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一百零一章羁留
第一百零一章羁留
邱晨没有参与门外媳妇们谈笑,她洗了手,略略抿了抿鬓角,扑打扑打了衣裙,就出了门。
院子里媳妇们闺女们看着邱晨往外走,都是好奇又期待,不知道,林家这是又要来什么客人。前几回来那些个人,可都是难得一见富贵人啊!据说那一回林家来人,正好大魁家和收成家鼓动着两个村老过来闹事儿,生生被人一声就吓得夹着尾巴跑回家了。
这种时候,即使兰英这样和林家亲近人也自觉地不往前凑,季氏却自觉高人一等,跟着主人出门迎客可以给主人长脸。她正跟一壮子娘一起剁肉馅儿呢,看到邱晨往外走,也顾不上洗手,甩甩手上沾肉屑,就了上来。
一边笑着道:“海棠啊,这是哪儿来贵客啊?听听刚才那俩小子说,两辆大车呢!”
原来刘家岙,偏僻贫穷,极少又外人进村,即使村里人亲戚过来走动,骑一匹小毛驴都是大面子。要说马车来往,也只是村西头刘炳善家偶尔有那么一回,村东头成年都见不到一辆马车。可自从林家日子火腾起来,这马车进进出出,拉货几辆一溜儿早就不稀罕了,专门坐人厢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何况,如今林家自己就有专门拉人厢车。是以,季氏这话虽说听着是奉承意思,可那语气里,听着怎么都没多少客气意思。
邱晨也不乎她语气怎样,也没嫌她跟着,反而笑着很客气地回答着季氏问题:“过来谈生意。东边房子就是为这个建。”
“哦……”季氏恍然。
就说呢,林家就是做了买卖挣了钱,也不至于刚刚起了房子没俩月又心急火燎地起院子盖房子啊,原来是替人家盖。
心里琢磨着,季氏脚步一点儿没停顿,紧紧跟着邱晨身边走出了大门。全心都邱晨和即将见到客人身上季氏,没有看到她身后院子里,好些媳妇闺女不屑地朝她背影撇撇嘴,继而做起自己手中活计来。
一踏出院门,邱晨就看到一行人骑马乘车地朝着这边行过来。
一行人走前边中间是想跟着两辆马车,两车周围和后边则跟着十多个骑着马随从,马车车厢糊着鲜亮绸缎,车厢四角和高头大马都佩戴着漂亮缨络,随从们也穿着青色绸缎衣裳,整齐崭,一个个端坐马背上,仰首腆肚……
邱晨禁不住暗暗感叹:啧啧,这还真真应了一个词--鲜衣怒马,健仆豪奴,这就是富贵公子出游标准配置啊!
之前,廖文清和秦铮来林家,虽说穿着行止也绝非普通人家可比,但毕竟,廖文清只是商家子弟,随身不过带着一个车夫一个小厮;秦铮随行人员倒是多些,可那些军中出来汉子,与其说是富贵,还不如说是冷厉萧杀,让人一见之下就下意识地远远避开一股凛然。
相形之下,今日云二公子这副出行配备就要张扬多,健仆豪奴、鲜衣怒马彰显出来是毫不掩饰富贵之气,反而为吸引人眼球。
见到这种架势,邱晨不过是挑挑眉梢暗暗感叹,季氏却立刻就被震撼到了。
乖乖,这得是什么人物才有这样架势啊!亏得她刚刚听栓子石头那俩皮小子一说,还以为只有两辆马车,不过是哪儿来小富之家呢!
沿着池塘这一段路,林家都用青砖铺了,平整宽敞,云济琛和廖文清一行,驱车驾马,眨眼间就来到了林家大门前。
邱晨身形挺拔站大门厦檐下,盈盈而立,含笑看着那些随从纷纷跳下马来,前后两辆马车上随身小厮也当先跳下车,然后摘了车辕上悬挂脚凳放车下,这才打起车帘子来,伺候着车上主子下车。
云济琛和廖文清今儿来刘家岙,倒是已经量衣着上俭朴了,云二穿了一件秋香色袍子,廖文清则穿了一身竹青色长衫,衣衫上也没有醒目刺绣。只不过,这两人都是富贵乡里出生长大,即使简朴又能简朴到哪里去!
不论是前襟衣袖处精致刺绣暗纹,还是腰间悬挂通体莹润玉佩,哪怕是没戴冠儿,只戴了软脚幞头,但那幞头上镶碧玉也是莹润剔透。这一身上下,哪里有一点点简朴之气!
云济琛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略弹了弹衣襟,即刻对着邱晨拱手施礼:“林娘子这山居,青山碧水,荷叶碧碧,当真是雅致怡然紧啊!”
邱晨也微笑着略福了福:“二公子夸奖了,不过是山野村居罢了。”
相对,廖文清和邱晨之间就随意熟稔多了,都只是略略含笑施礼,并没有过多寒暄客套。
说着话,邱晨侧身请了二位进门。
云二公子瞥见跟邱晨身侧季氏,傻愣愣地杵那里,连个礼都不知道行,实是无礼至极,却毕竟是第一次上门,与林娘子也谈不上熟稔,是以,对人家奴仆不知礼也不好直言呵斥。
不过,云二公子虽说从了商,可毕竟有一个做府台父亲护着,从小也是恣意惯了,脸上笑意不减,似闲聊道:“林娘子身边只有这么一位妈妈跟着,着实是不太妥当。这位妈妈毕竟年龄大了,体力精力都有不及。这样吧,我就此跟林娘子递个话儿,等林娘子屋落成之际,我也不送其他礼了,就给林娘子送几个得用人来吧!”
说着,云济琛目光还瞥着直愣愣跟邱晨身后季氏……
邱晨实没想到,云二公子会把季氏当成了林家仆妇,居然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目光一转,眼看着被当成了仆妇季氏一脸尴尬,胀红着脸手足无措,都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了,不由暗叹一声,这也算是自取其辱吧!
“呵呵,云二公子误会了,我家就是地地道道庄户人家,哪里有什么妈妈!”邱晨笑着,伸手拉了季氏手,给云二公子和廖文清介绍,“这位季婶子是我庄乡婶子,夫家姓刘……嗯,季婶子公公是我刘家岙村正,为人处事很是公正。”
“哦,是下误会了。这位婶婶莫怪罪!”云济琛是什么人,脑筋转着呢,听邱晨这么一说,立刻朝季氏略略拱了拱手,道歉。
季氏虽说刚刚难堪了些,可真让她受了这贵人公子礼,她是真受不住,连忙摆着手推拒,之后又忙忙地叉手还礼……等她还完礼,抬起头来,人家云二早就径自走进林家大门去了。
院子里二十多个媳妇闺女,一见打头进来这么两位神仙般人儿,年龄大还好些,但凡年轻些媳妇都登时羞红了脸,别说那些没见过多少人闺女们,是一颗心砰砰乱撞,脸儿烧得滚烫,却仍旧控制不住,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这临近晌午,大太阳本就毒辣起来了,何况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邱晨自然不好让云二公子和廖文清院子里停留,直接引着二人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堂屋里,虽说陈设简陋,却收拾极整洁干净,当门墙上挂着当初屋子上梁时徐长文送一副字--桂花开时香云成海,月轮高处广寒有舍。
云二公子抬眼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面上却神色不变,随着邱晨当屋圆桌旁落座,邱晨去里屋提了一壶水,沏了茶。
三人也不是第一次坐一起了,落座后,也没有过多地寒暄,云济琛就招手,小厮即刻送上备好契书三份,邱晨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内容基本上与那日府城商定一样,邱晨也没有异议,直接去里屋拿了笔墨过来,当场和廖文清一起,云济琛已经签好字钤了印契书上签字钤印。
一式三份契书,至此算是正式生效。
云二公子和廖文清又各招了招手,两人小厮立刻送上来两个紫檀盒子,里边是约定好由云家和廖家共同出启动资金。包括建工坊、购原料、雇用人工各种费用,共计两千两。邱晨毫不避讳地打开匣子看了,连契书一起放进盒子里,笑着摞一起,抱怀里,道:“成了,正事儿咱们谈完了,我去张罗张罗,云二公子难得来一回,就这儿留饭吧?虽说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些粗茶淡饭,云二公子就当换换口味,尝尝鲜儿吧!”
廖文清听邱晨只让云二公子,并没有与自己客套,显出自己关系不一般,心里高兴地很。邱晨话一落,他就立刻摆手道:“都临近午时了,自然就这里留饭了。呵呵,有劳林娘子了!”
说完,这才回头对云济琛道:“二公子想必也没甚异议吧?”
云济琛笑着举着扇子点了点廖文清,摇头笑道:“你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来问我?”
说完,含笑起身,对邱晨拱手道:“家里忙着盖房起屋,我们俩又留饭,当真是劳烦林娘子了!”
邱晨抱着匣子,略略屈了屈膝,算是回礼,笑道:“二公子太客气了。”
说着又笑着应付了两句,抱着匣子出了西屋,径直回正屋去了。
不过两刻钟功夫,放学回来俊言俊章就端着菜送来了西厢,杨树勇也代替邱晨过来相陪。
云二公子一看,还当真是鲜儿。首先上来四个菜,都碧绿碧绿,都水灵灵,他竟一样也不认识。抬眼看看廖文清,见廖文清也是一脸茫然,就知道他也没见过这种山野小菜,两人目光一碰,随即不约而同地望向下手相陪杨树勇。
杨树勇嘿嘿憨笑着,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紧张,指着桌上碟子道:“这些都是山野菜,这个是马榨菜,这个是黄精菜,这个是灰灰菜,这个是扫帚菜。”
一边介绍着,杨树勇一边心里嘀咕。
这些菜就是村里人也只是青黄不接时候,才会拿来果腹。人家这两个富家公子怎么肯吃这些?偏偏妹妹就是不听,硬是做了出来,端上了桌,他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介绍。
云济琛和廖文清对视一眼,都犹犹豫豫地伸了筷子去夹了盘中菜送进嘴里。
还真没想到,这些名不见经传野菜,吃嘴里居然没有丝毫苦涩之气,反而清香鲜嫩,开胃很!两个人夹了一筷子品尝之后,立刻连连又品尝了另外三种,虽说,有绵软,有清脆,味道却都不错。
两人吃了一回,禁不住连连点头:“没想到山野菜也能做出这种味道来!”
邱晨正好端着一只大铜盘子走了进来,闻言笑着道:“两位公子日日吃得是山珍海味,偶尔换一种口味,吃着鲜罢了。不过,这几种菜论起来,还都入药方子,经常吃吃,对身体也是有好处。”
“哦,这些个还入药?”廖文清瞅着几盘野菜疑惑道。
云济琛指着廖文清笑道:“廖三,亏你还是出身杏林世家,居然连入不入药都不知道,哈哈……”
邱晨瞥一眼窘脸色通红廖文清一眼,笑着道:“这些虽然都能入药,可都是干品入药,又经过切段炒制等等诸多炮制手段……少东家没见过这鲜嫩苗儿,不认识自然也是正常。呵呵,尝过清淡山野菜,二位公子且再尝尝这农家大锅烀肉!”
说着,邱晨把手里大铜盘放了桌子中间,俊言俊章立刻送上来六个小蘸碟儿,里边分别盛放着一些蒜泥、酱油、麻汁酱、香醋、熟芝麻和细盐末儿。
邱晨指着一大盘子切得菲薄肉片儿,道:“这就是我们村里人过年,或者适逢婚嫁盖屋才会做大锅烀肉。不过,怕两位公子吃不惯这大油大腻东西,我又给二位准备了这些个蘸碟儿。二位依据自己口味调和了,用来作味儿。”
俊言麻利地摆好了一溜儿碟子,笑嘻嘻地接话道:“有这个蘸碟儿,这肉吃着一点儿不腻人,保管你越吃越爱吃。我爱吃就是蒜泥和麻汁酱!”
杨树勇开口呵斥:“别这胡闹,这儿也有你说话地儿!”
邱晨笑着摸摸俊言头,又把俊章也招呼过来,道:“这是云二公子和廖三公子,你们两个都该叫叔叔!来,见个礼吧!”
俊言俊章听话地跪下给云二廖三磕了个头,邱晨又对云、廖二人笑道:“这是我两个娘家侄儿,刚刚进了学堂。我今儿就厚颜拜托二位,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二位照拂,二位做叔叔,可不能推脱呀!”
云济琛抬手道:“林娘子这话就言重了。有什么事儿,只要我云二能使上力,管说就是了!”
廖文清直接起身过来,一手一个把俊言俊章拉起来,道:“你有什么事儿管说就是,你我……咱们是什么关系?说是唇齿相依也不为过,你家里有什么事儿还不和我回春堂一样?”
说到这里,廖文清转而看向俊言俊章,笑呵呵道:“行了,你们俩小子既然上了学堂,可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出个功名来,也不枉你们姑姑为你们操这一番心思!”
俊言俊章自然连忙恭声应了。
廖文清笑着看了云济琛,“别藏着掖着了,你不也备了一份儿?”
说着,对自己小厮没药招招手,没药立刻转身出了门,片刻,与云济琛小厮一起返了回来,一人手里抱着个二尺余木箱子。
廖文清笑着对邱晨道:“听说几个丫头小子都上了学堂,这是云二公子和我给孩子们一点纸笔之物。另外……”
廖文清从怀里摸出一个圆鼓鼓荷包来,递给邱晨:“这是我特别给满儿小丫头。冬天上学,写字时候难免手冷,有这个香薰暖球儿,小丫头也能暖暖手!”
邱晨当面就把荷包打开了,拿出里边赤金镂空雕花一个球儿来,拿手里看了看,也不客气,随手装进荷包里,笑道:“那我就替小丫头收下了。至于道谢,等你见了小丫头,让她自己个儿来吧!”
俊言俊章也躬身谢了两人礼物,一人抱了一个箱子,跟着邱晨出了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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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原指望着到了怀戎,交了酒精和蒸酒法子后,就能跟着商队一起返程了。
到达怀戎之后,因为有洪展鹏亲自交待,商队药材、疗伤药和林家酒精,他们到达怀戎后第二天,就都很顺利地交上了,并且还得了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即刻拿到了支银子凭条。有了这个凭条,只需去直隶省巡抚衙门支取货款就成了。这比预想中要顺当了许多。是以,即使深沉老练,轻易不会情绪上面廖海廖大掌柜,从掌管边军后勤衙门转回来后,脸上也多了一份笑意。
林旭和俊书成子,加上杨树猛,是喜色满面,一边往回走一边商量着,返回去路上,要给家里人带些什么礼物。
这一路上,因为随着商队行动,邱晨给他们几人带银两动用不多,这会儿几人心中欢喜、轻松,自然就盘算起归程来。
出来转眼二十天了,别说三个小,就是杨树猛心中也难免有些想家了。
几人说笑着回到简陋客栈,有小伙计匆匆跑出来,凑到廖海身前低声回报:“那个小乞丐不见了!”
廖海摆摆手:“那就不必理会了!”
林旭几人就跟廖海身后不远,自然把这两句话听了个清楚。几人面面相觑了一回,也都没往心里去,随即就把这事儿抛到了一边。
那个小乞丐不论身份如何,身世怎样,与他们毕竟是萍水相逢。一路上带了他过来,供给吃穿,遇险之时也没让他出什么意外,他们已经仁至义了。原本那小乞丐就说是来投奔军中哥哥,到了怀戎,可能是去找他哥哥去了吧!
客栈门口,林旭对杨树猛道:“二哥,我们此事儿已了,想必不日就会返程。徐先生初到此地,也不知安置如何了,小弟想借着这个功夫去衙门看望看望。”
“嗯,这也是应该!”杨树猛答应着,又道,“让俊书和成子跟你一起吧!”
林旭道:“俊书受伤未愈,不宜过于劳累,二哥还是陪着他客栈休息吧。我带着成子一个去就好!”
这怀戎虽说看着破败了些,凄惨了些,但现周围都有驻兵,大街上也没有人敢于作奸犯科,治安并不坏,是以,杨树猛也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了林旭请求。
因为有了洪展鹏安排,邱晨让林旭带上准备送人酒和茶叶就没用上。林旭就和成子,一人拎了一坛酒一包茶,出了客栈,径直往怀戎县衙走去。
怀戎镇被破坏严重,县衙同样未能幸免。
两人走到县衙门首,就见熏得黑乎乎大门只剩了两段墙壁,原来大门被焚烧一光,如今刚刚按上门连漆都没顾得上刷,还露着白茬儿,与两侧黑黢黢墙壁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说心理上有所准备,知道徐长文来到这里做这个县丞享不到福,可真正随着一名衙役走进徐长文居处,林旭仍旧感到震撼,随即涌上心头就是浓重酸涩和心疼。
先生如此才高卓绝,却要委屈这种地方,与那名老仆挤一个塌了一半屋子里,这处房子是县衙中仅剩不多几处能住人之处,原本是一个小院三间正房,可东屋和堂屋都塌了,只剩下孤零零一间西屋,墙头屋顶仍旧没来得及清理,一根根折段檩条、椽子仿佛折断骨骼,突兀地露外边,彰显着这座房屋破败。
房间里,没有炕,只有两张用门板搭成床铺,铺着薄薄被褥。除了这两张床铺,房中唯二两件家具,一是徐先生带来箱子,二是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桌子,桌子一定一根腿折了,还垫着几块青砖!
那名老仆毕竟年龄大了,一路上辛苦不说,又山谷中受了那一场惊吓,路上就病了,如今到了怀戎也没办法替徐长文做什么,这回徐长文不,他正躺其中一张床上休息。
林旭努力吸了几口气,才把喉头酸涩压制下去,把手中酒坛子和茶叶包搁下,学着嫂子模样探手摸了摸老仆额头,触手似有微热……只不过让林旭担心是,他和成子进屋,又探手察看病情,这位老者却一直沉睡未醒……
林旭没有迟疑,立刻打发成子出去请郎中来,他自己屋子里转了一圈,坐都没有坐处,干脆挽了袖子到门口清理起四处乱堆砖头瓦片来。
怀戎镇经历了一场兵火,虽说人员伤亡不大,但房屋损毁严重,百姓们安抚和房屋重建诸多事项,杂乱如牛毛,让徐长文那名来此做县令好友王玉成头大如斗,是以徐长文一到,就被他拉了去,忙着处理各种事务,晚上都没回房歇息,没顾上照料老仆人。
主要是,老仆病情不显,徐长文只以为是年龄大了受不得路途劳顿,就嘱咐他房中休息。
成子这一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带着一名三十多岁郎中返了回来。
郎中给老仆诊了脉,问询一番后,对林旭道:“病人受了劳累惊吓,有小中风迹象。我给你开了方子,照方抓了药吃上三服,若有好转,就能康复。若是仍旧沉睡不醒,那就……”
林旭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听郎中这话隐隐有些不好,不免加忧心。徐先生本就背井离乡,仅带了一名老仆身边,若是这名老仆真卧床,或者一病去了,那徐先生岂不加无人照应了?!
答应着,付了诊费,让成子拿了药方子跟着郎中去抓药,林旭也跟着一起出来。徐先生屋里空空如也,抓回药来也没处熬,他得去买个炉子和药锅子。
如是,林旭和成子又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药熬好,一勺一勺给那老仆喂下去。见老仆虽然人仍旧未醒,却知道吞咽,林旭稍稍宽了点儿心,又赶着熬了一罐米粥,给老仆喂了一碗。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徐长文终于拖着疲惫身体转了回来。一听林旭回报老仆病情,也给吓了一跳。
“先生不必过分忧心,老爹虽说一直未醒,却顺妥地喝了药和粥,等药效发动了,想必就能渐渐好转了。”林旭见徐长文忧色重重,只好拿话先安慰着。
徐长文自然也知道病来了急不得,也顺着林旭话点了点头。问过徐先生还未吃晚饭,成子又赶忙跑出去买了十几个包子回来,林旭陪着徐先生吃了。这才告辞转回客栈。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林旭还没回来,杨树猛不放心正要去县衙寻找,恰好客栈门口迎上。
一起回到客栈,听林旭说起情形来,也禁不住一阵唏嘘。
林旭喝了一口水,道:“二哥,徐先生这么样,身边唯一老仆又病了……若是咱们就这么走了,我实不放心!”
徐先生刘家坐馆之时,对林旭颇多照应,教导也用心,杨树猛知道林旭和徐先生之间师生情分重,也理解林旭这份心情,可若是让他把林旭留这里,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略一沉吟,杨树猛想到了一个办法:“旭哥儿,二哥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也知道你不放心徐先生。可是,咱们毕竟要跟着商队返回去,不能长留这里……这样吧,明儿一早,我就去问问客栈掌柜,让他帮忙给寻一个可靠人。雇用也好,买下来也罢,有那么一个人照料那老汉和徐先生,你也就应该放心了。”
林旭虽说仍旧有些不放心,却也知道杨树猛所说也是好办法了。
徐先生是来怀戎上任,为官一任少也得三年。他再不放心徐先生,也不可能放弃学业,撇下家里大嫂和侄儿侄女不顾留下来。
这经了兵火之地,要其他或许难寻,可要是雇个人买个人,实是容易不过。虽说毁了家园人家有衙门给予补偿,可还是有未衙门落户,或者家里其他人离散,急需要找一份工作糊口人。
杨树猛去寻了客栈掌柜帮忙,不到午饭时分,客栈掌柜就给送进一个三十多岁妇人来。这妇人衣衫破烂,神情略有拘谨,却没有蓬头垢面,看样子是力让自己干净整洁了。杨树猛对这个妇人很满意,只是唯一不足之处,就是这个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小孩子,看起来瘦骨伶仃,可怜很。
“大哥,求你收下我吧,我会做饭洗衣,女红也过得去。而且,我这孩儿是乖巧懂事,不会哭闹碍事。只要多给半碗饭,别让我孩子饿死……”妇人一看杨树猛直看自己孩子,就知道是顾虑有孩子耽误干活,立刻拉着孩子跪下给杨树猛磕头哀求起来。
杨树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只能答应将这妇人留了下来。
既然雇了人,杨树猛也不迟疑。去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两套棉布衣裳回来,让客栈伙计领着妇人找个地方换上干净衣服,又重洗了手脸,这才带着这母子俩去了县衙。
林旭带着成子一大早就又来了县衙,杨树猛带着母子俩过来时候,林旭和成子两人,正一人看着一口锅,熬粥熬药呢。
那妇人一看,就立刻把两份活儿都接了过去。
杨树猛和林旭一旁看了,都暗暗觉得满意。
徐长文院子里只有一间未塌房子,这妇人母子们过来可没地儿住。
杨树猛瞅了瞅被林旭和成子整理到院落一角砖头木材,索性动手去活了泥巴,借着一侧院墙用砖瓦和木材搭了一间低矮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比棚子好不了多少,连窗户都没有,门也空着个大洞。屋里同样用杨树猛寻来门板和砖头搭了个床,又让成子回客栈取了马车上一套铺盖回来,这母子俩总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处。
之后,杨树猛又挨着这间棚房盘了个锅台,买了一口锅按上,为了防止下雨,还锅台上放搭了个棚子。
一天下来,虽然小院儿仍旧破败不已,但相对于之前要什么没什么,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徐先生回来时候,妇人已经炒了两个菜熬了一锅粥等着了。
又转过一天,林旭带着成子去街上转了两个时辰才买了一套茶具,几只碗碟,又从车上带着羊皮中拿了十张,交待那妇人缝了给徐先生和老仆还有他们娘儿俩铺上。
林旭里里外外地转着,前天买了二百斤米,昨儿这妇人来了后,又买了二百斤面。还有柴米油盐酱醋之类也都买下了,足够这老少四人吃半年量……确定自己能做也就这些了,林旭这才又交待了那妇人一番,回了客栈。
那日虽说药材货物都交下了,支取银钱凭条也领了,商队想要返程,却要等着边军开具了一种类似路引东西方能离开怀戎,离开边军控制区域。
今儿,廖海和李震北就去开这路引了,若是路引顺利开回来,商队就没必要这边境兵荒马乱之地多加停留了,想必明儿就会返程。林旭打算着回客栈和杨树猛商议一下,看看带银子还有多少,他想再给徐先生留下一些。
客栈里,廖海和李震北已经回来了,边军开具路引也拿到手了。但随同廖海和李震北一起回来,还有两个没穿铠甲军汉。他们是来向林家传达命令,因为林家献上用于清洗外伤伤口酒精,经过两天多时间已经被军医们初步确认了效果,但鉴于林家献上不仅有酒精,还有酒精蒸制工艺方法。此事事关重大,两个军汉来传令,命林家留下熟悉蒸酒方法和用具之人,监造并传授。还要林家主事之人前往深北地军营,面见镇北大将军。
杨树猛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着就要去县衙寻找林旭,顺便商量一下,是托徐长文问问,还是去找洪展鹏问一下,这突然被留下来,还要深入北地去军营面见威名赫赫镇北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他们知不道原因?
可杨树猛一提这话,那两名军汉就分了一人出来,主动去替杨树猛寻找林旭,另一名却如木桩子一样,站了客栈门口。
这是把留客栈他和俊书给看管起来了!这架势,怎么看怎么让杨树猛心惊啊!
杨树猛努力稳住心神,尝试着递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军汉。可没想到,一贯无往不利银钱,却被这军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杨树猛只以为他嫌少,转身又换了一块五两小银锭子递过去。
那军汉见他如此,只好苦笑着道:“这位大哥,你就别难为兄弟了。我们将军军法严明,我这会儿拿了你银子,回去少也得四十军棍……大哥,算是兄弟求你了,饶了兄弟吧!兄弟们就是奉命传话办事,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给我银子,兄弟也没啥好跟你说。”
听他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没办法了,只好放弃继续打探。不过,从这个军汉态度上,他也猜度着,虽然突然出来把他们留下命令,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恶意。
或许,真只是因为蒸酒技术难得,那位将军才要亲见。也正是因为蒸酒技术难得,才要留下人来指导蒸酒器具打造,指导之后蒸酒操作。
确定了这件事违逆不得后,杨树猛就开始盘算起来。
他们一行来了四个人,虽然要有人留下,却并没说要留下全部。那么,就可以留下两个,回去两个。
俊书伤了胳膊,虽说药物趁手,没有溃破化脓,可也因为失血挺多,这几天一直没有精神力气,只要能够让人回去,俊书自然是第一个要回去,毕竟这边地艰苦,生活和医疗条件都不如家里。林旭还念书,这一趟耽误了不少功课,若是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参加秋天县试,自然,林旭回去名单里排第二。
他是海棠二哥,是这一行人中年纪大,要面见将军,自然由他去;另外,蒸酒技术和设备他虽然也知道个大概,却不如成子熟悉……那就再把成子留下,监造蒸酒器具,和传授蒸酒技艺!
拿定了注意,林旭带着成子也跟着那名军汉转回了客栈。
杨树猛拉着林旭进了房间,将所思所想商量了一番,林旭并没有立刻反对,也没有表示同意,反而比杨树猛镇定道:“二哥,留谁现商量还太早。我们还是想办法去见见洪将军或者徐先生,问问情况再做决定吧。说不定,人家一个人都不让咱回去呢!”
听林旭这么一说,杨树猛也没就沉默了。确实如林旭所说,能不能让人回去,不他们如何商量,而人家允不允许!
两兄弟沉默了一回,杨树猛起身道:“我去和那两人说说,看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洪将军!”
林旭也跟着起身,“我和二哥一起去!”
俊书和成子一直没有做声,这会儿也都跟着站起来。看意思是要跟着一起。
林旭拉着俊书坐回炕上:“你且安心待着,我和二哥去问问情势,有什么情况也会先回来和你说。”
俊书这才点点头,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用布条吊着胳膊,暗恨自己怎么当时没有注意着些,怎么就受了伤呢!
成子倒是没有多言,见俊书被留下,他也林旭看向他时候,就知机地表示,他留下来陪着俊书。
林旭这才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跟着杨树猛一起走出房间。
他们是跟着商队成员住了一个院落两间屋子,这会儿林旭和杨树猛走出门,就见那两个军汉远离房门十多步,站院子当间儿。
见房门打开,林旭和杨树猛兄弟俩走了出来,那两个军汉也都转回身往这边走来。
不等杨树猛开口,林旭上前两步,对两人拱手一揖道:“两位大哥,兄弟们此次是随洪展鹏洪将军一起过来,如今,两位大哥能否给通传一下,带我们去见一见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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