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宫中的天才蒙蒙亮, 东三所便开始忙碌起来, 大王是被一阵阵脚步声吵醒的, 他紧蹙着眉头, 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无法重新入睡。
“烦死了!”
大王趴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这间与他而言还有些陌生的小屋,懊恼的抬起手敲了敲脑袋,“真是,居然睡的这么死。”
他本来还想着等小顺子睡着以后研究怎么变回去呢。
诶, 小顺子呢?
大王起身, 扯了扯皱巴巴的贴裹,感觉浑身都酸痛。
昨晚因为小顺子在,他怕暴露里面藏着的“黄袍”, 衣服都没脱就睡了,可能是因为睡的不好, 大王感到有些口渴,他舔舔嘴唇, 穿着白棉袜走到了桌子前,拎起茶壶的那一刻,脸色又阴沉了不少。
想睡觉,想喝水, 想换身衣服。
晨起的种种不如意, 让大王心情一度跌到了谷底。
小顺子端着水盆一进屋便看到大王一脸不爽的坐在那, 一头奇特的短发像鸟窝似的顶在脑袋上。
“你头发是怎么回事啊?”
宋朝男子虽说头发都不长,大多只是及肩而已,可像大王这么短的,小顺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天生的。”大王敷衍了一句,视线落在了装着清水的铜盆里,“这水,能喝吗?”
小顺子自打进宫以来头一次笑了,“这是洗脸的水,你渴了吗?”
“嗯。”
小顺子把铜盆放到了门后的架子上,“你先洗脸吧,我去给你倒点水。”
说着,他拎着茶壶走了出去。
大王被伺候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洗漱的水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刺骨的凉,大王手刚伸进去就缩了回来,“嘶——”
柴和煤炭都是有限的,热水也只能可着主子们的宫里用,像东三所这样的地方,只能用冷水。
大王委屈巴巴的泼了一把冷水在脸上,瞬间精神了不少,也坚定了他必须要变回去的决心!
嗯,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研究。
大王刚把自己收拾妥当,小顺子带着水回来了,他用小茶杯倒了一杯又一杯,一壶水都喝完了,才感觉舒服了不少,“走吧,先去吃饭。”
小顺子很开心的把他的帽子递过去,“今天是初一,有肉呢。”
有肉?
大王幻想着一大盆的肉,可等他到了饭厅,只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大盆白菜土豆,和令人厌烦的白馒头。
不对,那盆白菜土豆里还有白花花的大肥肉。
真是,烦死了。
大王一进饭厅,便被眼睛底下黑青一片的桂公公迎了过去,让他坐到昨天他们打架的那张桌子上,一副忘年交的架势晃瞎了一众太监的眼睛。
这是什么发展?
众人皆是一脸懵,唯有站在门口的德公公满意的笑了。
从他这两天的观察来看,这个小元子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仅有胆量,也还算机灵,看来可以往出带一带了。
德公公一进门,就代表着可以吃饭了,一桌子太监顿时如饿狼一般把筷子伸进菜盆里,一块块隐藏在土豆里的肥肉被他们夹了上来,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
“你怎么不吃?”德公公背着手走过去问一动不动的大王。
大王才不会说他不会用筷子呢,他站起身,也不搭理德公公,径直向门外走去。
小顺子看了看肉,又看了看他,这次倒是没有跟着。
大王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德公公叫住了,“你跟我过来。”
桂公公看在眼里,更坚信这个小元子有后台有关系,德公公这是领着他去吃小灶了。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去跑个腿。”
“为什么啊!”大王已经不耐烦了,他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会,怎么就这么难呢。
“啧,我说你怎么回事,给你好差事你都不乐意干?”
大王差不点就要脱口而出,什么事他都不乐意干。
“去内务府取些雨前龙井,交到清茶坊的惠心姑姑手里,出了差错你就直接去敬事房领十个板子,听到了吗。”
快过年了,正是内务府最忙的时候,这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跑腿的活都交给了东三所和西三所的太监宫女,而两所的太监宫女平日都做些扫地劈柴打扫皇宫的辛苦活,跑腿真就算是好差事了,更何况是给在御前伺候的姑姑和公公跑腿,要是幸运,说不准就能被提拔。
惠心姑姑大王知道,他在御书房玩的时候都是惠心姑姑给他准备的茶点。
清茶坊不单是有茶,好吃的也可多了。
大王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行!我去。”
内务府人才济济,几乎天下难事到了内务府都能轻易解决,当然,这里的人俸禄高,待遇好,内务府总管也是堂堂的正二品官员,在这里工作的人吃足的油水,各个都是暴发户,有人用这么一句话来讽刺内务府的人,“房新,树小,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说的就是内务府的人建造了新房子,院里刚栽的树还没长起来,土暴发户没有鉴赏能力,连墙上挂着的画都是假的。
即便在怎么讽刺,也挡不住在内务府当差的人傲气,除了御前的人,连失宠的妃嫔都不放在眼里,说冷落就冷落,他们这么傲,是因为皇上看重他们,他们就是财迷皇上的一个敛财工具。
大王要取茶叶,便直接去了广储司,这里算是皇宫的大仓库,皇上的小金库,专门储藏皇室的金银珠宝,皮草瓷器,绸缎衣服,以及茶叶。
他一进门,便看到高案后埋头于账本的一个太监,太监扫了他一眼,“哪的人,取什么,送到哪去。”
大王拿出德公公的牌子,“东三所的,来取雨前龙井,送到清茶坊。”
一说送到清茶坊,太监笑了,伸手唤来人叫他去库里取,那人走的稍慢些,还被一直催着。
不到两天的功夫,大王已经看透了宫里这些无利不起早的人,他有些感慨,作为兽王的他……不,是背后有狗皇帝撑腰的他和小元子真是天差地别。
所以,绝对不能被狗皇帝看到他变成人的样子,那他就完蛋了,搞不好会被关回百兽坊的虎房里吃狗食。
领了茶叶,大王往清茶坊走去,清茶坊在御书房不远处的一个小院落,屋前孤零零的立着一棵红梅树,树枝上挂着白雪,缀着红梅,在这肃穆威严的御书房附近,别有一番颜色。
清茶坊是伺候皇上的地方,为了防止有人下毒,或是其他,除了御前的三两个人外,其余人平时是不能进屋的,大王来送茶叶时,惠心姑姑正在归置一盏盏做工精致的茶杯,她看了一眼大王,瞧着陌生,便多问了一句,“德公公呢?”
“德公公有事。”
大王说着,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在窗前的架子上看到了约莫十几种点心,上面那层是赵先傲吃的,而下面那层都是给“兽王”的。
大王吞了吞口水,实在是馋了。
“茶叶从广储司取来的,你就一直拿在手上了?”
“嗯。”大王刚点头,便与惠心姑姑对上了视线,他挺喜欢这个每天给他送糕点的惠心姑姑,因此对着惠心姑姑咧嘴笑了。
他这莫名一笑,让惠心姑姑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你这小孩,傻笑什么呢。”
惠心姑姑也才二十二,叫大王一声小孩却自然的不得了。
“没笑什么,姑姑茶叶给你放哪呀?”大王仗着面相嫩,唤惠心一声姑姑也不脸红,他笑眯眯看着惠心,和面对德公公桂公公时的态度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没办法,他就是喜欢这些脆弱的小雌性。
“放在那边的架子旁边。”
“好的~”大王把茶叶放在了架子下面,顺手端了一盘糕点倒进了自己的怀里,“姑姑我走了~”
惠心姑姑止不住的笑,眉眼温婉至极。
她进宫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说话的小孩,奶声奶气的,像撒娇似的,往常来这送东西的太监哪个不是谨慎又小心,生怕说错一句话,忒无趣。
“你先等等。”
被叫住的大王紧张了一下。
不是吧,这样都能发现他偷东西?
“一会皇上就下早朝了,那有一筐红枣,挑拣些好的拿来。”
“哦,我知道啦。”大王松了口气,走到那筐上好的和田枣前,拿起一个塞进了嘴巴里,背着惠心姑姑偷偷地吃,甜醇的味道和软糯的口感让大王十分喜欢,他以前做老虎的时候可没吃过这个。
狗皇帝,原来天天背着他吃好吃的。
大王一赌气,将颗粒饱满果肉厚实的和田枣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把不好的都挑到了狗皇帝吃枣用的白玉错金嵌宝石碗里。
至于吐出来的枣核,大王偷偷的藏进了袖口。
“弄好了吗?”
“好了~”大王笑着把碗端了过去。
宋朝饮茶时有吃枣吃橘的习惯,以此来消减茶中的苦涩,和田枣珍贵稀少且是养气补血的好东西,每年得到的进贡,只有皇上能食用,这是宫里人的常识,惠心姑姑检查了一下是否有毒后,便放入托盘中,等着一会呈给皇上,并未注意枣的品相。
离奉茶的时候还有一会,惠心姑姑就和大王多说了几句,无外乎是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贡,因为什么时进宫,大王皆瞎编如流。
编的时候,他也有点担心自己怀里揣着的糕点,“那个,惠心姑姑,德公公还等着我回去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惠心姑姑愈发的喜欢他了,她知道德公公让这小孩来送茶叶的意思是想提拔到有空缺的御前,她记得李总管那个干儿子小省子刚被李总管带到这的时候可是没事找事死赖着不走,这才在皇上面前露了两次脸,有了现在的小省公公。
在御前伺候的都有一个同样的特征,就是模样好,皇上喜欢看。
德公公眼神还不错,这小孩长的俊俏,能得德公公赏识应该也算机灵……
“别走了,一会跟着我去奉茶。”说完,惠心姑姑等着大王笑,然而她等来的是一脸惊恐。
“奉奉奉奉奉,奉茶?”大王眼睛瞪的溜圆,说话也直磕巴。
“怎么了?害怕?皇上贵为天子,又不吃人,怕什么。”
他不吃人,但他保不齐要吃虎啊。
大王想说话,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不是,惠心姑姑,我,咳咳……我不行,我这还有事呢,改天,改天。”
惠心姑姑看着因为咳嗽眼睛冒出一股水汽,眼角挂上了红晕的大王,心里升起一股女人天生便有的母性,对大王产生了一股怜爱之情,“改天什么,赶紧的,你这小孩真是不知好赖。”
惠心姑姑边说边用手轻柔的在他背上抚拍。
大王自打进宫以来,和他走的最近的一个小雌性就是曾用手帕给他擦嘴的惠妃,在有就是现在的惠心姑姑,前者大王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觉得非常虚伪,而后者让大王不自觉的红了耳朵,心里似有小鹿乱撞。
大王悄悄抬眼偷瞄了一眼惠心姑姑,第一次产生了变成人也挺好的感觉。
“不咳了?”惠心姑姑弯着唇温柔的问他。
“嗯。”大王有些羞涩。
哎呦,好想和惠心姑姑抱一抱~
从小没妈又接连遇到德公公桂公公这些奇怪老男人的小老虎猛然之间遇到一个温柔体贴的雌性,内心疯狂的想和她亲近一些,正因为这种念想,使得大王壮起胆子,决定和惠心姑姑一块去奉茶。
皇上下了早朝正是没有精神的时候,需要喝茶提神,惠心姑姑把枣和茶的托盘交给大王,让他跟着自己。
大王对御书房这片最熟悉了,几乎不看脚下就知道哪里有台阶,惠心姑姑见他毫不怯场,脚步又稳重,姿态也好看,心里暗自决定让他在皇上面前好好的露个脸,要是李总管也觉得可以,就调到清茶坊和她做个伴。
到御书房,大王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李总管,还是产生了一丝忐忑,然而李总管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用银针试了试茶水,尝了一颗和田枣,过了一会,感觉没什么问题,便让大王和惠心姑姑进去了,大王才放下了心。
对嘛,没人会认出他就是兽王的。
惠心姑姑给大王使了个眼色,大王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总在御书房玩耍,知道奉茶的规矩。
大王深吸了口气,打算把东西送过去就回清茶坊和惠心姑姑玩。
为了不影响皇上批阅奏折,宫女太监守着的地方和皇上的书案隔着一道屏障,大王绕过屏障才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赵先傲。
这是大王第一次以一个人的角度看赵先傲,他穿着一身雍容贵气的宝蓝色金龙常服,持笔端坐脊背挺直,黑发被一只金玉簪高高的束在头顶,大王瞧他眉头微蹙,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桃花眸中似有云雾经久不散,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赵先傲敏锐的神经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有些茫然的眼睛。
嗯?
天子容颜不容窥视,即便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李总管和他说话的时候也要低下头,冷不丁碰上一个这么没规矩的,赵先傲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哪里不对劲,一直在看大王。
大王被他看的手心冒汗,连忙上前几步,打算将枣和茶放在书案上赶紧跑。
在御书房奉茶的时候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这会打扰皇上批阅奏折时的思路,大王现在爱死这个规矩了,他把托盘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拿起白玉碗,轻轻的放在了案边,而茶杯却没有地方放了。
大王想着,他总不能把茶杯放在那摞奏折上,更不能搁在砚台里头,所以他弯了弯腰,把杯子往里面送了一些。
这一弯腰,一直注意着他的赵先傲看到了他怀里的糕点。
兽王的糕点都是用专门的食材和模具制作,赵先傲总喂他吃,不能在熟悉了,所以,在大王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开了口,“等等。”
大王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压低了嗓子,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听到他的声音,赵先傲眉头蹙的更深了。
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你怀里是什么?”
大王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了,他脑海里一瞬间闪出好几种应对方案,想了又想,选择了最靠谱的,“是兽王的点心,奴才打算,用这个引兽王出来。”
完美,他太机智了。
大王正得意呢,又听赵先傲说,“拿出来。”
狗皇帝!我就想吃点东西也不行!你要饿死我啊!你等着我变回去的!
大王咬着牙,把手伸进了贴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糕点,放在了一旁的托盘里,然后愤愤的把手收了回来。
手放下来的时候,稍微的,多用了那么一点力气,藏在袖口里的枣核也被甩了出来……
大王和赵先傲双双盯着一地的枣核,表情大同小异。
大同,是指懵逼。
赵先傲唇抿的更紧了,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红枣中拨弄了几下,随意的拿出了一颗。
比起他以往吃的,今天的枣,很小,很瘦弱,这颗,还有虫眼。
好的大概已经被人偷吃到了肚子里。
他看了一眼面前鼓着脸委屈巴巴的小太监,清了清嗓子,没多说什么,“把这收拾了。”
大王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用手把枣核拢到一起,抓起来重新放进了袖子里,随即站起来,拿起托盘,对赵先傲道,”奴才告退。“
“朕有让你走吗?”赵先傲侧身而坐,询问他,“你叫什么?”
大王端着托盘,耷拉着脑袋看着里面的糕点,“小,小元子。”
小元子……
赵先傲上下打量着他,许久过后忽然开口,“抬起头。”
不会是认出来了吧?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
大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只见赵先傲冲着他手里的托盘挑眉道,“吃一块。”
大王多聪明,他当然不会赵先傲说吃就往嘴里塞,很矜持的说,“这是兽王的糕点,奴才怎么能吃呢……”
赵先傲板着脸,冷声道,“朕命你吃你就吃。”
这可是你逼我的!
大王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去拿糕点,他还不太会用手,拿东西的时候像个孩童,四指合拢并做一指,与拇指配合着把糕点抓到了手里,然后直接用手掌往嘴巴里塞。
赵先傲眼睁睁的看他吃东西的时候把四根手指头也带进了嘴里。
嗯……他大概是疯了。
“你……”赵先傲正想问他些话,却听他糕点还没咽下去,口齿含糊的问,“皇上,我,奴才能走了吗?”
赵先傲觉得他吃的有点干,特别想让他喝口热茶压一压,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下去吧。”
大王端着托盘转身往外走,边走边把糕点往怀里塞。
怎么着他也不能就这么带出去吧。
赵先傲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拾起笔打算继续批阅奏折,可不知怎么,脑海里全都是“小元子”小小的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捡枣核的模样。
赵先傲勾起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己并不清楚此刻他眼中满含的宠溺。
小元子是吧。
大王一出御书房就被惠心姑姑一把拉到了边上,“怎么待了这么长时间,没出什么差错吧?”
刚刚大王一进去,惠心姑姑就后悔了,东三所的太监再怎么机灵第一次见到皇上也免不了慌乱,再加上兽王又不见了,皇上从昨晚开始就心情不佳,是她一时急迫,失了分寸。
大王进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惠心姑姑心里跟长草了似的,生怕他冲撞了皇上。
大王叹了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差错,可能,大概,或许,出了吧……
这边大王还没走,御书房里头赵先傲便唤李总管上前,一会的功夫,李总管出来了,他慢悠悠的走到了大王面前,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也是奇了怪,这小太监进去这么一会,皇上脸上就有笑模样了。
“你叫什么?”
大王已经被这个问题问恶心了,“小元子。”
“小元子……”妈呀,不会是因为和兽王撞了一个字吧?完了完了,皇上怕是着魔了。
李总管内心澎湃,但面上永远是一个样子,“算你走运,御前刚好有个缺,明天开始你就到清茶坊当差,规矩让惠心姑姑教你,切记要少言慎行……”
他提点的话说了一大堆,然而大王只听进去了几句话。
到清茶坊当差,让惠心姑姑教规矩。
大王仰着脑袋望着湛蓝的天,止不住的傻乐,乐的旁边几个太监宫女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提拔到御前也不至于这样吧。
“行了!别笑了!赶紧的去东三所收拾东西,小省子,给他安排住处。”
大王拿着自己那套衣服说要去御前的时候,东三所全员震惊脸,尤其是桂公公,直接傻眼了。
说好的过几天提拔呢?这才一晚上啊!你们这后门走的太无耻!
德公公则是乐开了花,他万万没想到,就送个茶的功夫,直接到了御前,照这个速度,三五年下来大内总管不稳稳的,幸好幸好,他对小元公公的态度好。
大王原本是没什么好收拾的,王省说了,那边什么都有,让他拿自己的东西就行,可德公公脚前脚后的跟着他,往他的小布包里放了左一样东西右一样东西,好像生怕他去御前受委屈。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大闺女,你给我面膏干什么。”
“这话说的不对啊,皇上最在意身边人的模样了,你瞧瞧你这小脸,白白净净的,多嫩啊,得好好养着才行,我这盒面膏可是在宫外……哎,你别走啊,拿着!”
大王真就受不了这么墨迹,这要是在虎头山,德公公要是只兔子,他二话不说一口就咽了!
不,血淋淋还带毛的东西他现在咽不下去了……
再三保证自己将来得势绝不会忘记给他机会的德公公后,大王的耳根终于清净了。
他拎着沉甸甸的包裹不紧不慢的往清茶坊走,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嗯,果然和在御书房吃的时候一样,味道很不好。
做老虎的时候吃着,也没觉着没滋味,做人怎么就咽不下去呢。
大王把嘴里的糕点吐到草丛里,开始琢磨今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
赵先傲到底有没有听出来他的声音。
应该不会,要是听出来了他怎么着也得惊讶一下吧,不说惊讶,他刚刚眼神都没有太大变化。
要说唯一的异常,就是让他吃那块糕点,完全没道理啊,难道知道是他偷的,故意惩罚他?
再怎么回想,大王也没有察觉出丁点赵先傲认出他的迹象。
“小元子!你去哪啊?”
大王侧头,看到小顺子拎着扫帚朝他快步走来,“我去清茶坊,以后就在那当差了。”
大王说的漫不经心,可小顺子却和桂公公一样满脸震惊,“清茶坊!你要去御前当差了!”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大王蹙眉,不是好眼色的看他,“我和德公公说过了,那间屋子以后就给你住,估计那个小桂子也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小顺子听了,猛地跪在地上,眼泪又不要钱的往下掉,大王看他张嘴就知道他想致一套长篇大论的感谢词,果断的捂住了他的嘴,“什么也别说。”
看小顺子含着泪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大王吞了吞口水,补充了一句,“都在心里。”
小顺子顿时觉得他无比高深莫测,用力的点头,以此表达自己崇高的敬意与深刻的感恩。
大王的又一新住处在皇上寝宫后面的一个小院落,这里住着的都是负责伺候皇上日常起居的御前太监,屋子都不大,不像东三所那么寒酸,却也没奢华到哪去,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平时在这住的太监宫外都有房产。
李总管不一样,他虽然也常在御前伺候,但是他自己住在坤宁宫边上的一个独院里,很是宽敞,作为李总管的干儿子,王省也能称得上是太监里的二把手,但此刻对大王,他客气的不得了。
“你以后就住在这,明日晨时去清茶坊即可,皇上喜欢干净,以在御前当差一定要每日净身更衣,不得吃葱蒜,对了,新衣服刚送来在床上,先只有两身,你换着穿,过几日内务府还会送来新的,春夏秋天一季五身。”
这就是升官的好处?
大王在王省的安排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还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饱餐。
吃饱喝足,大王又升起了玩心,他拿着九连环,不由的想,人的手怎么这么好,什么都能摆弄摆弄,比当虎有意思多了。
沉浸在做人的乐趣中,大王忘记了那个信誓旦旦说一定要变回去的自己,也全然不知,他的老底已经露了出来。
赵先傲坐在塌上,轻抿了一口热茶,“查到了吗?”
李总管低着头,轻声回道,“东三所的掌事说,小元子是因为生病从储秀宫打发出来的,奴才去储秀宫问过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他叫小卓子,现在在珍宝馆侍候宝器,随后奴才又清查了名册……十岁往外,二十往里,并没有名为小元子的太监……”
李总管就差没直接说,这个小元子是凭空冒出来的。
搞不好是别国的刺客暗探……李总管想想都倒吸一口凉气,多吓人啊。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行,朕知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总管深深觉得自己不配做大内总管,他居然连皇上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还有一件事,夏贵人和敏嫔到现在还在宫里找兽王……”所以这兽王咱们还找吗?
“传下去,兽王找到了,染了风寒,在宫外修养。”
皇上的心思,他就是到死也猜不透了……
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啊!
很快,兽王贪玩,夜里因天气寒冷染上风寒,被送出宫外疗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大王听到有太监议论这件事的时候整只虎都是蒙的,九连环也不玩了。
啥情况?
狗皇帝不要他了?
意识到这点时,大王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
他把九连环塞到一旁的太监手里,默默地走到了长廊的围栏边坐下,弓着腰杵着下巴,忧伤的望着庭院中的假山。
“兽王”出宫了,他要是变回去,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狗皇帝一定是因为他再一次突然不见生气了,这可咋办。
从原本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变成了一个小太监,大王的心理落差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一时半会想不到一点应对方式,只能落寞的坐在这里。
也是倒霉透了,这个时候天上竟然飘飘洒洒的落下了雪花,这雪还越下越大,大王冷的直抖,想悲秋伤月的忧郁一下都不行了,缩着脖子跑回了屋里,大被一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他醒的时候,凉凉的光透过窗子投进床榻边的白纱帐内,大王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中。
借着微光,大王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不似赵先傲那般细长,有些胖,攥起来就是馒头。
“哎……”
大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委屈从何而来,总之,就连笑一下都很难。
不过,生性乐观开朗的大王很快就调节好了情绪,他想起来,今天要到清茶坊当差。
和惠心姑姑一起!
大王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别别扭扭的上了厕所,还未到晨时便去了清茶坊。
“惠心姑姑~”
惠心比他还要早来,看到他仍是夸赞,“这么勤快。”
大王实话实说,“自己待着闷。”
小孩耐不住深宫寂寞,惠心很能理解,她十五进宫,一晃七年,也是从那个贪玩的时候过来的,人迟早会长大,会稳重,性子是慢慢磨出来的。
就是会可惜,一个个天真活泼来,矜重谨慎的走。
“昨个雪下的大,把院里的雪扫扫吧。”
“好!”
皇宫很大,就是扫雪也是各司其职,各宫的太监把院里的雪扫到外面,再由东三所的太监清路的时候统一从东南西北四大门推出宫外,以免将化未化的雪结冰。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可大王并不清楚,他来到皇宫后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在此之前,他对扫雪的印象还停留在虎头山下的猎户家。
他记得自己去偷鸡吃的时候,猎户家的儿子把雪堆成了雪人,那时候他就可羡慕了。
下了这么大的雪,大王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他打算把雪推到一起,然后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大王扫雪的时候,惠心姑姑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他力气很大,干活也麻利,一会的功夫,庭院里一半的雪都清干净了,夸赞了一句便转身回了屋。
等她忙完了再出来,院里的红梅树旁明晃晃的站着一个胖雪人,脑袋上还安着两个黑煤球。
惠心姑姑当下实在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小元子!”
大王笑呵呵的从拱门后冒出头来,摇了摇手里不知从那棵树上掰下来的树枝,“惠心姑姑~看到我堆的雪人没~”
“……”惠心姑姑面对着这样笑的大王,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下早朝,赵先傲就听说了某人扫雪扫出个雪人的事,生怕宫里这些墨守成规的人扰了大王兴致似的,忙嘱咐李总管,“别管他。”
小胖虎,你就玩,朕倒是要瞧瞧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