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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裴谢堂狐疑。
宣庆帝是有两个姐妹,都在京城里,坐在娘家席上的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接着,又听见旁人议论:
“曲雁鸣怎么也坐在了娘家席上?他以前跟谢家有交情?我听说,他一向不跟官场打交道的,怎么跟谢大人认识了?”
“曲雁鸣算什么,你们看他旁边的那几个。”
“那几个怎么了?”
“嘿嘿,不认得了吧?这几个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威震朝廷的人物。最左边的那个,纪迎初,现在的寒铜军主帅。他旁边的那个,王刚,上将军。哎哟,还有那个看起来文绉绉的、风一吹就倒的,眼神吓死个人的那个,听说啊,这是纪迎初的军师,也是追随老王爷多年的军师,秦戒君。”
纪迎初,王刚,秦戒君……
他们都来了?
裴谢堂的身躯猛地僵直,握着篮子的手紧缩了一下,一时间,心中涌出一股难掩的激动。
这些人,可都是她曾经的心腹啊!
别的不说,就秦戒君,快六十的老人了,从少年时就追随在父亲身边,是看着她长大,曾经抱着她奔跑在箕陵城大街小巷的人。他一生军功无数,受宣庆帝封为镇国石,却始终不愿回京领职务,就愿意做一个军师,陪在自己身边。他身体不好,年纪大了以后就不愿意走动了,如今却奔波了几千里路,来到他最不愿意进的京城。
这份恩情,她领!
还有纪迎初,他这个时候怎么就能撇下箕陵城来到京城,拓跋锦可是虎视眈眈的在盯着的!
想着,裴谢堂急了。
“高行止太荒唐了!”
这些人,一定是他喊来的。
除了他,一定不会有旁人会这样大费周章的为她谋划,考虑到她所有的心情。
恼,又恼不得。
不恼,又急。
憋死她了!
裴谢堂跺了跺脚,喜娘却已经等不住她了,连声催促:“小姐,走吧,王爷已经等半天了。小心着,一会儿等我指示。”
裴谢堂只得按下心中所有的想法,跟着喜娘的步子往里面走。
她背脊挺得很直,上一次这般众人瞩目,还是上刑场的时候,迎着宣角楼下万人的目光。只是那个时候,无人为她喝彩,所有怨毒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大家偶读盼着她死。而不像现在,人们在鼓掌,在喝彩,在彼此交流着快乐的眼神。她勾起唇角,微微觉得讽刺,她最闪耀夺目的时候,迎来的不是人们的掌声;而她一无所有之际,因为要嫁一个男人,人们对她便热烈欢迎。
真是何其不公,仿佛她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嫁人。
而她守卫的家国,都不是她应有的贡献!
她就这样笑着,一步步的走到正厅。旁人只感觉到她的轻快,却不知道盖头下,那张面容写满了怎样的悲凉沧桑。
“小姐,王爷过来了!”
喜娘欢快的说。
裴谢堂点点头,便听见朱信之的脚步停在了她身侧,他伸出手来,牵住了喜娘递过来的同心环,同裴谢堂一人牵着一端,牵着她走进了正厅。
踏进门的那一瞬间,裴谢堂笑了。
方才心里所想全部都消失,只剩下一句反问:“那又如何,就算全世界都不承认,该认可我的人,始终都认可我,不是吗?”
无论是高行止;
还是西北军将;
甚至,是朱信之。
哪怕他冤死了自己,最后的最后,他不是还对着“谢成阴”说,他很佩服裴谢堂?
她畅快的笑了。
司仪高唱:“新人到堂前,宾主站两边,才子配佳人,鼓乐响连天。一对新人双双喜,有请新人入花堂——”
跟着朱信之进了正厅,四下便都安静了下来,景和公公拿出圣旨,喜娘搀扶着裴谢堂跪下,所有人都跪下,景和公公宣读赐婚、完婚的旨意,声音尖细绵长,像针一样扎入人的心里。他读完圣旨后,宣庆帝笑着说:“都平身吧。”
所有人起身,一下子就都欢快了起来。
仪式开始了。
司仪站起来,示意众人安静,就开始唱仪式的祝词。好长的一段,听得裴谢堂的脚都开始发酸了,才终于听到他说:“一块檀香木,雕成玉马鞍,新人迈过去,步步保平安。新娘跨马鞍,跨去疾恶苦,带来福康安啰——”
裴谢堂低头,自己跟前已摆了马鞍,正要抬脚去跨,喜娘一把按住了她:“小姐莫慌。”说着,将她手里的苹果抢了过去,放在马鞍上,又说:“小姐抬脚迈过去时,记得要把苹果踢落地。来,抬脚……”
裴谢堂下意识的就问:“没踢掉会怎样?”
能怎样?
她有点恶作剧。
迈过去时,就不想去踢那苹果,擦着边儿跨过去一只脚。可接着,第二只脚抬过去时,不由自主的将那苹果碰了碰。
走过马鞍,就听司仪高兴的唱说:“新娘马鞍过,顺心又如意,平安落地——”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裴谢堂觉得新奇。
冷不丁觉得红绸另一头的人在牵引,傻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听见喜娘无奈的催促:“哎哟我的小姐,你发什么呆,王爷在等着你呢。”
她忙抬步。
这一次,是走到宣庆帝和曲贵妃跟前了。
司仪高声唱到:“乾坤两极天下定,朝朝暮暮三生情。新郎三支箭,箭箭定乾坤。一射天——”有人递上弓箭,朱信之张弓搭箭,射向天空,司仪唱道:“一箭射天,天赐良缘!二射地——”又送上一支弓箭,朱信之射向门口的草地,司仪唱道:“二箭射地,地配一双!三射福——”又送上一支,同时,朱信之射在对面张贴的福字上,司仪唱道:“三箭射福,福禄永祥!”
宾客们掌声顿时响了起来。
喜娘上前来,将两人手中的喜帕收了起来。
哄哄闹闹中,裴谢堂反而渐渐静了心,身侧的人不说话,端着的庄严顺着空气传递到她的心里一般,渐渐的,她也收起了调侃,认认真真的按照司仪的指示做。
只听见司仪唱:“一对新人行大礼,日月同辉,月老留名——一拜天地日月星,一对新人转过身,整衣冠,拜!”
两人同时抬手,矜持的整理衣襟、袖口,拉了拉衣摆,然后双双转身,朱信之抬手行作揖礼,裴谢堂行请安礼。略微停了片刻,喜娘搀扶裴谢堂起身,朱信之也顺带起身。这时,司仪继续高声唱道:“风调雨顺,一叩首。”
喜娘扶着裴谢堂跪下,朱信之在她身侧跪下,两人双手举过头顶,缓缓叩倒。
一叩首之后,双双起身。
司仪再唱:“五谷丰登,再叩首。”
再跪。再起。
司仪再唱:“家业兴旺,三叩首。”
再跪。
“起——”
“二拜父母高堂养育恩,一对新人转过身,整衣冠,拜!”
“愿高堂多福多寿,一叩首。”
“愿高堂身康体健,再叩首。”
“愿高堂福如东海常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三叩首。”
“起——”
“三拜夫妻比翼齐双飞,一对新人向彼生,整衣冠,拜!”
“夫妻恩爱,一叩首。”
“百年好和,再叩首。”
“早生贵子,三叩首。”
“兴——”
砰砰砰……
裴谢堂直起腰来,一瞬间,听见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拜完天地,就算是正式成婚了,从此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淮安王妃!
接下来,便是挑盖头。
司仪再说了什么,裴谢堂一个字都没听见,耳边传来哄笑声。接着,银白色的秤杆落入眼前方寸之地,挑起了红盖头的一小节。不等她回神,眼前豁然开朗,红盖头被朱信之挑了起来。满堂宾客轰然一笑,裴谢堂下意识的抬头,盈盈带笑的眉眼瞅了一眼朱信之。
那一双眼,顿时让好多人乱了心跳。
早知道她很美,没曾想盛装打扮后,她能美成这样!
云鬓高耸,脂粉玉黛,双眸似欲说还休,带笑的唇畔如春露凭栏,微微一歪头,娇羞胜新芽,美色揽春光。这女人,怕不是妖精变成的吧?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朱信之还是觉得像什么捏住了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就开始了狂乱的跳动。
不止是他被美色糊了眼,厅内,朱综霖的扇子噗通坠地,惊呆了。
这眼前这柔媚无双的女子,真是当年那个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至今仍然心理阴影的母老虎谢成阴吗?
不不不,这不是母老虎,这分明是诱。人的小白猫呀!
朱简数惊叹着和太子咬耳朵:“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老五这一次这么快就非要娶她不可了,真是个美人!”
太子笑而不语。
美人嘛,他们哪个没见过很多?尤其是朱信之,他不是个看皮囊的人,谢成阴若只有皮囊,能得他欢心?
他看着傻乎乎站着的朱信之,轻轻转着手中的玉扳指,笑得颇有深意。
他知道,他找到了朱信之的软肋。
屋外,娘家席上,高行止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幕,本是满不在乎,在看到她抬起眼睛对着朱信之柔柔一笑的时候,还是觉得扎心窝子的不舒服。都是假的,可明知是假的,才觉得更是疼。那一眼,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了吧?若说她是在扮,他有点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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