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上扬的唇角僵住，她抬眼看对面的楚瑾瑜。
男人单手支着头，眼神似有似无的往桌案上的卷宗扫，她怀疑他根本没看进去。
事实上楚瑾瑜确实没看进去。
他知道沈青黛一直在看他，起初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可她盯得时间太长，他保持着一个动作实在有点累，就换了姿势，用余光看她。
见她迟迟不答，楚瑾瑜视线光明正大的往小姑娘面上移，喉结微微滚动，嗓音低沉，“嗯？”
还在问刚才那事，黄金屋还是颜如玉？
书房烛影摇曳，光线晦暗晦明。
男人凤眸轻蹙，浓密的眼睫微垂，眼睑下留下两团阴影，寡淡的面庞笑意很浅，声音在晚上格外撩人。
沈青黛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面红耳赤，眼神下意识的撇开。
“都不是，就是单纯觉得好笑。”
楚瑾瑜直起身，她的回答让他很是意外，这卷宗事关人命，她竟觉得好笑。
“好笑？王妃莫要忘记，破案的时间只有五天。”
沈青黛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认真问了句，“楚瑾瑜，你觉得世上有鬼神吗？”
话问完她就后悔了，楚瑾瑜再是牛哄哄，可他生在北齐，和她接受的教育全然不同，且北齐尚有祭祀传统，他怎么可能不认为世上有鬼神。
“信则有，不信则无。”楚瑾瑜如是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
倒是和她的观点不谋而合。
沈青黛轻咬红唇，点了点头，没做评价。
楚瑾瑜指了指案上的卷宗，“可看出了什么？”
见他提起案子，沈青黛正色，“这些卷宗太乱了，王爷可知这三名死者的尸体现下在何处？”
案宗上记载了三名死者的死因以及尸表的一些情况，可是还不够详尽，且每个验尸人员都会有自己的记录习惯和检验手法，因此所记录的资料也带着些主观色彩。
如若可以，她想亲自去验尸。
楚瑾瑜略微思索，“应还在衙门的停尸房，你问这做什么？”
“我明日想去衙门一趟，验尸。”她答。
楚瑾瑜嗯了声，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朝沈青黛递了去，“这枚玉佩你拿着，方便你调查案子。”
沈青黛茫然的接过，白玉质地温润，触感细腻顺滑，这男的从不缺玉石，想必也是上乘的好玉。玉佩上的“靖”字，潦草随性，但雕工精致，字迹轮廓流畅，像极了一气呵成。
这玉佩应是楚瑾瑜摄政王身份的象征。
沈青黛明白他的意思，见玉佩如见摄政王，他是在予她方便。
“谢王爷。”
-
翌日。
沈青黛下午去的衙门。
晚上看案宗看的太晚，以至第二日醒来时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
至于姓楚的大爷，听似锦说是去了宫里。
沈青黛原本打算和楚瑾瑜一同去衙门，用过午饭，还不见人回来，这才一个人坐着马车去了衙门。
衙门的人昨日就对沈青黛有了印象，见人来，直接把沈青黛带到了县令王传办公务的书房。沈青黛三言两语表明来意，王传连忙带人去了停尸房。
他可是巴不得沈……靖王妃早点来验尸，这人自己来了，他不是一般的高兴。案子早一日破了，他早一日好眠。拖了久了，他怕自己头上的朱砂帽不保。
北齐的停尸房与现代不同，与其说是停尸房，倒不如说是暂时放置案子还未破的死者尸体的地方。房间很小，且尸体不会停放太久。
要知道在古代，没有制冷电器的情况下，尸体很难保存，尤其是在夏天，天气炎热更是会加快尸体的腐烂速度。现在虽是十二月份，天气忽冷忽热，尸体仍是不易保存。
沈青黛和县令来到停尸房，尸体保存了四天，房间隐隐可以闻到一股腐肉的腥味。
房间里三名死者的尸体放在狭窄的床案上，并成一排，尸表上盖了层白布。
王传有眼力见的招呼旁边的小厮，“把白布掀开，王妃这就是那三名死者的尸体。”
沈青黛颔首。
白布掀开，房间里的味道更是呛鼻。
屋里的县令还有衙门的侍卫纷纷掩鼻。
沈青黛不慌不忙的把肩上的工具箱取下，工具箱还是那日素荷借的那个，打开工具箱，来时她想到尸体会腐烂，所以提前准备了捣碎的姜蒜，还有布条。
她把姜蒜揉在布条上，随后起身把布条分发给屋里的几个人。
王传半信半疑的接过，“靖王妃，这布条是？”
屋里的其他人也是疑惑。
“用布条掩住口鼻，虽然不好闻，但可以抵御尸臭和疫病。”沈青黛边说边用系布条。
她一会儿要验尸，尸臭味更呛人。
众人听后连忙把布条系好，起初还有人觉得刺鼻打喷嚏，后来适应了姜蒜味，倒是好受多了。
白布被掀开，三名死者身上仅着白色里衣。
沈青黛走到三具尸体正前方，眼眸眯了眯，尸体腐烂从腹部开始，身体里的器官组织分解后遗留为气体，于是腹部会出现肿胀的情况。
四天的时间，三具尸体腹部皆有肿胀迹象。且静脉渐渐褪色，尸体肤色明显变的发黄。
沈青黛走到中间那具尸体前，解开尸体身着的里衣，问道，“这人是马之金？”
这具尸体明显与其他两具不同，尸表腐烂要严重很多，腹部较其他两具肿胀更明显，且尸体上有多道鞭伤，此外尸体明显有在海水中泡过的痕迹，部分表皮还有浮肿迹象。
昨晚的案宗，有相关记载的人，正是爱讲河神故事的马之金。
王传走上前，见沈青黛能认出此人是马之金，还略微惊讶，“靖王妃如何得知这人是马之金。”
沈青黛被问的一愣，这个问题其实有点……有点蠢了。
马之金是京城有名的说书先生，能认出他应该不足为奇。
虽然她没见过……
王传问完，猛地拍脑门，“唉，是下官老糊涂了。这马之金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他原以为，靖王妃是看尸体后确认的人是马之金，倒是把马之金在京城的名声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青黛轻笑，没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