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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谢堂从地上窜起来,双手举高仍旧够不着,见旁边有一张干净的凳子,便拉过凳子踩了上去,顺利将盒子从侧面抱住,小心的拿了下来。
拿到盒子,她就冷笑了一声:“果然。”
那盒子是整个屋子里放得最高的,里面都是平日里高行止颇为宝贝的一些东西,因为久不打开,这盒子上难免落了灰尘。此时,盒子上方留了两个五指印,十分鲜明清晰。显然,盒子被人打开过,裴谢堂伸出手印了印,掌印比她的手要大很多,看来是一双男人的手掌。她看向旁边的凳子,她个子不矮,仍需要垫脚才能拿到,但方才搬凳子时,那凳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没被人踩过。
这就是说,先前碰触这个盒子的人,个子比她高很多,才能轻松拿到这盒子。
她打开盒子看了看,是一些孩童的玩具,还有几本书,翻得乱糟糟的,但应该没少什么东西。
裴谢堂将盒子盖上,送回远处,慢慢退回房间门口。
高行止的门上,悬挂着细纱织成的门帘,为了好看,门帘上的百叶坠了不少珠子,好看是好看,但平日里裴谢堂都很讨厌这些珠子,因为这些珠子,她每次进门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低一低头,免得这些珠子挂住了她的头发。
但第一次来这儿,未必就知道这些好看的珠子会留下证据。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百叶上的珠子,终于,在左侧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上,发现上面挂着几根微微发黄的头发。
高行止有一头很好看的黑发,水亮浓黑,她曾经羡慕不已。
这不是高行止的。
裴谢堂心中已十分肯定,高行止确实出了事,至少,他已被绑走了两天。这个人代替他来过泼墨凌芳,在这里翻找东西。
个子很高,手掌很大,在京城里能不动声色的将人掳走,而且掳走的是武功很不错的高行止,这个人具有相当的行动力和极为高强的武功,事后,还能进行适当遮掩让徐丹实他们都不怀疑,这人还有缜密的头脑。
是谁?
徐丹实、陈舟尾等人都不敢说话,小心的看着她,见她抱着脑袋慢慢蹲下去,不由很担心。
“黎尚稀呢?”半晌,裴谢堂突然问。
徐丹实道:“燕走不是搬到西巷了吗,他说跟燕走相识一场,他带了些礼物前去恭贺燕家人,大概要吃了午饭才会回来。”
“他不在……”裴谢堂低声嘀咕了一句:“你们这几个人中,黎尚稀的武功最好,贺满袖最精通易容术,徐丹实心思最缜密,陈舟尾脑袋瓜转得最快,都是我可以用的人,我不是一个人,高行止也不是。”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些。
裴谢堂却忽然一笑:“我明白了。陈舟尾,我考你一个问题。”
“郡主请问。”陈舟尾莫名其妙。
裴谢堂唇角深深,露出颊边的梨涡:“如果你抓了一个人,又冒充他来房间翻东西,却不带走任何财物,你说,最可能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比财物更重要的东西。”陈舟尾道。
“眼下什么比财物更重要?”裴谢堂又问。
陈舟尾一愣,忽站直了腰身,面色凝重的道:“郡主,你的意思是,高公子是被人绑架了,那些人是要他交出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比他们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他们敢冒着天大的风险绑走高公子。”
“不错,是命。”裴谢堂拍手:“我已经知道最可能是谁做的了。”
“徐丹实,找个人,好好盯着东宫和陈家。”裴谢堂眼中冷光大盛:“我还没向他们出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那我们也不必跟他们客气!”
个高,手掌大,武功好,太子身边的那位侍卫,不就完全符合这个特征吗?
“是东宫?”徐丹实身体绷得笔直,极为气愤:“这些个狗娘养的,看我不弄死他们!先是郡主,现在又是高公子,等我逮到了他们,非把他们打个半死,再丢到虫子堆里去!”
“逮到他们不急,先把高行止弄出来。”裴谢堂眼中精光大盛:“东宫和陈家有任何举动,马上告诉我。”
“好。”几人都应了下来。
裴谢堂又让他们出去了。
她想知道,东宫现在是不是还在找她的那封所谓遗书?这东西根本不存在,但现在,遗书无疑是高行止的最佳保命符。她需要一封遗书,来解开一一整件事的方向。她现在面对的是陈家,是根深蒂固的陈家,当家皇后和太子的母家,比起孟家来,风险更大。她不能贸然行动,她不是泰安郡主,扳倒孟家全靠高行止,要扳倒陈家和太子,就只能靠两个人。
淮安王爷朱信之,以及宣庆帝。
不,哪怕是朱信之,在这件事中也不是百分百可靠的,至少,朱信之不能明着出手,否则,就会有夺嫡的嫌疑。
谁最合适?
几个皇子中,谁最合适解开这件事的真相?二皇子朱简数,孟贵妃的儿子,孟家获罪之后,孟贵妃也被降级为嫔,二皇子因素来不得孟家支持,倒是什么改变都没有,不过,总归是母家的污点,他多少记恨也是正常。三皇子朱综霖,因是贤妃洛氏的儿子,洛家势力比不上曲家和孟家,朱综霖又不是个野心的家伙,靠不住。
朱信之倒是靠得住,可他愿意做吗?
不,就算他愿意,这件事上,她也不能再继续拖他下水。
一念之间,裴谢堂已经知道谁最合适。
她在房间里找了笔墨,提起笔来,却忽然摇了摇头:“高行止这个骚狐狸,怎么用张纸都用桃花笺,香喷喷的,恶不恶心?”
她很嫌恶的将纸笔都丢到一旁,心中打定主意,回去王府再写。朱信之用的信纸一直都是宣州所产的上好宣纸,跟她泰安王府中的宣纸出自一处,不会露出太大破绽。
裴谢堂站在屋子里,犹豫了一会儿,又在高行止的屋子里翻找起来。
她还需要别的证据,看看除了遗书,这些人还有没有别的目的。若是绑架不成,栽赃陷害,她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裴谢堂一样一样的看了起来。
高行止的屋子很是精致,布局也很利落美观,能放东西的地方她都翻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待要走开时,又想起另一处,连忙弯下腰去,掀开床帏,果真见到床底下还有一个木箱子。箱子很沉重,她拉开时,发出一阵难听的声音。
这箱子比上面那个还隐秘,本以为会摸到满手的灰尘,然而,箱子表面洁净如新,仿佛被人时时抚摸。
打开来一看,裴谢堂却傻了眼。
一本唐诗,翻开看了,字迹很熟悉,却是她标注过的。
一个手环,刻着高行止的名字,字迹也是她所写。裴谢堂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当年在箕陵城时,他很羡慕她寒铜军的手环,她特意从军中为他定制的。为了这个手环,还挨了裴拥俊一顿板子,躺了好几天才下地。
一盏水晶灯,用软布包着,还新崭崭的。
这个她也记得,是高行止有一年生辰的时候,她送高行止的,当时她嫌弃高行止的烛火不够亮,怕他算账瞎了眼睛。
……
一件一件,都是两人无数的回忆。她从来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高行止将这些都收了起来。在箱子底下还有很多书信,都是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飞鸽传书。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封信,绝大多数都在。他有多珍惜,她第一次看见。
裴谢堂拿着这些,一时间,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点反应不过来。
“高行止,你算是个什么意思?”
她咧开轻笑,笑容苦涩又无奈:“你不是说,高家香火不缺你一个吗?那这些算什么?”
无人能回答。
他隐秘的心思,就好像这个隐秘的箱子,被他锁在最角落。这屋子她来过无数次,如果高行止想让她看见,早就给她看了。他藏起来这些,就压根不想让她知道。是怕她嘲笑吗?或者,只是害怕给她添了许多负担?
裴谢堂轻轻放下箱子,锁好,推了回去。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床榻,脑袋靠在床弦上,不由自主的想到同朱信之成婚的前一天,就在这儿,她做了一件荒唐事。
那时候,高行止热烈的回应她,她还调侃高行止:“你这是几个意思,对着我也能发浪?”
他说:“正常男人的反应。”
她当时烧糊涂了,忘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是个正常男人,将士们都说,他带人家出入风月场所,旁人翻云覆雨,他就浅酌一杯小酒,从头到尾笑眯眯的让歌姬陪着看风景,那些将士们私下还会揣测他是不是不行。
忘了,都忘了。
裴谢堂闭上眼睛,心中涌起极致的酸楚,他说过的话都涌了出来。
“要是哪一天你真甘愿退隐青山,同我共赴云雨,我绝不会拒绝。”
“情爱动人,皆因甘愿。”
嗯,还有,在满江庭里时,他落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轻轻吻。
裴谢堂勾起唇角,苦笑,她竟一直没相信,他原来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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