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一个快步拉进距离,甩出枪头。
为了做到精准的刺击,他太着急近身。
本来那是必中的一击,但他没想到,黑衣人的身体柔韧度异常之高,竟一个后仰贴至地面,躲过了直刺而来的枪头。
输赢往往就在这一瞬间。
黑衣人腹部用劲,弹起身来,反手就是凶猛一掌。而洛已来不及变换姿势躲闪。
这掌凝聚了他九成功力,中者非死即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陆晨撞开了洛,挨下这一掌,被击飞数米远。
即便使用了金刚不动,这掌所带来的冲击也令陆晨痛苦地倒地嚎叫。
眼见战势不对,在一旁观战的杰里不再等待。
他弹指一挥,地面便生出一只巨手,将黑衣人整个抓住。这和刚才洛的魔法显然不是一个级别。
但巨手似乎不够坚硬,黑衣人的玄力依然可以震碎它,只是土崩瓦解的刹那,一长约五米的枪身横扫而来。
五米长的木棍都得要大力士才可能挥舞,更别说这是铁制的,可在法术的作用下,杰里挥舞得毫不费力。
黑衣人冒出冷汗,以连波掌硬接,却仍旧无法弹开这一横扫,生生地撞到了墙上。石墙被撞得开裂,而他头晕目眩。
趁此时机,杰里咏唱起咒文来。
经过咏唱的法术会更加强力。
只见石墙中生出数只巨手,将黑衣人的身体紧紧包裹住,接着它们融为一体,压得紧紧实实,连缝隙都找不到一处。黑衣人急忙运功,但是石手们却纹丝不动。
“别浪费体力了。”杰里轻描淡写地说。
他既不欣喜也不兴奋,一如往常的冷静和面无表情,似乎战胜黑衣人一事是理所当然。
“别太得意,要不是跟他们连战,我也未必会输给你。”
黑衣人眼中似有不服,但他也知道自己已插翅难逃,不再生反抗念头。
战斗结束,街道归于静谧,只有初秋的微弱蝉鸣声飘荡着。
洛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陆晨,又看了看游刃有余的叔叔杰里,心中五味陈杂,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
黑衣人被押回了衙门地牢。审问之前,杰里已根据相貌查出了他的身份。
此人名为霍三,原是帝侦院的探员,后西夏两国开战,做了都尉,长期在战场作战,算小有名气,不知是何原由,于去年从第一线退了下来。
他相貌平平,油头垢面,微长的头发似乎数月未洗,胡子也只是随意修剪了下,整个人看起来邋遢的很,唯一双眼睛生的犀利如鹘鹰,左半边脸上又有道长长的刀疤,几分慑人。
“为什么要杀人?”杰里坐在霍三对面,问。
“你们西国的牢房是不是和我们夏国的差不太多啊?”
“回答我。”
“我有点饿了,去弄点吃的来。”
霍三毫不配合,嬉皮笑脸地不断打岔。杰里见多了这样的硬骨头,明白和他们周来转去没有意义。
“你杀害官员,是死罪。说出你的目的,可免死罪。不要逼我用刑,法术能带给人的痛苦是你想象不到的。”
“别吓我,没用的,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吧,别啰里吧嗦的,跟你谈个条件。同意我就说。”
“你说。”
“弄壶上好烧酒,再切一斤黄牛肉。有问必答!”
杰里以为他还是在插科打诨,便合上记录本,“看来没必要继续谈下去。”
“我是说真的。”霍三歪嘴笑道,“没跟你开玩笑,又没啥不能说的。不过你刚说的免我死罪也算在条件内。”
“丘林言出必行。你先说,我一定给你准备妥当。”
“行,你问嘛。”
“行凶动机是什么?”
“嗯……被人派来的。”
霍三说的随意,可这话令杰里聚精会神。
杰里问,“谁派你来的?”羽毛笔自动在记录本上将他的问句写下。
“当初我在前线打仗打的好好的,上头突然把我调去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就搞一些暗杀啊,搞破坏啊,类似这种事儿。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直接在战场上跟你们明刀明枪地干。”
“组织领袖是谁?”
“不知道。”
“成员有谁?”
“也不知道。”
“……”
“真不知道啊。”霍三把手一摊,“我要是知道,我干嘛瞒你?反正你要抓人,也不是说抓就抓的,这个组织全是帝侦院的人,你有本事吗?”
杰里见霍三不像撒谎,无奈叹了口气,“那么,至少这件事,从到头到尾说一遍。”
“就是接到个任务嘛,让我来桂城把新任县长宰了,然后我就来了,待了两天,看到那个姓王的帮着县长卖什么什么券,啧,我看到这种人就烦,就顺手一道宰了。”
“为什么杀完人以后不逃走?”
“任务还有一半没完成怎么走?”
杰里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死了人,你们一定会派人过来的,但这里是桂城嘛,小县城一个,上头估计是觉得你们肯定会派点小人物过来,让我做掉了再走,这样划算,最后嫁祸给菲洛家族便完事了。”
确实,“王选”在即,若是让他得手,定会引发丘林家族和菲洛家族的对立,杰里觉得他话里没有明显漏洞。
霍三继续说,“本来你们来了以后,我看阵仗不对,想走的,但是那姓陆的小狗腿竟然仗势欺人,那我想,把他宰了再走算了。”
“那是他在演戏,为了引你现身。”
霍三知道自己被骗了,但受不了经他人口中说出,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他帮你们西国人做事,就该死。若我能出去,一定把他的头砍了挂起来,让大家看看做走狗的下场。”
霍三并不知道,桂城的百姓已将陆晨奉为英雄。
此时的桂城上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差役们临时搭了个台子,在上面铺满红布,四周摆满锦簇的花团,虽然看着并不华丽,但也不至于简陋。台子两旁各立一面十字鸢尾花旗。四名十字卫骑士队身姿挺拔,矗立在台上两侧,等待今日主角到来。
桂城大多百姓都前来观此授勋仪式,桂城衙门前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县长和老王被害一案闹得人心惶惶,陆晨上任又欺辱百姓,本苦不堪言,但现觉陆晨只是演戏,这凶手一被擒,大快人心。
陆晨从未穿过如此奢华的衣服。他穿的内衫由天蚕丝织成,柔软透气。纯羊毛制的立领长外套,纽扣均是深海贝壳打磨而成。因为考虑到骑兵磨腿,裤子比外套更柔软一些,同样是黑色的。小牛皮皮带往腰间一束,他自觉神气了几分。
这套服装在西国象征着荣耀。
差不多装扮的皇甫明跟在他后面,兴奋不已地走上授勋台。
洛亲手为他们颁发荣誉勋章。陆赏银百两,皇甫明赏银是他的一半。
百姓们的喝彩声响彻桂城。
皇甫明哪见过这场面,早已整个人飘飘然起来。陆晨虽然高兴,可仅仅只是为抓住了凶手而高兴,他心里明白,如果一直沉浸在这种浮华中,会无法自拔,乃至一直为西国当差。
他上前一步,示意百姓安静。
“我在此向大家道歉。办案期间,诸多对不住!之后我会一家家登门道歉。”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些天感谢大家抬爱,陆晨自知能力尚浅,无法担任要职,在此辞官。”
群众哗然。皇甫明不解。洛在一旁看着,没有制止。
授勋仪式一结束,陆晨就急匆匆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还是这身适合我……”
毕竟那是临时借来的服装,神气是神气,可尺寸有偏差,穿着也不大舒适。
“下次我托人给你带套定做的。”洛微笑着对陆晨说,“你当众辞官有些鲁莽了,至少在新县长上任前这段时间你要管理好桂城。”
自昨夜陆晨替洛挡了一掌后,洛便对他心生好感。他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总之不管陆晨想不想从官,洛都不想拦他,由着他去。
“明日我们就会押解犯人回去。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昨夜你救我,我还没好好感谢你。”
“不用感谢啦,多大点事。不过晚上小楠让我去她家吃饭,洛你要不一起来吧?”
“小楠?”
“她是老王的女儿。”
洛和夏国人一般无交集,陆晨算是唯一交谈最多的,他又不是生性豪放之人,按理说他应该推脱不去才对。陆晨也后悔邀请他,因为孤男寡女往往会发生些什么。
可奇怪就奇怪在,洛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洛告知杰里晚上在夏国平常百姓家里就餐,杰里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去夏国人家中就餐?这不像你。”
杰里有些担心地问。因为丘林家族,至少他这一辈,包括奎在内,都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癖好,他忧虑是不是洛也有遗传。
“吃饭而已,叔叔不用担心。”洛岔开话题,“那个黑衣人审问的如何?”
“他交代得很直接,话里也没有漏洞。但……”
杰里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总感觉哪里有问题……说不出来为何。”
。
为了感谢陆晨抓到凶手,小楠特地烧了一桌子菜,不仅如此,还买了西国进口的葡萄酒。此酒全桂城只有一家酒肆有卖,价格高昂。
小楠刚摆好酒菜,便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
可这脚步声似不止一人。
她往外探去,竟瞧见那名俊美的西国青年随陆晨同来。
“陆公子,为、为什么……”
见陆晨带了洛来,小楠先是诧异,接着似又有些不高兴地噘了噘嘴,陆晨只能笑着摸摸后脑勺,蒙混过去。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陆晨只能不断找话题。
“小楠,这个酒是什么酒?好喝!”
“这是……”
小楠才刚开口,洛就抢先一步说道,“这是比较劣等的葡萄酒,我下次带你去喝更好的。”
这酒是特意花了不少钱买的,小楠一听这话,心里不是滋味。
“桂城……桂城是小地方,买不到更好的……不是我小气……”
小楠幽幽地呢喃着,赌气似地连喝数杯。她常年深居邸中,性情内敛,也不会回怼,越喝心里越闷,泪珠子不自觉地就在眼眶里打转起来。
陆晨一瞧,赶忙安慰道,“我觉得很好喝。”
小楠越想越委屈,呜咽道,“我想阿爹了……阿爹走了,我这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可怎么办呀?”
陆晨一听,内心涌起一股热血,刚想脱口而出“这不还有我吗?”,但话未出口,洛又插嘴,他的话像一盆冷水般浇灭了陆晨的热情。
“王小姐放心,你是王佐官的家属,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等我回去就给你安排婚事,一定让你满意。”
小楠可不想听这话,她本还想着今日让陆晨就此住下的。然而饭桌上洛不知为何,处处与小楠针锋相对,致使气氛越发尴尬。
而洛倒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罢了,反正洛一行人明日也就离开桂城,陆晨如此想着,不停地安慰小楠。
酒足饭饱后,陆晨想起流云剑还放在衙门,得去取回,不然明日送行,人多手杂,把剑丢了那可得被师父打折腿。小楠想让陆晨取了剑再回王宅,可洛在场,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这顿饭本该吃得高高兴兴,可最后却不欢而散。
出了门,陆晨终究是没忍住,边走边指责洛。
“我说,你一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干嘛?”
“我没有欺负她。”
“那你干嘛老针对她?把人家都弄哭了。”
“我……”洛想了想,说,“我是为你们好。”
“啥?”陆晨不解,为我们好不应该是使劲说好话撮合吗?怎么变成了破坏气氛了?
“我认为她配不上你。你聪明,有实力,不应该待在此处,应该去能施展你才华的地方。”
此话有一半是慌言。洛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谎,心绪之复杂,难以用语言描述。
“我懂你意思,不过……”陆晨抬起头,望向夜空,“我真的不适合当差,也不想当差。”
洛本意并不在此,他无所谓陆晨是否为官,只想单纯想和他待在一块而已。但他选择了沉默。人各有立场,有些话并不是简简单单便能说出口。
月色淡泊,朦胧清幽,无人之街沉浸在银光中,衬着点点星光,冷清至极,竟生出几分冬季肃杀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