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入宫这么多年了,在皇上的眼中,臣妾就是那样与人暗通款曲的女人吗?”皇后瞪着皇上,悲愤质问。
皇上看着皇后流泪的眼睛,忽然一瞬间,心口诡异的疼了一下,他抬起手,想擦掉皇后眼角的清泪,结果刚抬起手,就被皇后给打掉了。
“皇后,”皇上眼神复杂,嗓音干涩的叫了一声。
皇后倔强的抬起头,心碎欲绝的看着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更疼了,但偏偏太子的相貌又像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他拔不出就放不下。
“你好好在凤鸾宫待着罢,太子的身世朕会查清楚。”最后,他终究没有认错,冷漠地跟皇后交代了一声,转身便朝外走去。
皇后看着皇上的背影,眼泪落得更凶。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软倒在了地上。
通嬷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皇后,顿时,心就慌了,她匆忙上前,将皇后扶了起来,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还有,您脸上这痕迹……是皇上下的手吗?”
皇后紧紧地攥着帕子,不停地抹泪,眼底一片通红。
通嬷嬷叹了口气,她福了下身,朝外退去,没多久,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碟子冰块。
她小心翼翼的用锦缎将冰块包起来,帮皇后敷眼睛。
皇后当着通嬷嬷的面,心里虽然委屈,但想着自己的身份,终究还是收了眼泪,只轻轻地抽噎着。
好一会儿,通嬷嬷才将冰块收起来,她心疼地看了皇后一眼,柔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皇上的感情不是最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皇后听通嬷嬷这般问着,抬起头朝她看去,她张了张嘴,想将皇上怀疑她的事情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娘娘不方便说吗?”通嬷嬷将皇后的为难看在眼中,皱着眉头,小声问。
皇后点了点头。
“那就等想说的时候再说罢。”通嬷嬷轻声安抚。
皇后没有再说话。
她倚在榻上,闭了眼睛,过了片刻,眼泪又从眼角流出。
通嬷嬷看着从小养大的小主子这般模样,心都要碎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抬起手,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
乾元殿,皇上一回殿中,就将自己的亲卫统领招了进来。
蒙统领拱手站在殿中,沉声道,“不知皇上有何很吩咐?”
皇上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强忍住怒气道,“朕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你务必要仔细查探,小心查探,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皇上,还请您吩咐!”蒙统领慎重道。
皇上紧抿了唇,沉默片刻,道,“朕要你去查,十年前,北静王可回过上京,这么多年来,他与皇后可曾有过私情。”
蒙统领听到皇上的吩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头答应道,“是,属下领旨!”
“去吧,尽快给朕答复!”皇上摆了摆手。
蒙统领朝外退去。
另一边,慕长欢已经出宫。
外面马车上,陆吾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慕长欢出来,他立刻跳下车,上前疾声道,“主子,怎么样?可有我妹妹的消息?”
“在北宫,”慕长欢看了陆吾一眼,言简意赅道。
陆吾曾经也是世家勋贵家的嫡长子,如何不知北宫的厉害,登时,他便变了脸色。
“走吧,”慕长欢没有多说,她直接上了马车。
陆吾心中纵然害怕惶恐,但到底不敢耽搁时间,他匆忙上了车,挥起鞭子便朝北宫赶去。北宫距离皇宫并不愿,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去扣门!”慕长欢跳下车,吩咐陆吾。
陆吾上前敲门,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猴子一般精瘦猥琐的太监,他在台阶上站定,打量了陆吾和慕长欢一眼,问,“你们是什么人?”
慕长欢垂眸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素衣,知道这太监是犯了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毛病。
“北静王妃!”她冷冷的说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面金牌。
太监听到北静王妃的时候心里是冷笑的,但是紧跟着,他又看到了慕长欢手中的金牌,顿时,整个人的气势就萎靡了,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奴才见过王妃,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慕长欢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身边停下,居高临下地吩咐,“带本王妃去见陆惜,她手里有本王妃要的东西。”
“陆、陆惜……”太监变了音调,眼中露出后悔和惧怕。
“是,还不快带路!”慕长欢威胁。
太监不敢再多说什么,忙朝站起身,朝里跑去,慕长欢和陆吾跟在他的身后疾行。
北宫是名副其实的废宫,不过往里走了几步路,就已经是断壁残垣,慕长欢的眉头紧紧地皱起。
一盏茶的功夫后,太监终于停下,他指着前面一处破旧的院落,道,“回王妃,陆惜就在琼华堂里。”
“我知道了,”慕长欢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撩裙摆,直接往琼华堂走去。
琼华堂的正门紧闭着,她上前用力一推。
屋里却是黑漆漆一片。
但好在慕长欢和陆吾都是习武的,两人并不在意天色,直接便朝里走去。
慕长欢在前,她一绕过屏风,就看见躺在榻上的陆惜。
“陆吾,你先别进来。”看到陆惜后,她下意识地出声提醒。
屏风另一侧,陆吾直接变了脸色。
他的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好一会儿,才有勇气问出口,“主子,我妹妹她,情况很不好吗?”
慕长欢没有理会他,她直接在床榻边单膝跪下,她屏息凝视,替陆惜把了下脉,用金针护住她的心脉,又帮她敛起衣裳,然后才叫陆吾,“进来吧!”
陆吾从外入内,只一眼,他就看出陆惜遭遇了什么。
一时间,他的瞳孔变得血红,“是那个太监,定是那个太监!”他说着,转身就朝外走去。
慕长欢没有阻止他。
那个太监确实该死。
她在屋里陪着陆惜,而陆惜,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到来一般,她眼皮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慕长欢眼皮低垂,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落,陆惜慢慢的平静下来。
陆吾是在两刻钟后才回来的。
他站在慕长欢的身边,慕长欢不必回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和仇恨。
“是我的错!”慕长欢放开陆惜的手,站起身,缓缓转向陆吾。
陆吾死死地攥着拳头,盯着慕长欢看了好一会儿,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他绕过慕长欢,想抱走陆惜。
慕长欢看着他的背影,终是不忍,她出声阻止,“她的身体里有大量的迷药,而且时间不短,你若是想她醒过来,就放下她。”
陆吾听慕长欢这般说,伸向陆惜的手顿时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压抑着怒火,清冷问道,“王妃确定能治好我妹妹吗?”
“这是我的责任。”慕长欢道。
陆吾没有言语。
他在床边坐下,紧紧地握住陆惜的手。
慕长欢转过身,朝外走去。
她刚出了屋子,就碰上匆匆赶来的萧赫。
“王爷,”慕长欢看向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萧赫察觉到慕长欢语气里的失落,他抬起手,轻轻地碰了下她冰凉的额头,问,“情况怎么样?”
慕长欢摇头,“陆吾在里面,陆惜的身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好再动,我需要回王府取些药材。”
“本王陪你。”
“不必了,”慕长欢摇头,“我去去就回。”说完,便朝外走去。
等她再回来时,已经是深夜。
她是带了熬好的药汁过来的。
端着瓷碗走到床边,他提醒陆吾,“该喂药了。”
“我自己来,”陆吾抬手,将慕长欢手中的药汁接过。
慕长欢没有坚持。
但陆吾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的,他哪里会伺候病人,几乎整碗药都顺着陆惜的嘴角流了下来。
眼看着一碗药就要见空,他回过头,朝慕长欢看去,“还有吗?”
慕长欢挑眉,“你还想再糟蹋几碗?起开!”
陆吾抿了抿唇,他跟慕长欢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让了开来。
慕长欢又重新盛了一碗药,她在床边坐下,一手擎着药碗,一手搭在陆惜的喉咙上。
她喂药是有特殊的手法的,不过片刻,一碗药就喂进了陆惜腹中。
陆吾看着这一幕,脸色越发难堪。
过了片刻,他僵硬的问道,“王妃一定能医治好我妹妹的,对吗?”
慕长欢听他这么说,转过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抱歉,我没有。”
陆吾:“……”他的眼神变得失落而又难过。
慕长欢叹了口气,“大夫治病救人,从无十成的把握,每个病人都是不同的,我有把握她能醒过来,但是并没有把握她会好好的活下去,会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陆吾冷静下来,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抱着头在床边蹲下。
慕长欢将目光移开,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帮陆惜针灸,针灸完后,又扎破她的脚趾,将逼到下肢的浊血放出来。
放完血,她又给陆惜喂了一些养身的药材,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夜很快过去。
陆惜是在第二日黄昏才醒过来的,当时,屋子里还有一些光亮。
也因此,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慕长欢。
“王妃?”她干裂着嘴唇,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
慕长欢微微点头,“醒来就好。”
陆惜抿紧了唇,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很明显,她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们兄妹聊吧,我先出去了。”慕长欢交代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屋子里,陆惜朝陆吾看到,微微的笑了笑,柔声叫着,“哥哥。”
陆吾听到妹妹的称呼,一行热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他膝行着朝陆惜爬来,握住她消瘦的手,忏悔道,“是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不,哥哥已经很好了,”陆惜温柔的摇头,她眷恋而又快乐的看着陆吾,“我知道,哥哥也不想这样的,这件事,原就是一桩意外。”
“妹妹,”陆吾压抑的叫了一声,他真的很难过,妹妹一向温柔懂事,现在还是这样,都到这个份上了,她心里在意的都不是自己,而是他这个哥哥。
可他呢,他这个哥哥根本就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就在昨日,他竟然还想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人间正道而将妹妹继续留在那个吃人的地方。
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
这般想着,一时之间,他泪如泉涌。
陆惜看着哥哥这副模样,原本就剧痛的心里更是痛到无法呼吸,她艰难地抬起手,握住陆吾的手,焦急道,“哥哥,你真的已经够好了,你也许不知,在你离开上京的第二天,北静王妃就亲自来宫里见过我,她给了我一根银针,说只要我有难,或是我想离宫,她看到银针就会帮我……”
“真的,是我自己蠢,误信了秋菊,我将她当做最好的姐妹,她却将我当做祭品……是我自己蠢,和哥哥,和王妃没有关系,哥哥不要难过,不要自责,也不要怪罪王妃……”
陆惜说的这些话信息量太大,陆吾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慕长欢竟然真的帮他照顾了妹妹,甚至还给了她承诺,他更没有想到,妹妹被送到北宫,并非别的缘故,而是被自己的好姐妹背叛。”
“秋菊她对你做了什么?”陆吾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看向陆惜问道。
但过去的事,陆惜却不想说,她眼神空洞的闪烁着,摇了摇头,“都已经过去了,哥哥不要再问了。”
陆吾向来精明,看妹妹这般难堪的表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起身道,“你昏迷了许久,我去外面帮你那些吃的。”
“也好,”陆惜轻轻点头。
陆吾又抬起手摸摸她的发心,然后才朝外退去。
外面,慕长欢生怕陆惜再出什么意外,她一直站在廊下。
听到屋子里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头。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陆吾竟然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嗯?”慕长欢挑眉,淡淡的疑了一声。
陆吾低声道,“昨日,是属下误会主子了,不知道主子一直暗中照拂着陆惜。请主子恕罪。”
“无妨,”慕长欢摆了摆手,“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想的不周全,你怪我,也是情有可原。”
“主子这般,当真让属下汗颜。”
“……”慕长欢看了陆吾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吩咐道,“你妹妹昏迷了这么久,应该饿了,你去给她准备些吃的吧。”
陆吾听到慕长欢这般说,再次感激的拱手,“是。只是我妹妹那边,还需主子多开导几句。”
“我知道,”慕长欢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
屋中,陆惜正毫无生气地靠在床榻上。
但是听到有人进来时,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微微扬起唇角。
她以为,自己的变化足够的快。
但实际上,还是没有逃过慕长欢的眼睛。
“陆惜,”她在她身边坐下,望向她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忘记这几日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王妃,可以帮我?”陆惜柔软的问道,似乎真的有了兴趣,“怎么帮?”
慕长欢顿了下,道,“我可以用药将你脑中的部分记忆抽走。”
“真的吗?”听到可以用药将记忆抽走,陆惜眼中终于露出一抹真正的光亮。
慕长欢点头,“自然是真的,你愿意吗?”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我自然是愿意的,”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道,“那抽走后,是永远都不会想起来吗?”
“若是没有受到什么刺激,自然永远不会想起来。”
“嗯,”陆惜颔首。
慕长欢抬起手,握住她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葇荑,低着头,沉声道,“你先想想,想好了告诉我,记着,千万不要做什么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
陆惜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听到慕长欢这么说,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在提点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三分勉强七分认真的笑道,“我会的。”
慕长欢没有再言语。
倒是陆惜沉默了许久后,忍不住开口道,“我还有件事想求王妃。”
“你说。”
“这几天的事,我自己想忘了,但是我想有人还记得它。”
“你的意思是?”慕长欢挑眉,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陆惜则是道,“我想将事情说给王妃听,你帮我记住好不好?”
“嗯,”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慕长欢没有拒绝的必要,她很快答应下来。
接着,陆惜闭上眼,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
她仔仔细细的将她和秋菊的恩怨,还有秋菊陷害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妃记住了吗?”说完后,她问。
慕长欢点头,“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