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像坟墓里躺倒的尸身那样毫发无损,这种带有怀疑色彩的搜查却令她倍感不安,备受谴责。
她曾经发誓再也不会相信他人的心突然间立场强硬地告诉她:你不该起疑心,哪怕是单纯的疑虑都是有罪的。
“怎么了?”
于是她停住了,停在了困惑与迷惘的道路上,一个可怕的念头攥紧她,不寒而栗。然而她丝毫未感惊讶,像是她认识这一切已经很久了,甚至久违的暖流油然而生。她只不过从未见识过如此危险,也从未感觉自己曾经更痛苦地满足过——就像现在这样。
林云歌很确定这年轻人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无关紧要的手稿上。
“你读过商籁吗?”
“读过,”曲烟烟没有抬头看她,那双白皙的手因为紧张忘记了翻页。“为什么这样问?”
“‘howwould,isay,mineeyesbeblessèdmade;bylookingontheeinthelivingday’*。”她说,伸出手去指了指手稿上的一行字,“是威廉商籁的选段部分,你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曲烟烟看上去有些大惑不解。“您以前不会引用诗句写作。”
“当然,没错,”她几乎是带着恶意与愉悦揭穿道,“但你看的是我的笔记,年轻人。”
树荫下浅红色的花影在面颊上婆娑摇曳。
曲烟烟迅速抛下手中的纸张,不知所措地悬着双手想要找到真正手稿的所在地,而她始终紧盯笔记上的那行商籁。
莎士比亚商籁的诟病于她而言就是太过于飘忽而甜腻,是征服贪恋甜食的小姑娘的必备物品,和那些佛手柑油、柠檬油的混合物一样必不可少。
曲烟烟然而无可否认她的确在阅读过程中无意间被灌注了奇谲的情感,促使她将它摘抄了下来。
她移开视线,怀抱一种激动而恐惧的心情端详林云歌:“我没想到的。”
这是天赋,她想不到的天赋。
趁着她想得出神时手忙脚乱地摸索到了被随意丢到一旁的散文诗手稿,动作略显粗糙地将它们塞进那个沾了油腻气息的背包里,仍然没有再抬头看她。
她不由得想,当林云歌垂下双眼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双突然之间再也无法承受她的直视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就当曲烟烟匆匆忙忙告别,她听不到他对她说了什么,当时感觉就像是有人钻破了她的耳膜,从深处掏出耳蜗,只能看到曲烟烟的嘴唇在翕动着,鼻尖闪着宛如油脂溶在铁板上的点点磷光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冲动攻击了她,
她条件反射地抓住曲烟烟的手,将曲烟烟往回拉。
曲烟烟惊恐而警觉地抬起头,准备好随机应变。
曲烟烟此刻的眼神是看着一个精神病患的眼神,一个警卫在看护一个疯子的眼神,还有更多,更多的部分使她不得不愈发认真起来琢磨它透露出是怎样的心思。
“你是在嫉妒我?”
然而曲烟烟失败了,她读不出促使他眼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的激情源自哪里,亦或者,是她不敢贸然推测出准确的结果,不敢再去轻易触碰那些被她丢弃的信仰。
想到这些,她突然感觉腹部一阵剧痛的痉挛。
“那双眼睛像叶子,”她说,“花瓣的绿色,燃着的铁线莲。”
林云歌更像是察觉到她的面孔因为疼痛微微扭曲,便将手搭上她拽住他的右手:“我得带您去看医生”
她不想,太麻烦。
曲烟烟拼命摇头,像个晚归后栽倒在路边污水沟里的醉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伪装成出神的样子。
火焰烧着了她的神经末梢,使它们埋葬在灰烬中的激情与希望死灰复燃。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她原本的影子:相信一切,希冀一切,温柔善良地对待一切,时而让她不由得怀疑这样的情感全然出自于一种自恋情怀。
她却难以接受一点。
林云歌写出来的文稿,很厉害。
可曲烟烟眼里那些微妙的东西,每一次反常的视线转角,都使!林云歌难以相信她不过是在出于嫉妒或是侥幸心理而倚仗着他满足自恋欲望。
她的确从里面看到了某些足够唤醒她的事物。
“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她说,“下个星期我把后半段手稿给你,我还没写完。”
林云歌抽开手,尽可能不冒犯地将手藏到背后,重新正视着曲烟烟。
一对香桃木绿的眼睛闪烁一下,像是深处点燃了比童年回忆还要激烈燃烧的火。
三天后
“那都是互相欺瞒的结果,是毫无意义的反抗,曲烟烟,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林云歌坐在扶手椅里,把墨水瓶的盖子拧好,将手稿堆在身侧。“你没有必要一直参与这些事情,你我都清楚,仅仅是这样的暴动不足以带给任何人的命运以彻底的转折,这和任何人的主义,任何信仰和政治都无关,是她们天生带有的本能作祟。严刑峻法的时代没能带来秩序,自由散漫的时代也没做到过,她们的所有历史本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无论你的朋友们用什么样缜密的论述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人类从未有过所谓真正‘幸福’的时期,我们一直在互相倾碾,扒开每一个胸膛,剁碎每一条脊椎,甚至撬开每一个人的嘴,把牙齿悉数挖走。”“她们不值得任何的解决方案,因为她们从未渴盼它,只不过是反复地想要以此为借口开始全新的屠杀。”
“我理解。”
这是林云歌的新作品,不是简单的爱情剧本而是讲事业线的,讲反抗的。
她的头这时候像包进了一阵细小的雷暴,思维混沌地纠缠在一起,疼痛又不断袭击她的太阳穴,耳膜甚至也鼓胀起来,她听不太确切所说的话,这听起来过于熟悉,甚至让她怀疑是父亲所说:一样的咬牙切齿,一样的不耐烦,但她理解掩盖于其下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像是反复给她下达同一个短句组成的命令。
林云歌厌恶这种倒计时一样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