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院中,何淼榴依偎在何夫人的身边,还在说一些抱愧的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母女两人都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何淼榴强忍着没有躲向何夫人身后,她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安慰道,“娘你别怕,许是爹爹呢!”
正说着,内室的帘子被人掀起,但进来的却不是何首辅,而是何管家带着几个身轻如燕的女卫。
“管家,你怎么进来了?”何夫人看见来人不是何首辅,顿时变了脸色,看向何管家质问道,何管家脸上挂着笑,但是笑意却没有到眼底,他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道,“属下奉主子之命,前来送小姐去刑部大牢!”
“你、你说什么?”听到刑部大牢四个字,何淼榴霎时变了脸色,她苍白着脸,狠狠的抖着嘴唇,朝何管家瞪去,“不可能,爹爹说了他会保护我,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放弃我……”
“是啊!”何夫人也在旁边着急的解释,“管家你是不是弄错了,老爷他不是那样冷心冷肺的人,他怎么可能……”
“将小姐带走!”可何管家却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用力的一挥手,朝着身后的女卫吩咐。
女卫领命,两人走向何淼榴,按着她朝外拖去。
何夫人想要追上去阻止,护住何淼榴,可剩下的两个女卫却在同时也制住了她。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何夫人惊慌失措的大叫,想要挣脱女卫的钳制。
可她的那一点点力道,怎么挣得脱,眼看着何淼榴被带走,她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朝何管家瞪去,“何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何管家居高临下,眼神冰冷,一步一步地走向何夫人,抬起手,用力掐住她的下巴,道,“我怎么不敢?不只是你的女儿,你自己,也休想再翻身!将她带下去!”最后一句,他是吩咐女卫的。
女卫领命,拖着何夫人就朝外退去。
何夫人强行被拖走,她彻底的绝望,扯着嗓子大声咒骂何管家。
何管家听着,嘴角却勾起一丝复杂的、快意的冷笑。
这么多年了,他的妹妹,他终于替她报仇了。
何夫人和何淼榴能有今天的下场,他也算对得起当初一尸两命的妹妹。
处理完何夫人和何淼榴,何管家回书房向何首辅禀告。
何首辅抬眼看向他,“都办妥了?”
何管家拱手,“回老爷的话,都办妥了。”
“嗯,”何首辅平了口气,跟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他看着何管家的眼睛,道,“时至今日,也算是为柳儿平冤了。”
“老爷还记得柳儿?”何管家倒是没想到何首辅会还记得这一切,他微带惊讶的问。
何首辅看着何管家的轮廓,说实话,当初那个通房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初她生下的那一双龙凤死胎,那是他第一双孩子,也是他这辈子生出来的唯一的儿子。
可惜,没保住。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顿时失落下来。
何管家看着主子这般模样,只当他为柳儿难过,倒是欣慰了些许。
何府这边乱成一团,北静王府中,慕长欢也收到了消息。
她对褚章的安排很满意。
何家的人,正配这样的下场。
“姑娘,那当初送去沈府的那些贺礼呢?”内室中那一片沉默,不知过去多久,允眉突然提起这件事。
慕长欢想了片刻,道,“送出去的东西总是不好收回来的。”
“那就便宜那些人了?”允眉问,一脸的愤愤不平。
慕长欢自是不想便宜乐了沈夫人和沈老爷,不过思量片刻,她又道,“你派个人过去看着,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沈少卿陪葬吧!”
“是,姑娘!”允眉答应一声,“奴婢这就去安排,”说着,她便朝外退去。
允眉前脚刚走上,褚章又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宫里出了些事情,请萧赫去书房商议。
萧赫闻言,扶额深深地看了慕长欢一眼,“下次,便是生气,也莫要往本王头上砸了。”
“哦,”慕长欢想着这样确实不太好,低低的应了一声。
萧赫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发心,朝外走去。
慕长欢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正欲起身去药房替沈瑜生抄写一些往生经。
这时,一支短箭突然从窗户外飞了进来,慕长欢无感灵敏,下意识的起身,朝窗户边掠去,只是彼时,外面早已没有人迹,只有远处地树梢在轻轻飘动。
她看着那个方向,狠狠地蹙起眉,过了许久,才返回到桌旁,那支短箭正好斜插在桌子上。
上面似乎还有一封信。
在取信前,她先是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毒性,才将短箭上的信取了下来。
只看了一眼,她就变了脸色。
当下,她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朝外走去。
外面,允眉刚吩咐完人去沈府坐镇,突然看到自家主子气势汹汹地朝外走,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慕长欢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匆忙地追了上去,问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慕长欢看也没看允眉,她径直走向马车,将车架卸了下来,跨上马就朝延政街外奔驰而去。
“姑娘!”允眉还在大声的叫着,她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略微沉吟后,她迅速地转了头,朝前院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却被北静王府的侍卫拦下,“书房重地,无令不得入。”
“我有要事要找王爷!”允眉疾声道,“还请两位大哥通秉一声。”
两个侍卫闻言,面面相觑的片刻,最后齐声摇头,“王爷进书房之前有吩咐,无论任何事情,都不得放人入内打扰。”
“这……”听侍卫这般说着,允眉的内心越发慌乱。
就在她实在忍不住,打算硬闯时,书房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打了开来,接着,萧赫和两位年长地大人从内走出。
看到这一幕,允眉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道,“王爷,奴婢有事禀报。”
“……”萧赫听到她的声音,面上泛起一抹为难,停了片刻,才道,“若非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等本王从宫里回来再说!”
说完,他直接从允眉身边走过。
允眉看得出,萧赫是真的急着进宫,但为了慕长欢,她却不得不再次开口道,“回禀王爷,是和王妃有关的事。”
“王妃?”听到慕长欢两个字,萧赫立刻停下脚步,他面色肃然的朝允眉看去,“王妃怎么了?”
“回王爷的话,方才您刚走没多久,王妃就面色匆匆地离开了王府,奴婢本来想过问一句,可王妃却极为冷漠的打断了奴婢,她甚至等不及车夫驾车,卸下车架,上马便离开了……这种种反常,奴婢以为,王妃应该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终于将事情禀报完,允眉一脸忐忑的看着萧赫。
萧赫听她说完,脸色也凝重起来,忽然,他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两位大人,道,“韩太傅,本王的王妃恐怕更需要本王,不如便让褚章随你们两人一起进宫?”
“这样也好。”韩太傅也知道眼前这位主子对夫人的看重,不过犹豫片刻,就答应下来。
萧赫扫了身边的褚章一眼,褚章抬手,引着韩太傅两人离开。
萧赫看着两人离开,思量片刻后,他径直朝外走去。
允眉见他离开,忙又追了上来,问道,“王爷要去哪里?奴婢陪您一起。”
“与你无关!”萧赫说着,脚下的步子越发得快。
但当他赶到沈府的时候,还是没有追上慕长欢。
“王妃去了哪里?”站在灵堂中间,萧赫看着跪在地上一众下人问道。
下人早就被他浑身外放地气势吓的哆嗦不已,哪里说得出话来,好半天,才有一个胆大的,磕磕绊绊道,“王妃方才来过一趟,她打开棺木看了一眼,便铁青着脸离开了,至于她去了哪里,奴才也不知道。”
打开棺木看了一眼?
听到这句,萧赫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一步一步走向棺木,手伏在侧边,突然用力将棺木推开,下一刻,沈瑜生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赫终于知道哪里不对!
棺木中的沈瑜生分明是假的,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替他而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他身上其他地方出现尸斑后,他的脸上反而是干干净净的。
像是这样想着,但他却没有说出来,而是用力的将棺木又合上。
一甩袍袖,径直朝外走去。
外面,允眉到底还是驾车追了上来,看到萧赫出来,她匆忙跳下马车,问道,“王爷,姑娘在沈府吗?”
萧赫看向面前满脸殷切地女子,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径直朝前走去,想通过车马行过的痕迹找出慕长欢走过的踪迹,这时,允眉突然开口道,“王爷,奴婢来之前,回了寝房一趟,从桌上找到一只短箭,您说王妃的行踪会不会跟它有关?”
“什么短箭?”萧赫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猝然回过头去,看着允眉问道。
允眉忙将袖中的短箭取了出来,递给萧赫。
萧赫接过短箭,他仔细的辨认了许久后,认出这是榉木所制地短箭。
而榉木,只是城西地一片高林中有。
这般想着,他攥紧了手中的短箭,冲允眉道了声谢,翻身便上了马,朝城西而去。
允眉看着他再次离开,也朝不远处的马车跑去,上了车,冲赶车的侍卫道,“追上王爷!”
“好!”侍卫答应了一声,追着萧赫而去。
此时,城西的高林中。
慕长欢已经下马,她站在仅有的一片空地,朝四周看去,带着防备道,“我已经来了,出来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一直以来,她都很烦这种缩头乌龟。
但这一次,对方却好像笃定了主意要当个缩头乌龟。
她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只听一阵奔腾声,接着,一只带着信筒的黑豹从远处朝她扑来。
慕长欢下意识的闪身格挡,同时将黑豹身上信筒抽了下来。
黑豹被取走信筒的一瞬间,整个豹子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突然安静下来,它停下奔腾,卧在慕长欢一丈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慕长欢见豹子没了杀心也没有再理会它。
她低下头,慢慢的将手中的信筒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装着一只竹筒,和一封信。
打开信,信上说,只要她取一竹筒的血,放回豹子身上,幕后人见到血,就会将沈瑜生送回沈家。
且这个交易是有时限的,一旦超过时限,沈瑜生就会再死一次。
慕长欢想着信里的内容,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距离交易地时间结束没有多久了,她只要再迟疑一会儿,沈瑜生就会没命。
这般想着,她再也不敢犹豫,从头上取下一根发簪,用力刺破了小臂,将伤口对准竹筒,没多久,便接够了一竹筒地血。
因为失血过多,彼时,她的脸上已经苍白如纸。
但远处的黑豹却始终没有动静,就像根本闻不见她放出来地鲜血,又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
慕长欢觉得很不寻常。
但此刻,她根本没有几乎纠结这些细节,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手腕包扎好,然后走向黑豹,将信筒又绑回到它地身上。
黑豹重新绑上信筒,只一瞬间,它的眼神又凶残起来,慕长欢察觉到它的变化,下意识的朝后退去。
她以为黑袍会扑上前撕咬她,但是黑袍却没有,它危险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慕长欢看着它离开,松了口气,转身靠在一旁的一棵榉树上歇息。
萧赫匆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长欢!”他匆忙的上前,将她揽进怀中,叫了一声。
慕长欢被纳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感动,有的只是撕扯心肺的疼痛。
“放开我!”她低声呵斥。
萧赫却将她抱的更紧,死死的贴着她的侧脸道,“本王不会放开你,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我的胳膊上有伤啊!”慕长欢近乎绝望的冲他叫道,萧赫听到这句,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放开她,忙去查看她的伤口,确定性命无忧后,他暗沉了脸色,阴冷道,“谁伤的你?”
“我自己,”慕长欢道。
萧赫想到沈府中那个假的沈瑜生,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人用沈瑜生逼迫你,要你的血?”
慕长欢没想到他会猜出来,愣了一下,才道,“嗯。”
“你啊!”萧赫心里又酸涩又无奈,他抬起手,用力的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我们回城吧!”慕长欢却没有回答萧赫的问题,他径直转移了话题。
萧赫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他也没有深究,而是道,“本王抱着!”说着,他微微弯腰,径直将她抱了起来。
慕长欢没有拒绝,她静静的窝在他的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两人正好遇上驾车而来地允眉。
允眉也远远的看到了萧赫和慕长欢,她坐在车辕上,用力的朝两人招手,“王爷,王妃!”叫着喊着,她又跳下马车,朝两人跑去。
到了慕长欢近前,她关心的问道,“王妃哪里伤着了?”
慕长欢看见允眉,有几分的不好意思,她将自己的手臂抬了抬,道,“小臂。”
“车里有药箱!”允眉立刻道。
慕长欢点了点头,“有劳你!”
若不是允眉驾了马车赶来,她和萧赫只怕还是要骑马回去,这般想着,她对允眉充满了感激。
允眉听主子这般夸自己,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快,萧赫将慕长欢抱上了马车。
原本允眉还想跟进去伺候,不过刚有这个意思,就被萧赫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她治好委委屈屈的又坐在了车辕上,陪着侍卫说话。
侍卫倒是挺喜欢允眉的,朝她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白生生的,跟着又问,“姐姐若是觉得闷,我的荷包里有一些松子糖,你要是不介意,便吃一点吧!”
“多谢!”面对侍卫的热情和讨好,允眉脸上失落终于收敛起来,她结果他递来的松子糖,吃了一颗,惊喜道,“这味道很好,比我之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侍卫听她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两只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子,他一面驾车,一面向允眉解释道,“这松子糖其实是我自己做的,除了松子糖,我还会做梅子糖,樱桃糖,橘子糖,姐姐若是喜欢,我回头多送你一些。”
“嗯,多谢!”允眉说道。
侍卫眼神忽闪了下,微微侧头,看向允眉腰间的荷包,“姐姐的荷包做的很是精致,若是得空,能不能送我一个。”
“这……”说到荷包,允眉脸上浮起一抹不好意思,这样贴身的东西,好像不是谁都可以送的。
“那个,我是开玩笑的,姐姐当我没说好了。”侍卫见允眉不表态,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忙自行挽尊,不过语气里,多少带着一点失落。
允眉看他原本明媚地小脸突然变成失落,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妥协道,“你别多想,既然你不嫌弃,我送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