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常年的被捕非常突兀,出于谨慎,同时鉴于‘宫崎健太郎’将杨常年的被捕牵扯到了张笑林有问题上面,程千帆当时不好再就杨常年被抓的细节进行深入询问和探究,故而,他现在是满头雾水。
不过,凭经验判断,程千帆认为杨常年的被捕可能是突发的孤立事件。
尽管如此,为了以防万一,该有的紧急应对处置方桉还是要立即启动。
“杨常年被捕了,刚才我亲自参与了对他的审讯。”程千帆手中把玩着一支香烟,缓缓说道。
“什么?”李浩大惊,扭头看。
“好好开车,慌什么。”程千帆瞪了浩子一眼。
“是!”李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帆哥,杨常年是知道你的,那他?”
“常年认出我了,他很冷静,也挺过了审讯。”程千帆说道。
他没有对李浩提及杨常年用了一个中统的身份诈降,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对浩子说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另外也是他骨子里的谨慎。
对于李浩,他自然是高度信任的,只是这种谨慎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的。
李浩没有再询问更多,帆哥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嘴巴要严,这个嘴巴严,不仅仅是要守住秘密,还要尽量少问,对于特工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直接开车去豪仔家里,你对外就说我喝多了,在豪仔那里休息。”程千帆说道。
“明白了。”李浩点点头。
为了方便帆哥在需要的时候有充分的理由去豪仔那里处理紧急事务,豪仔特别找人将自己家里装修的十分奢华:
房间全部木地板,装了抽水马桶,大浴缸,留声机,甚至在客厅还装了舞厅吊灯。
还专门挖了地下酒窖,备足了小程总爱喝的红酒。
时不时的还找摩登女郎去家里陪小程总跳舞。
“让豪仔回来,另外通知桃子还有姜骡子秘密来见我。”
“是!”
“帆哥,嫂子和小宝那边要不要先转移?”李浩问道。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程千帆说道。
目前来看,杨常年那边真正变节的可能性不大,他这边就要稳住了,法租界小程总可谓是备受瞩目,毫无征兆之下若兰和小宝离开上海甚至是消失不见了,反而凭空引来关注和怀疑。
不过……
该有的准备还是需要的。
程千帆想了想对李浩说道,“我会打电话让你嫂子和小宝去琳达那里。”
去年琳达和皮特大吵一架后回了马赛娘家,不过,听闻皮特和一个奥地利商人的女儿打得火热,甚至传闻说皮特有了私生子,琳达坐不住了,在去年年底带着孩子从马赛回到了上海。
“你叫侯平亮带几个人跟着若兰去皮特那里,我也会安排人暗中保护若兰和小宝的,这边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了。”程千帆解释说道。
他把浩子当作是自己的亲弟弟,若兰也待浩子如同亲弟,小宝也视浩子为亲人,当然,浩子是知恩的人,在他的心里,帆哥就是他的亲哥,帆哥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交代完这一切,程千帆闭上眼睛假寐,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甚至是有些诡异,他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
……
“浩子,你老实告诉嫂子,是不是你帆哥那边有什么危险?”白若兰放下手中的毛线针织,问道。
小宝长个子了,给她织的毛衣有点小,白若兰便拿来改一改,添一些针线。
“没有。”浩子说道,“嫂子您放心,就是有一点点麻烦事,帆哥让您和小宝去皮特那里,对方会有些顾忌。”
“怎么?他程千帆还保护不了妻儿小妹了?”白若兰冷笑一声,说道。
“嫂子,真的没骗你,帆哥没危险,要是真的有危险,帆哥肯定第一时间把您和小宝送出上海。”浩子苦笑一声说道。
嫂子白若兰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那么说,实则还是借题发挥,想要逼问帆哥那边的情况,是担心帆哥。
白若兰的心思被浩子看破,她笑了笑,也没有觉得尴尬,听了浩子这么说,心中总算是稍稍放心。
正如李浩所说,要是真的有危险,丈夫会第一时间安排李浩将自己和小宝安全转移。
“是张笑林?”白若兰问道。
“恩。”李浩点点头,“帆哥说那位张老板最近闹得欢。”
同时,他的心中不禁为嫂子竖起大拇指,嫂子这话是故意说给两个小丫鬟听的。
“栗子,把我的那件毛领的大衣拿来,准备出门。”白若兰朝着小丫鬟栗子喊道。
“晓得了,太太。”栗子知道太太和李浩在客厅谈完事情了,远远地脆生生说道,同时没忘记叮嘱另外一名小丫鬟,“橙子,你去扶着点太太,小心路滑。”
“陆妈妈,拿一些你做的点心给栗子带着,琳达喜欢吃苏式点心。”白若兰在橙子的搀扶下走到门口,想到了这一茬,随口说道。
“是,太太。”
出了小洋楼,来到楼前的花园小路,便看到侯平亮带了三个巡捕早早地候着了。
“嫂子!”
“嫂子!”
“嫂子!”
几人毕恭毕敬的敬礼。
“小猴子啊,辛苦你们了。”白若兰微笑说道。
“应该的。”侯平亮赶紧说道。
“小闯,你阿婆的病好些了吗?”白若兰看向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二等华捕。
“好多了,按时吃着药呢。”小闯感激说道,“医生说了,幸亏去他那及时,要是晚了一刻钟……嫂子的大恩大德,小闯……”
“说这些做什么,千帆拿你们当亲兄弟,谁家里有些难处,我这个当嫂子的义不容辞。”白若兰微笑说道,在小闯感激的目光中上了车。
看到李浩拉开车门,待白若兰和两个小丫鬟一起上了车,关了车门,侯平亮便走到李浩身边,“浩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嫂子要去皮特太太那里,帆哥担心嫂子的安全。”李浩说道。
“是不是张笑林那边又有动静了?”侯平亮压低声音问道。
“总之小心点,嫂子身体可经不得任何意外。”李浩沉声说道。
“明白了。”侯平亮哼了一声,“早晚弄死那个老不死的。”
……
“事情就是这样,根据情报显示,杨常年的失踪可能和张笑林那边有些牵扯,而常年甚至有很大之可能已经落入日本人的手中了。”程千帆弹了弹烟灰,环视一眼。
“说一下你们那边有无异常。”他冲着几名手下说道。
“组长,我部暂时没有异常情况。”姜骡子说道。
“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异常。”豪仔摇摇头。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乔春桃皱眉,思索片刻后才回答。
“白赛仲路的八喜酒楼有我们的人吗?”程千帆问道。
“没有。”乔春桃摇摇头,“本来在八喜酒楼有我们的一个外围人员,不过,常年后来和我提起过,说是汪康年的人对八喜酒楼似乎颇有些兴趣,他担心节外生枝便将那个兄弟撤出来了。”
“汪康年?”程千帆皱眉,这条毒蛇真的是阴魂不散啊,哪哪都有他的影子。
荒木播磨原计划通过陈香君来钓汪康年这条‘疑似陈州’的大鱼,不过,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不知道汪康年使了什么手段,令本来对其有些猜疑的三本次郎对他的态度大好,荒木播磨只能暂时搁置此计划。
这种情况下,考虑到汪康年对于红党和军统都非常了解,此人的威胁极大,程千帆曾经考虑过安排上海特勤组的行动人员除掉此人,不过,这家伙极为狡猾,平时就待在侦缉大队的院子里,轻易不会外出,即便是外出也是戒备森严,实在是难以下手。
……
“具体不太清楚,不过,我怀疑汪康年是看上了八喜酒楼的好位置,想要安排探目在酒楼。”乔春桃说道。
八喜酒楼位置绝佳,特别是有那么一两个房间,堪称是白赛仲路的绝佳监视点,在此地居高临下,可以监控大半条白赛仲路。
“应该不止。”程千帆摇摇头,汪康年或许确实是想要安排人进八喜茶楼,不过,此人未尝没有看中八喜茶楼的产业钱财的意思。
八喜茶楼原来的靠山是青帮一位大老,此人出了意外,突然得了重病,随时可能咽气,此人子女皆不成器,人死如灯灭,子女起不来,留下再多的人脉也比不上利益的诱惑。
别说是汪康年眼馋八喜茶楼,即便是青帮内部但凡有能耐、够资格上来咬上一口的,也都眼巴巴等着呢。
“先不说这个。”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不管汪康年是因为什么盯上八喜茶楼的,常年的被抓很难说是不是和汪康年有牵扯。”
“组长的分析有道理。”豪仔沉吟说到,“只是,为什么这件事又最终是和张笑林那边扯上关系了?”
“这便是这件事的诡异之处。”程千帆点点头,“我会想办法争取能见上常年一面的,这边……”
他看向豪仔,“豪仔,你设法从张笑林那边打探一下。”
“是。”豪仔点点头,知道帆哥指的是联系华子。
“桃子,青帮。”程千帆看向乔春桃,桃子唱戏的赵家班背后有青帮赵逸才的关系,此外,夏问樵的妹妹一直锲而不舍的追求乔春桃……
“明白。”桃子皱眉,点点头,然后他看到豪仔冲他挤眉弄眼,不禁冷哼一声。
程千帆随后看向姜骡子,“铲除朱金涛的行动计划我看了,做得不错,不过,此次行动暂时搁置。”
“是。”姜骡子点点头,他有些无奈,为了这次行动,很多人都在默默做准备,不过,尽管心有不甘,他也知道必须听从组长命令,而且组长的这个安排是最稳妥的——
杨常年是特情组的联络员,杨常年虽然不知道此次行动的具体计划,但是,特情组准备对朱金涛动手,杨常年应该是有所耳闻的,在杨常年被抓的情况下,如果继续此次制裁行动,将会是十分冒险且不智的。
“切断所有和常年的联系。”程千帆沉声说道,“他是知道你们、了解你们的,所有人都务必小心,必须严格按照应急方桉去做,听明白了吗?”
“是!”
“明白!”
“是!”
“组长,那你呢?”豪仔问道。
“我一切照旧。”程千帆说道,“即便是杨常年指认我,我也有办法应对。”
说着,他手指敲了敲桌面,“豪仔。”
“在。”
“通知小道士带人进入租界,临机待命。”程千帆沉声说道。
“明白。”豪仔点点头,小道士所部是上海特情组内部较为神秘的,其成员以小道士招揽的江湖朋友为主,其中下山抗日的道士甚至占了一多半,这些人和杨常年并无什么牵扯。
在几人离开的时候,程千帆突然喊住了姜骡子,将其叫到一旁耳语一番,另外两人只看到姜骡子脸色微变,然后表情郑重的点点头。
豪仔和乔春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
当天晚上,‘小程总’带了礼物去皮特家中,皮特非常高兴,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家庭派对。
程千帆喝的有些多了,小程总一家人便留宿皮特家中。
一夜无话,平安无事。
翌日,难得的晴天,依然是风平浪静。
又一天。
依然相安无事,倒是荒木播磨那边打来一个电话,‘黄老板’做东请客,请小程总去老地方吃酒。
程千帆便明白了,这是三本次郎令他去特高课。
小程总估算了一下时间,他在下班前熘熘达达去了老黄的医疗室。
“一会我要去特高课。”程千帆低声说。
“有问题?”老黄立刻懂了,问道。
“我的一个手下被抓了,人就在特高课,此人知道我。”
老黄心中大惊,不过他面上并无异常,“严重吗?”
他没有说什么劝说‘火苗’同志撤离的话,他了解‘火苗’同志,如果有危险,以‘火苗’同志的谨慎性格,会直接下达相关的应急命令的。
程千帆没有那么做,说明一切尚可控。
“问题不大,我参与了审讯,基本上还在掌控之中。”程千帆说道,“晚上十点左右,我会打一个电话到巡捕房,你多注意听着电话响。”
“知道了。”老黄点点头,‘火苗’同志没说电话没有响该怎么做,他也没问,事实上也不需要问。
……
张萍有些疲惫的回到家,将自己的身子朝着沙发上一扔,嘴巴里骂了句‘早晚砍脑壳的’。
霞飞路的巡长路大章带人巡街,这个遭瘟的玩意很是敲了几家商户的竹杠。
其中就包括张萍的店铺。
不过,路大章此人颇有些章法谋略,霞飞路那么多家,他每次选择几家,而且敲的竹杠正好在店家能接受的范围内,店家既肉疼,又不至于因为这笔钱财而寻死觅活。
而且,路大章颇有声誉,今儿个敲了这家,最起码半年内不会再来,而且断是有些小事情,譬如说瘪三上门捣乱之类的,交了钱的店家总能够及时得到巡捕的保护。
张萍皱了皱眉头。
她此前没有多想,现在细想起来琢磨出不对劲了,她是赵枢理的姨太太,这件事在法租界巡捕房内部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了,这路大章就这么不卖赵枢理的面子,竟是比以往还变本加厉?
是赵枢理和路大章之间有矛盾?
张萍就这么胡乱想着,拿起自己的小坤包,将口红,小镜子以及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出来,然后便听见咣当一声,竟然是一只口琴掉了出来。
这口琴哪来的?
张萍先是一愣。
继而,妩媚的双眸绽放出摄人的光芒,脸色也是勐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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