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午饭过后,两辆豪华轿车自远处疾驰而至,停在娱乐城门前玻璃雨棚下。王文龙率先钻出汽车,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闯入大厅。
马交虎透过二楼办公室窗户看得分外仔细,忙返回茶几前,道:“晓婉,王文龙来了,快和阿奎带几个人,去老妈那里。”钱晓婉盘腿窝在沙发里嗑着瓜子,道:“来就来呗,怕什么。”马交虎伸手将她拽起,道:“听话,我怕老妈出事。”钱晓婉神情鄙夷,道:“不会,我不信王文龙敢动老妈!”
马交虎用命令的口吻,道:“听我说,你待会这么办。”继而磨鬓贴耳,小声嘀咕几句。钱晓婉听完一怔,道:“这样做行吗,会不会打起来?”马交虎笑道:“这是在贵霖天下,你以为在盛世豪廷啊。多叫阿奎带几个人,别吃亏了。”钱晓婉紧张兮兮,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害怕。”
马交虎再三嘱咐,道:“你先看他们怎么说,到节骨眼上,告诉阿奎怎么做,然后赶紧回到这儿来。”钱晓婉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东西什么时候给老妈?”马交虎少作沉思,道:“东西先别给,等王文龙走了再说。”钱晓婉忧心忡忡,道:“你别像昨天一样,那么晚才进去。”马交虎道:“晓得了,我就在隔壁房间。”钱晓婉仰首亲印一下他面颊,掩门姗姗而去。
天气非常炎热,阳光火辣辣烤炙着地面。
马交虎点燃一支香烟,坐下胡乱琢磨:“幸亏钱晓婉没脑子,否则什么也干不成。在江北那年,我不也这样,叔婶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问为什么。你说小孩子心里有事,怎么不告诉爹妈?是觉得他们不值得信任,还是觉得有代沟?就像我一样,老爸去世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扛,从没想过和老妈讲。可能是心里有问题,自己觉得没必要。这也不能怪我,谁叫老妈只听舅舅的,工程给他不说,还白送一套房子。难不成,姐弟真比亲生儿子还亲!既然这样,你当初还生我干什么。也不对,我和姐姐妹妹已经很久没见了,关系差的一塌糊涂,怎么不像老妈那样?看来不管友情、爱情、亲情啊等等,都分人。如果老爸还在,我肯定什么都给他说,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对老爸行,对老妈怎么就不行呢?都说儿子是老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扯淡!我孤苦伶仃熬了十来年,也没见她找过我。人家那些孤儿,是因为无父无母,我呢,一个有娘的孤儿!搞笑吧,有娘也是孤儿!所以说,人的命、天注定,是好是坏,也别埋怨谁。一生下来,老天爷就已经安排好了。不然的话,王文龙爹妈怎么不死?有人说,成功绝非偶然,是一分天生幸运,再加上九十九分努力。纯属放屁,人王文龙的成功,就是一分努力,加上九十九分幸运。有多少人起早贪黑、汗流浃背的努力,累得像狗一样,结果都毁在那一分幸运上。所以说,你能努力到百分之九十九,但那百分之一的幸运,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不是有句话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都是老黄历,现在只能靠人。除非你与世无争,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过就现实中的情景来看,就算你与世无争,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非常艰难。因为什么都不属于你,什么都要钱。你躲到山里盖个草棚,人家都能给你拆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活着与饥饿。我不会再睡地下室,也不想一天就吃一碗面了。要是能扳倒王文龙王家,我以后在滨海还怕谁?赵巧娟会不会忍气吞声,把这事儿简简单单就给摆平?毛剑平说还有第二步,第二步是什么?钱晓婉把实话告诉她妈妈,可就完蛋了”
骤闻“叮铃铃”响声大作,有人拨打座机。
马交虎吓得一惊,慌伸手探摸口袋。手机不在,被钱晓婉拿走了。他疾步办公桌内,急忙抄起话筒,道:“喂,哪位?”毛剑平问道:“人来了吗?”马交虎压低声音,道:“早来了。”毛剑平接道:“来多久了?”
马交虎举目扫视一眼墙壁挂钟,道:“两点左右,半个多小时了。”毛剑平惑然不解,道:“怎么还没谈完?”马交虎道:“鬼知道,钱晓婉也没打电话。”毛剑平瓮声瓮气,道:“你心里有几成把握?”马交虎道:“一成也没有。”毛剑平道:“为什么?”马交虎道:“钱家和王家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知道,想叫他们翻脸,没那么简单。”
毛剑平沉默片刻,道:“那我准备第二步。”马交虎道:“我正想问你,第二步是什么?”毛剑平道:“别问了,你按我说的做就行。”马交虎道:“你不会对王文龙下手吧?”毛剑平道:“他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马交虎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毛剑平道:“那东西交给赵巧娟了吗?”马交虎道:“没有。”毛剑平道:“那就好,现在还不是时候。”马交虎道:“我也想到了,赵巧娟那么精明,钱晓婉给她,她马上会猜出是谁的主意。”毛剑平道:“如果俩人彻底闹翻了,再交给她。”
马交虎满腹狐疑,道:“第二步到底是什么,连我也不能说?”毛剑平道:“告诉你也没事,知道江尚月、江尚雪吗?”马交虎道:“知道,王文龙养的情人。”毛剑平道:“我叫小山请她们唱歌,你想办法把钱家昌约出来。”马交虎道:“明白了,你想让钱家昌直接插手。”毛剑平道:“反正我们不能露头,一露头就是死。”
马交虎犹豫未决,道:“你觉得小山会办到吗?”毛剑平道:“应该没问题,这段时间他花了不少钱,天天请姐妹俩玩,还来咱们面馆吃过饭。”马交虎摇了摇头,道:“那也不敢肯定,姓江的姐妹俩就能上钩。”毛剑平道:“放心,我有一瓶药,只要你能约出钱家昌,剩下的就交给我了。”马交虎道:“约在什么地方?”毛剑平道:“我先和小山说好,再告诉你。”马交虎道:“到时候我去吗?”毛剑平道:“不去,你叫钱晓婉约她老爸。”马交虎紧锁眉结,道:“我要不出面,怎么给钱晓婉说?”话筒里的毛剑平哈哈大笑,道:“那是你的事,如果摆不平钱晓婉,咱们趁早去江北,省得在这提心吊胆。”马交虎无奈应允,道:“好吧,都听你的。”
耳闻得“嘀嘀嘀”盲音,对方业已挂断。
马交虎便落座办公转椅上,接着寻思:“以前真小看毛剑平了,个子不高,长得那么猥琐,见人还三分笑,没想到这么聪明,做事滴水不漏。他是想吧姓江的姐妹弄到钱家昌床上,然后再捅给王文龙。这招嫁祸于人,也太特么绝了。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结果只有两个:一是王文龙为了顾全大局,当作不知道;二是为了红颜知己,彻底与钱家撕破脸皮。以我对王文龙的了解,他平时嚣张跋扈怪了,人又那么色,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你说毛剑平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种损招都能使出来。该怎么和钱晓婉说,才能叫她约出老爸吃饭?”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忽地推开。
只见钱晓婉行色匆匆跑进来,道:“阿虎,王文龙走了。”马交虎大失所望,道:“怎么,没吵起来?”钱晓婉端相他两眼,道:“看你这意思,巴不得他们打起来?”马交虎牵强一笑,道:“不是,我担心你和老妈。”钱晓婉长吁了口气,道:“还别说,刚才差点打起来。”马交虎从冰箱拿出矿泉水递给她,往门外望了一眼,道:“老妈呢?”钱晓婉接过“咕咚咕咚”饮下半瓶,道:“她说累了,先去睡一会。”马交虎牵住女孩小手,道:“坐下,给我讲讲。”钱晓婉放心矿泉水瓶抱住他胳膊,娓娓道来。
王文龙进门毕恭毕敬,道:“赵阿姨,好久不见。”赵巧娟道:“是阿龙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王文龙道:“我路过,顺便上楼看看您。”赵巧娟道:“外面很热吧,快坐下喝口水。”王文龙依言就座,道:“热死了,我浑身都是汗。”赵巧娟坐在正中沙发上,道:“爸妈还好吗。”王文龙歉然含笑,道:“好,整天朝九晚五的。”赵巧娟和颜悦色,道:“我要不是开这个娱乐城,也和你妈妈一样。”王文龙打量着四周,道:“您这儿生意怎么样?”赵巧娟道:“凑合,比盛世豪廷差远了。”王文龙望向办公室,道:“晓婉,快开学了吧?”
办公椅上的钱晓婉冷“嗯”一声,仍旧目视电脑屏幕。
赵巧娟嗔道:“傻丫头,阿龙哥问你话呢。”王文龙打个哈哈,道:“赵阿姨,办公室这么多人干嘛?”赵巧娟坦然自若,道:“刚想开个会,你就来了。”王文龙道:“我找您有点事,能不能叫他们出去一下?”赵巧娟随即吩咐,道:“阿奎,你们到外面等着。”
毛剑奎等点头应是,与三名年轻小伙走出立守大门外两侧。
赵巧娟莞尔一笑,道:“说吧,什么事。”王文龙道:“我有个小弟兄,昨天晚上是不是到您这玩了?”赵巧娟道:“不知道啊。”王文龙道:“听说,他还被人打了。”赵巧娟神情诧异,道:“谁打的?”王文龙道:“就刚才出去这几个?”赵巧娟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那人是你小弟兄?”王文龙道:“对,您可能不认识。”赵巧娟阐明原因,道:“事情是这样的,晓婉上卫生间,那个人突然闯进去,阿奎他们就动手了。”话到此处,脸色忽地一沉,道:“阿龙,不是阿姨说你,你那个小弟兄太目中无人了,晓婉也敢碰!”王文龙蛮不在乎,道:“可能不认识,以为是会所小妹。”赵巧娟道:“你看她那个样子,像会所里的小妹吗?”
钱晓婉按照马交虎交待,特地穿了一身休闲装。
王文龙虚情假意,道:“所以啊,我今天到这来,一是给您道歉,二是想把人带走,回去狠狠揍他一顿,给晓婉妹妹出口气。”赵巧娟闻之一怔,道:“不会吧,那个人还没回去?”王文龙道:“从昨天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人。”赵巧娟冲着办公室房门外呼唤,道:“阿奎,你们把人弄哪了?”毛剑奎闻唤来在沙发前背臂而立,道:“赵总,我把人送医院了。”王文龙冷冷言道:“什么时候,送的哪家医院?”毛剑奎毫无惧色,道:“打完后送到市一院了,他当时在场。”说着话,指向门外王文龙带来的一个小弟。王文龙道:“阿昌,你进来。”
此人正是徐文昌,曾在某年春节与马交虎在面馆里喝过酒。
王文龙翘起二郎腿,道:“阿昌,你见他们送医院了?”徐文昌面无表情,道:“看见了。”王文龙目光示意,道:“打人的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谁?”徐文昌稍一迟疑,道:“没了。”王文龙道:“出去吧。”徐文昌浅鞠一躬,复疾步门外。毛剑奎加以强调,道:“临走的时候,我还放下两千块钱。”王文龙眼睛射出两道寒光,道:“他伤的重吗?”毛剑奎道:“不重,我们就踢了几脚。”王文龙直勾勾盯住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毛剑奎少作思索,正待张口回答。
却见赵巧娟摆一摆手,道:“这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毛剑奎颔首应是,又立守于大门外侧。
钱晓婉忽然搭腔,道:“打死他活该,谁叫他不长眼!”
王文龙伸掌抚了几下大背头,道:“赵阿姨,我想把阿奎他们几个带走,问问当时情况,你没意见吧?”赵巧娟托辞维护,道:“有什么话在这说吧,我们还要开会。”王文龙道:“那我就等你会开完,再带他们几个走。”赵巧娟道:“阿虎,不是阿姨驳你面子,他们几个走了,娱乐城交给谁管?”王文龙道:“我就问几句话,马上把他们送过来。”赵巧娟道:“在这不一样吗,有什么话问吧。”王文龙皮笑肉不笑,道:“赵阿姨,如果我非要带人呢?”
话音甫歇,王文龙带的六个小弟呼啦啦冲了进来。
毛剑奎和一名年轻小伙随之挡在赵巧娟面前,而另两名年轻小伙则护住钱晓婉。
赵巧娟柳眉微蹙,道:“阿龙,你这是干什么?”王文龙依旧笑眯呵呵,道:“不干什么,开个玩笑。阿昌,咱们走。”赵巧娟起身相送,道:“不坐了?”王文龙只向毛剑奎点点头,道:“阿奎是吧,晚上睡觉关好门。”言毕,遂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