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没有,那小子出来了!兄弟们并肩上!”
“拿住他,一人可有五百两!”
“慢着。”当先那汉子死鱼眼一翻动,眼白更多了些,目光速度转动,已经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个少年,但他却是不急,双手微微抬起,背后的躁动顿时息止。
他心里却不无惊疑,“这小子站在铁门秦府的主人背后,是怎么个意思?”
“晚辈颍郡雄虎帮飞虎堂李干。”这李干语声一顿,再偷觑了一眼,道:“敢问前辈可是铁门门主秦老爷子?”
“哼。”冷着脸的秦关山只是冷哼一声,比这雪还冷,却连连正眼也不曾看这些人。
糟糕!
李干双眼一眯,连连摆手道:“秦前辈是颖郡有数的高手,晚辈早有耳闻,一双炼铁手摧坚裂石,晚辈心里万分敬仰,怎敢冒犯,只是这位朋友却很雄虎帮里有些干系,请前辈交予晚辈。”
“这孩子是秦某晚辈,你雄虎帮横行别地也就罢了,在我铁门之前,也敢逞凶?”秦关山冷笑一声,双目直视这些人,如电光疾射一般,自有一股凛然威势。
李干额前已流下了冷汗,死鱼眼转个不停,心想倒是看走了眼了,这小子竟然跟秦府主人也有些关系,他虽是雄虎帮的堂主,却也没胆子得罪这一个颍郡内有些名头的大高手。
场上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微妙,有些雄虎帮众的双手已经压在了刀柄之上,只待一命,就要暴走拔刀。
“这就是古代的江湖帮会了?”
苏留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静立一边。
却见那李干想了半响,脸色数变,终是双眼一翻,抢前一步,双手抱拳,嘿然冷笑道:“东楚王朝统治地域足有四十州之地,其下郡县不知几多,雄虎帮既然能跻身颍郡一流帮会,自然是有规矩的,上边要拿的人,从来没有放过的道理,今次请秦老赏个面,这份情日后某等必有所报。”
说罢双手抱拳,用力地在胸前一顿,那一双死鱼眼牢牢的盯着苏留,背后帮众也都纷纷死死的盯住了苏留,眼神如狼顾环伺。
苏留察觉到身上投来十数道如利箭穿心般杀意凛然的眼神,如果说眼神能杀人,毫无疑问此时自己已经是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
秦关山道:“要脸面么,好,阿大阿二阿三,你们谁去教这位雄虎帮的朋友知道什么叫做脸面。”
苏留抬头看了死鱼眼背后的那几个古代古惑仔,阿大阿二阿三听到师父吩咐,眼睛一亮,其中一人反应较快,登时大喝一声,声若闷雷炸响,双足一顿,已经率先掠出,冲向雄虎帮一干人。
苏留定睛一看,正是阿大。
这阿大身法虽比不上秦关山,动作也是迅捷如虎,威势十足,双足过处嚓嚓嚓声响,激起一大叠飞雪。
“好小子,来的好。”
死鱼眼往后挥手,示意帮众们退散,他深知此时有铁门之主秦关山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自己的掌控,今日再要拿住那小子,只怕也不容易。
不过,他不但有些心机,却更是悍勇之人,平日里恃强凌弱,殴斗经验不知多少丰富,看到对手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他就存了立威的心思。
立威,震慑,带走那小子,简直完美!
他瞧准阿大身形似有些止不住势,顿时猛然扑上,挥动肌肉虬结的手臂,直取阿大心口,不想阿大反应也快,脚步扎实,突地一顿,同样也是一拳相对轰出,这一拳普普通通,只是拳头上似有似无的泛着些金属色泽的黑沉暗光。
两人拳掌相交,结果却大不相同,阿大纹丝不动,那李干一声戾号,那一节几是常人两倍的右臂陡然反方向翻折!
他足下更是蹬蹬噔往后连退了六七步,撞在了那些帮众身上。
人仰马翻。
“这一拳的力,竟能达到这种程度!?”
苏留瞳孔微微一缩,换做前世的自己,也见识过知国术会杀人的高手,只这等凌厉威势,力道之猛,非得那些练出了暗劲的顶尖好手才有!
一思及此,苏留目光闪动,心思电转。
“只怕这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武功了么,果然神奇。”
“我若是有武功在身,加上我这身见识,这些小喽啰,又何足道哉。”
苏留前世本就是站在高位,看事眼光深远,对这些帮会底层小弟哪里看得入眼,想到这里,他幽幽叹道:“阿大师兄,且慢。”
咦?
阿大微微一怔,果然闻声住手,雄虎帮的帮众哪里敢动手,场上连秦关山在内,十多人都看着这个少年。
“今日之忧,我自会去料理,秦伯伯若能将武功心法借小侄一观。不用教我,便也不算违背了当年誓言。小侄也自感激不尽。”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收徒,但是做人便有一个变通,只要拿到了秘籍,基础性的东西自己即便不懂,旁敲侧击问问阿大这三人,又如何使不得?
那个翻着死鱼白眼的李干,此时右臂诡异的弯曲,痛的冷汗直流,心里更加惊骇,这小子莫非是被打得了失心疯?
我雄虎帮不来找他麻烦,他反倒要来寻死!?
秦关山目光低垂,默然不语,苏留目光灼灼的补充一句:“大丈夫要报仇成事,万万不可假手他人,短了自家志气。雄虎帮这仇,今日且先记下,日后我亲自上门讨教。”
既然已经穿越了,那么,不趁眼前这个紧迫的局面也是现成的良机学些武功,简直就是暴殄天机。
苏留这一番话说出口,却没料到语不惊人,人人自惊。
这一下,场上十多人都嘴巴张大怔怔地站立雪中,俱都愣愣看着挺拔站在雪里的苏留,眼里却闪现过不可思议的光芒。
何时,这个平素自闭懦弱只有些倔强的少年有这份胆气要去挑纵横无忌的雄虎帮了?
冷着面的秦关山也没有想到苏留说出这一番话来,沉吟半响,铁面一沉,转向雄虎帮众人厉声道:“还不快滚?”
雄虎帮几人再不敢多言,抬着李干落荒逃窜而去。
秦关山面如坚冰,看了苏留一眼,厉声道:“大丈夫吗,万不能假手他人吗!?”
“正是,请秦伯伯成全!”
苏留抬着头,目光与他对视,丝毫不退,却扑地一下,跪倒。
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渗出了血,也染红了雪!
此时跪了一夜,竟也不能叫这铁石心肠的秦伯伯传授武功,如若不使些手段,将这个危机转化为良机,以后还哪里去学武功?这一身衣服不会骗人,自己此生是没啥背景的。
大丈夫,能伸,当亦能屈。这一屈,就要屈得好处!
“好,好,好小子。”
冷着脸的秦关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大力的拍了拍苏留肩膀,转身离去,不觉间袖里落出了一本淡黄色的书册,自言自语道,
“那本铁门祖传的武功心法,竟不知何时丢了。”
“阿大,你送送苏郎。”
如此一来,他自忖也不算是破了誓诺去教习苏留习武。不过他心里仍是惋惜,这少年心气极高,只是十四五岁才来习武,骨骼已经初步成型,已难有所成。
可惜!
这伤人的话,他却没有说得出口,这孩子命途多舛,自己终究算是他的长辈。
风雪飘忽,锦袍在风里咧咧作响,秦关山左手握拳背负,右手抚须,看似转身离去,其实等阿大搀着苏留走出了铁门,便回转了身子,注目凝视这个漫天风雪中踉跄离去的少年,又有一抹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浮现心头:
这孩子,好像有些变化!
阿大在边上扶着这个倔强懦弱的少年,只得见他身上的月白长衫似比雪还白上几分,只是缝缝补补了几次,看起来有些素淡。
不过,说不上来为什么,直觉告诉阿大,今天说出这一番惊人话语的苏留,跟以往那个有些懦弱却有些倔强的少年又有些不同了。
到底,有何不同?
......
一路走来,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些迷雾也似的记忆碎片,一种种对世界的明悟认知浮现心头。
苏留并没有跟啊大多过交谈,甚至连阿大什么时候走掉都未有察觉,拖着两条冻到快失去知觉的腿脚,沿着记忆里的这条小路出了秦府,穿过后山密林,边走边想,总结出眼下面临的三个情况。
第一,自己穿越了,穿越到古代,却不知道什么朝代。
第二,综合方才那个“秦伯伯”跟门下弟子的言论,当今世道的价值观只怕是武功重要的世界。
第三,倒霉,自己的运道,着实不太好。
其他人穿越过来,不是天生仙人神武霸体,老子就是无敌,便是真的老子是皇帝王爷。
只好在,我还活着。
苏留看看自己这一身寒酸衣着,虽然苦命,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咚咚咚,终究是跳动着的,也是火热着的。
我还活着,便有了无限的可能,不是么?
只是得罪了帮派势力,不可不放在心上,苏留脑海里隐约闪现过的那些死鱼眼冷冷的眼神,心里实有些紧迫,以他如今的实力,实在没有对抗的资本。
不过,这一副身体倒是十四五岁少年的身体,完美的肌肤也不是前世的自己所有的,心里自嘲一句自己倒是大叔变正太了。
“阿大什么时候走了?”
缓步过了密林,进了一处小院,苏留好奇的打量周边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院里稀疏简陋的篱笆围绕当中这一间林外小屋,当下脚步戛然一止,苏留脑海里的波澜渐渐平息,心里竟然浮现一种魂牵梦萦的感觉。
山脚密林之外,这一间平凡破旧的小屋木门紧闭,苏留却凭着这一种熟悉的感觉上前轻轻扣在寒风中哗哗作响的柴门。
手指,微微颤抖。
苏留知道里面有人,有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笃笃笃,笃笃。
三重两轻,再倒换做两重三轻,节奏不急不缓,一下一下好似扣在了心上,少年只是轻叩柴门,却好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指节与门板交击清脆的敲击声跟呼啸的寒风混在一起,交响成一种奇妙急促的声响。
然后,门吱呀一声便开了,苏留看见这个人,万千记忆碎片如潮水一般的席卷他的识海,他张嘴而复闭合,又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喉咙似被无形大手扼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海里那些千千万万个被迷雾罩着的记忆碎片,根本无法抑制,就似要爆裂沸腾开来一般。
苏留人似痴了,只喃喃念着:“千千啊......”
这个无关风雪的故事,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