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唱歌的呢？林默真的不太记得了。
活得太久，就容易对数字不敏感，尤其是年份。
他其实会干很多事情。在过去漫长的一千年中，他学过很多东西，基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按岁数来看，他起码像正常人类那般过了二十好几辈子了吧——主要是他还老得很慢，每一辈子就算再显嫩，他也装不过40岁。
每一辈子，他都得找一个身份，他当过农夫、渔民、银行职员、街边小贩、工程师……这一次他选择当个爱唱歌的文艺青年，其实也很随机。
当然，每个身份的原则是不要太招摇，可这次，他实在有点树大招风了。
不知是祸是福。祸起很明显，而福，则在于他站在这个位置，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
他被随着旋律跳跃的光束裹挟着，被理智已渐渐陷入疯狂的观众们包围着。
每个人都在卖命地甩着自己的手臂，好像他们头顶有一面隐形的鼓，他们在使劲地击鼓那样。每次他停下唱词切音乐，人们就会无缝地接上自己的狂吼。
唱到副歌部分，前排有人站了起来，之后，越来越多人跟着起立，他们激动万分，让林默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该停下来了。
身后的乐手也更鼓噪了，他们的鼓点偏离了原先的节奏，越来越快，林默也只得跟了上去。
他被安排唱两首歌，最后一首尤其带有撕裂空气的气场。一曲终了，乐器的尾音还在颤抖个没完，舞台八个角喷起了白色的烟雾，与观众的喊叫声一起将他们完全地淹没了。
蓦然间，他察觉了异样。
那烟雾不但淹掉了舞台，还不断地向上飘荡，林默抬头一看，原来，在观众席中间及最上方也有出口在喷着烟雾。
烟雾的扩散相当快，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整个体育馆内场全是白茫茫一片，看着像是起了一场浓雾。
观众们的呐喊声在烟雾中持续着，似乎谁都没有在意这烟雾，然而，林默明显地听出声浪一浪低似一浪。人倒在椅子上的声音夹杂其中，剩下的人仍在歇斯底里地发出没有含义的喊叫，说是没有留意到身边人倒下太牵强，更贴切的判断是已进入了魔怔状态。
林默扔下吉他，用肘弯护住口鼻，另一手化作狼爪，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攻击。身后三名乐手也倒了下来，爵士鼓被鼓手撞倒在地，发出了一串惊雷。
阻止是阻止不及了，起码得知道到底在发生什么。
林默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烟雾出口，下蹲落爪，将出口边上的板材抓破，看到了底下一截管子，应该是连接到舞台下方的地下层的。
所有管子肯定通往一个不小的药池才能同一时间喷出那么大剂量的迷幻药。要停止喷药，他需要找到那个药池并把它毁掉。
升降台可以下降到地下层，但舞台上没有操作按键，他要下去地下层，需要从观众席后方的楼梯下去。
他仰头四面看着，在白雾中找到了泛着绿光的后台指示灯。
他向着那灯直奔而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梯，地下层后台的楼梯口在最上面。可当他接近观众席顶部的时候，他发觉烟雾的喷发停止了。
缠绕在人们身上的白雾渐渐飘散，林默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到整个体育馆内足足六千多人全倒下了，场上雅雀无声。
他弯腰检查他身边那个座位上瘫着的男人，呼吸脉搏正常，好像睡着了那样。
而当他直起身子，他听见了一阵机械音，舞台中心，他刚刚站着的升降台正在往下降，台上出现了一个窟窿。
更让他震惊的是舞台正上方，一个身着红衣、双臂被铁链锁住了的女人正徐徐吊下来，没一会儿就停在了窟窿上方大约八九米处，林默平视过去，刚好与她位于同一水平线上。
他看清了那女人的面容，居然是夏梓馨。
“梓馨！”他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夏梓馨似乎也陷入了昏迷。
他观察了下那铁链装置，他要是回到舞台上往上跳的话，可以调到她被吊着的高度，但是不清楚那装置是否有机关，最稳妥的方法是上天花板检查过装置后再往下爬。
天花板高度接近20米，他直接跳上去估计有难度，他选择了跑到观众席后面，沿着墙壁上爬至顶部，然后从天花板连接的钢管走过去。
他动作很轻盈，可是在这忽然哑了声的体育馆中，每一步都在钢管上踩出了回响，低头看着下方东倒西歪的人们，这就显得尤其诡异。
他终于抵达了舞台上方，天花板上钉着一个铁盘，是个陀螺形的绞盘装置，铁链通向舞台东西两侧及下方三个方位，他估计下面某个地方应该还有个启动机关，是在他离开舞台往上跑以后，他们才拉动了机关把夏梓馨移动到舞台上再吊下来。
他拉着下面那跟铁链扯了一下，果然一扯绞盘就动了。他手上也没有工具可以卡紧这绞盘，他想了想，小心地将铁链往上提起了约两米，绕在了绞盘顶上，算是勉强固定住了。
当他再低头一看，他便愣住了。
刚刚往下看时，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夏梓馨身上，再加上原来照到舞台中心的追光灯全都打在了她身上，他没有留意到其他。
现在，由于铁链绕到了绞盘上方，夏梓馨的位置比刚刚稍稍偏移了一个身位，林默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下那个窟窿。
刚刚他站着的那个升降台不见了，窟窿里有什么东西围成一圈，像子弹头似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埋伏的妖兽，因为他还闻到了隐约的妖气。他皱了皱鼻子，觉得不太对劲，鼻腔内有股不畅通的躁闷，他想应该是刚才的毒气对嗅觉造成的影响。那么说的话，那妖气实际上可能比他所闻到的更浓烈。
他想起了何夕对他说过的搬运到体育馆的东西。
六个大箱子，很沉，散发着浓重的妖气。
就是下面这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