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煜好生哄了清儿许久,小姑娘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死死地挂在他身上,说什么都不下来,弄得朱厚煜是哭笑不得。
他是拿这小丫头没办法了,小丫头太会撒娇,他稍一摆脸色就眼泪汪汪地看过来,再冷硬的心都要被她融化,朱厚煜每次想教训她、最后都以摸摸头的安抚收场。
这家伙将来肯定不是个好父亲。
朱厚煜只好左手托住清儿,右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奋笔疾书。好在清儿非常轻,挂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一旁的赵风子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羡慕,而后又转为落寞,如果他的女儿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但赵风子很快收拾心情、重新振奋起来。白五白七不是他投靠的第一支义军,他奔走在湖广地区组织起义足有四年,他以前选择与白莲教合作、毕竟他们是知名度最高、也相当职业化的反贼。
可惜白莲教的一些行为让赵风子实在无法接受,他确实想向大明复仇、可那并不代表他可以把良心丢掉,去做一些太过违背本心的事。
双方闹掰后起义失败,赵风子被捕获后、有人动用关系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如果没有白五白七的起义,赵风子很快就会死在那座阴暗的地牢里。在某些人眼里,他也是那见不得光的一部分。
朱厚煜很快就把榜文写完了,吹干墨迹后递给赵风子,赵风子接过来一看、抑制不住地露出怪异的神色,这写的也太......真是闻所未闻。
清儿好奇地看过去,小手拉了拉朱厚煜的领子,朱厚煜会意、走到赵风子身侧,赵风子也很配合地把纸张侧过来。
清儿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很快露出嫌弃的表情。
“义军只抢有钱人,不伤害百姓,举报为富不仁的坏人有赏。哥哥你也太菜了,怎么好意思写出这种东西的。”
朱厚煜带着温和的笑容、用力扯扯清儿的脸蛋,你可以侮辱他,但不能侮辱他的文章。清儿拍着他的胸口,发出“呜嗯”的声音抗议。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叫接地气,是攻心之策。”
清儿不屑地“切”一声,她也是读过很多正经书的,这种文章她三岁就不好意思写出来了。
“听不懂听不懂,清儿就知道,哥哥这写的还不如丁大哥。”
“你可以说我打不过他,但不能拿他来侮辱我的文化水平。”
一旁的丁典嘴角抽了抽,他确实不喜欢念书,可有这么攻击文盲的吗?他隐约觉得自己被骂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赵风子和周围的义军忍不住笑出了声,自饥荒以来、他们便几乎见不到这温馨的场景了。
他们也是有家有小的普通人,几个月前也只是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农民,几十年没干过什么坏事,可想在这种世道下活着,就必须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与此同时,被白莲教控制的新野城。
比起大明朝廷,白莲教的教众深耕于底层、来自三教九流,消息更为灵便。因此在饥荒发生初期、当地官员还在尝试隐瞒上层自己处理时,白莲教就做出判断:这次的饥荒会闹得很大,可能会波及整个湖广布政司。
因此早在数月前,白莲教众就在不断汇入湖广,新野便是他们重要的汇集点,这里早就被白莲教渗透成了筛子。
白莲教组织的大军到达新野城下后,潜伏在城中和军中的白莲死士发动突袭、一举摧毁了新野城的大半个领导班子,城防体系陷入混乱。
白莲教众直接从内部打开了城门、把大军迎了进来,接下来的战斗便失去了悬念,城破之后明军的战斗意志极度低迷,加上失去了有效的指挥,不到两个时辰、白莲教便完全控制住了新野城。
白莲军入城后、很快便掀起了一场劫掠的狂欢。除新野的粮仓、府库等要害位置,城里几乎所有人都遭到了程度不同的劫掠、敲诈,好在上层没有下令“不封刀”,因此他们的劫掠还算收敛,没有闹出太多人命。
一个保恩(白莲教中的五品教阶,中高层)带着几十名心腹攻进了一座富商的宅子,就是他带着手下打开了新野的城门、立下大功,就算做的过分一点,教里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快说!你把金银地契都藏哪去了!”
保恩横执大刀、放在富商脖子上,心腹们把富商所有的家人、佣人都提了出来,团团围在中间。寒冷的刀光闪在脸上,富商的腿已经软到站不起来。
保恩刚刚搜刮了整座宅子,只搜出来区区几千两银子,这种家底也配叫富商?保恩藏在这新野城近一年,这个富商的底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这人大有油水可榨。
只是那富商嘴硬地很,无论保恩和手下怎么恫吓威胁,即使那人的衣襟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们也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时间拖得太久、引来其他人就不好办了,教里的高层这次来了七七八八,要是来了个大人物,他保恩的身份可保不住这份横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狠辣。
“六子,把那小孩杀了给他提个醒。”
被叫到的手下应一声,径直推开护着小孩的女人走过去,一把将小孩掼死在地上,血溅到富商脸上、与惊恐的神情组成一副骇人的画。
保恩一把抓住富商的头发,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鲜血映到他眼中、泛出猩红的光。
“我知道你孩子多、可能死一个不怕,今天我有时间陪你慢慢玩,十个数不开口、一条命。”
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从后面冲出来,哭喊着把血泊中的孩子搂在怀里。
“一个六岁的孩子你们都不放过,禽兽!你们是要下地狱的!”
保恩和心腹们笑了起来,他们有无生老母庇佑,死了定然是能上天堂的,一个士兵笑嘻嘻地看着她说。
“哭什么啊钱老爷,六岁的孩子、还没成人呢,不一定就能养活。前年村里闹饥荒,我老婆正好生产,也是那孩子生的背时,只好把他掐死,这在农村里是常有的事。
我刘二算是有良心的,全首全尾地给孩子埋了,换了别人......嘿嘿。”
钱老爷打了个寒颤,他隐约觉得这些人、身上有种大冷酷,他们漠视与习惯了几乎一切死亡,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