我若是不事先跟凤倾城说起温庭别的特殊嗜好,你提那雕雏便是没有。”
“你一定会提!”
千渊离她更近,逆着灯影,容颜上一片黑暗,微微偏了偏头,在外面看去,那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便已是吻在一处。
萧怜整个人已经贴在窗上,“你怎么就算准我会提!”
“因为本宫在路上提及此事,你尤为感兴趣。”
“……,千渊,你这样千算万算,兵行险着,若是漏算一步,今日我们都在劫难逃!”
千渊凝视她的眼睛,“不会,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萧怜不说话了,空气之中,有些凝滞,有些焦灼。
千渊回手弹指,熄了灯,缓缓将她放了,解开衣扣。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屋内,他将贴身里衣几个事先缝好的小口袋里,将霜白剑的碎片,一片片拿了出来。
“一百九十七片,一片不少,只是剑柄不能带走。”
萧怜小心地伏在桌上,看着那些在蒙蒙月光下亮如白霜的精钢,“千渊,谢谢你!”
他见到它们,一定很开心!
重铸霜白剑,他便重新成为真正天下无敌之人!
千渊拈起一片碎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时隔七年,他竟然可以以同样的力道,将另一把剑,震碎成一模一样的碎片,这份功力,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萧怜稀罕地,像收宝贝一样将这些碎片一片一片小心收好,“多亏有一把重量、光泽、薄厚都一模一样的剑,不然也难以办到。”
千渊将手中的最后一片也扔进她的小皮兜里,“好,本宫就等着他霜白剑起苍生叹那一日。”
萧怜将小皮兜搭在肩头,“日月笙,多谢你,我该走了。”
“好。”
她迈出几步,身后千渊问道,“你是如何从白莲宫中出来的?”他声音不大,她却听得清。
萧怜停了脚步。“白莲宫里有条逃生的密道,直通天街。”
“你对白莲宫如此熟悉,他又对你如此珍视,本宫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他知道她是谁了!
萧怜在黑暗中笑了笑,“北帝南王的约定,不变!”
“好,既然本宫猜的没错,如此输给他,也是情理之中,并无遗憾。”
萧怜也不再多说,转身从小倌馆专门给客人用来躲老婆的后门出去了。
千渊立在黑暗中,头缓缓低垂下来,又重新抬起。
胜楚衣能为她做到的,他远做不到。
胜楚衣能为她牺牲的,他远放不下。
他有太多顾虑,太多负担,太多枷锁,太多无能为力。
他对她只能极尽所能,暗中相助,且点到为止。
所以,他输得,心服口服。
——
萧怜从神都的暗河隧道中,浑身湿漉漉地出来,便有人上来替她披上了披风。
“娘娘,辛苦了。”
“辰宿哥哥,我们走,快去给他看看!他该是想念它想念地紧!”
两人各乘一匹快马,一路马不停蹄,在天亮前到了宛城。
“君上他们入了宛城,我们要等到天亮才能进城了。”
“好,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先歇会儿。”
“娘娘安心休息,辰宿给您守着。”
“有劳辰宿哥哥。”
辰宿是个令人安心的人,有他在,便无需多虑。
于是,两个人在城外的树林中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萧怜实在累了,就沉沉靠着树,睡了过去。
天不知何时亮的,萧怜是被林子中的鸟儿惊醒的。
她张开眼,发现自己枕在一个肩头,当是辰宿,心里第一个闪念就是,完了!这么老实巴交的人,要被她害死了!
可在定睛看,立时满脸都笑开了花,“胜楚衣!你怎么来了?”
她整个人就被人捞进了怀中揉啊揉啊,“算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就出来看看,果然在林子里捡了只流浪猫。”
萧怜想起霜白剑,急着献宝,“快,看看你的剑!”
她将随身背着的小皮兜翻出来,哗啦,将一口袋的残剑碎片倒了一地,那些碎片,在朝阳下,尤为耀眼,宝石一般璀璨。
“你该是很想它们了吧?”
胜楚衣拿起一片,仔细端详,“还好,每日都得见,不是特别想念。”
“嗯?”
胜楚衣轻轻弹了一下她耳畔的那一片,“你不是早早就替我偷出来一片?”
萧怜就有些脸红地嘻嘻笑。
“记得当初问过你,为何要去盗这一片残剑,你说要给杀生链配最好的剑锋。”
萧怜眼珠子转了转,“是啊,没错啊。”
“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没别的原因了?”
“没有了。”
她将脸别向旁边,抑制不住地笑,却还不想给他看到。
当然不能告诉他,她虽然不记得他,却因为梦中见了个背影,就猜测到他是谁。
她当他是个早就死了的人。
怀着崇拜的心情,暗恋一个死人,不太好吧?
……
等到进了宛城,入了行馆,第一个飞扑而至的就是戴了满头珠花,将自己簪成了糖葫芦的秦月明。
“我的爷!想死我了!你不在的时候,那个卓君雅,玩命地勾搭国师啊!”
萧怜本来的喜笑颜开立刻就没了。
“不过国师坐怀不乱,还将她打了个半死。”
萧怜:“……,他把她给揍了?太残忍了。”
“何止啊,是将她给废了,从此藏海国再无女剑圣!”
“……,废了?那杏花剑岂不是浪费了?”
“他还顺路把她的面首给宰了。”
“……,韦青鸢死了?长得挺好看的啊,真是可惜了。”
“爷,我说你男人真是一流啊!对自己的情敌,如春天般温暖,从不给媳妇添堵,对媳妇的情敌,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也从不给媳妇添堵,这个国师,本后给你点赞!”
萧怜两眼一沉,“本后?”
“啊,错了,”秦月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习惯了,习惯了,这不是这些日子叫顺嘴了嘛!”
第二日,归宁的仪仗便传出帝后娘娘玉体欠安的消息,于是行进的日程便无限期推迟。
什么时候娘娘身子爽利了,什么时候继续往前赶。
宛城,自古以来,是整个西陆的兵家必争之地,是前往神都的咽喉,占了宛城,便是夺了西陆的至高点!
这座城池,分为内城和外城,十分稳固,易守难攻,却一夜之间,就被两千贪狼军由内而外,将守城的官兵清洗了个干净,白日里一切按部就班,平静如常,却没人知道,这座要塞,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人。
东煌的帝后娘娘归宁走了一半,突然不往前走了,璇玑城皇宫中就有些不淡定了。
沈玉燕虽名义上还政萧素,却依然把持着朝政,此时坐在端方殿上,反复思量,“萼儿向来娇生惯养,长途跋涉身子劳顿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怎么就到了眼皮子底下就歇了呢?”
萧素向来有几分算计,“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她如此反常,必定事出有因,不如派人去接一下吧。谁去好呢?”
这一番,定要派个稳妥的人,一个必定站在他们这边的人。
而且,万一那边有什么危险,损失了也不可惜的人。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萧淡!
次日,萧淡就被任命为钦差,骑上高头大马,前往宛城,代表萧皇和皇太后,迎接帝后娘娘。
萧素行了几日,来到宛城,并未受到热情迎接。
城主一张脸,黑冷黑冷的,也不下跪,也不屈膝,只是草草抱拳一揖,“见过四王爷!”
“哎?本王记得上次见得宛城城主长得不是你这样啊。”
司命道:“臣一直生得这副模样。”
“本王记得他比你胖多了。”
“减肥了。”
“白多了啊。”
“晒黑的。”
“……,”萧淡四下巡视一圈,“本王的九皇妹呢?身子可好些了?带本王去见她。”
“稍后,先喝茶。”
“……,”萧淡觉得这城主不是在接他的大驾,而是哪里不对劲。
可毕竟是军机要地的官员,有几分怪脾气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坐下来,就先将那杯茶喝了。
入夜,软红深处,萧淡朦胧睁开眼,满身燥热,眼前花花绿绿。
定睛一看,全是极度饥渴型中年大妈!
“你等何人!”
一个浓妆大妈笑道:“哎哟,看他,还文绉绉的呢。”
另一个凑过来,“怎么样?南月春好喝吗?整整一瓶哦!”
“你们……!谁派你们来的?”
“不是派,是花钱请!现在在你眼前的,是整个宛城所有青楼中当年最红的红姑娘!”
萧淡嘴角狂抽,“就你们!还姑娘?”
“怎么啦?年纪大了就不能叫姑娘了?”说着就开始扒衣裳。
“喂!你们不要动手动脚!本王是当今四王爷!喂!”
女人们笑道:“他还四王爷!他要是四王爷,老娘就是太后!来乖儿子,娘亲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