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接到了分局的任务:成立专案组,调查江北区失踪人口。
江北区是阳江市政府所在地,他的治安工作尤其重要,工作上没有了干爹的指导,大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他怀念陈有德再世时每天对他不厌其烦的讲说。
失踪人口的事令大庆惴惴不安自然有他的道理,据统计,失踪人口中有很多是未成年人,但六岁以下的儿童所占的比例已经严重超过了江东,这里面肯定有人为因素。为了方便工作的开展,他先后去了自己治下的六个派出所:解放路派出所、新街派出所、火车站派出所、人民路派出所、丰收路派出所、惠风里派出所。
各所的所长对这个年轻的副局长虽然评价不一,但也都祝贺了大庆的升职,表示以后圆满的完成陈局交代的任务,大庆让各所分别推荐一名基层干警,组成专案组调查小组,只接受他指挥,只有冯建新一人,是大庆点名儿要的。
大庆召集了所有的成员开了个会,他让所有成员做个自我介绍,再说说自己对这项工作的想法。
“陈局,我叫董芳华,来自解放路派出所,我是一名户籍警,根据我们所的户籍档案,六岁以下失踪人口为45人,其中有11名儿童的父母在报案时强调,自己的孩子在水灾中没有遇难,失踪是反生在灾害之后。所以我认为,犯罪分子在利用阳江水灾后,人们关注财产损失的时候忽略了对孩子的保护,从而对孩子实施了拐骗。”
大庆在听到这名女警是个户籍警的时候,就有些不快,心中认为是解放路派出所的所长在敷衍自己,送了个不出勤的户籍警过来,但听了董芳华的分析后,觉得这个女警思路清晰,也是个人才。
“好,下个同志。”大庆说。
“陈局,我叫冯建新,来自新街派出所,我们所辖区内包括市政府在内的机关单位较多,住宅较少,所以固定人口也少,但仍然接到了4起灾害后的儿童失踪报案,我来之前做过调查,据我们所接案的同事记录的情况来看,这些孩子都是因为家中无人看管,大人带到单位来时,自己跑着玩丢的,其中两个儿童就失踪在市政府院内。所以我认为,马上恢复正常的治安管理,才能有效的遏制案件再次发生。”
“陈局,我叫常胜利,是车站派出所的,我们所在水灾前就经常接到有关儿童失踪的报案,也成功抓获过几个人贩子,这次水灾之后,儿童失踪案件直线上升,平均每天一起,我认为,本市有着一个长期从事儿童贩卖的犯罪团伙,在水灾发生后,他们利用治安管理较为混乱的时机,疯狂作案,我们可以在车站附近伪装成儿童家长,带着孩子诱惑犯罪分子上钩。”
“陈局,我叫魏敏,来自人民路派出所,我也是一名户籍警,我们所辖区内,人民公园、工人文化宫、市青少年宫、儿童活动中心等单位都是近期失踪案高发的地方,近几天失踪案件虽然有所减少,但仍在持续,经过前面几位同事的叙述,我认为,这个人口贩卖团伙之大,可能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陈局,我叫崔明,是丰收路派出所的,我们所的辖区紧挨着红桥区,红桥区的灾民有很多是在我们所报的案,经过我们的初步分析,贩卖儿童的犯罪团伙应该是最早在红桥区大肆作案,在红桥分局引起高度重视的时候,转移到了江北和江东,作案的对象也从灾民子女变成了受灾不严重的市民子女。”
“陈局,我叫苗红,来自惠风里派出所,我们所长让我来的时候没跟我说是什么事情,对不起啊,我没有准备。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做功课,明天跟您详细的分析一下,您看行么?”
大庆看着这个最后发言的女警,并没有对她发什么脾气,只是总结了一下思路说:“犯罪分子选择在我们阳江人民遭受苦难的时候来给我们雪上加霜,这本身就是对我们公安人员的挑衅,更是对失去孩子的阳江市民的一种无法磨灭的创伤,现在的家庭都是独生子女,有的家庭失去了这个孩子可能以后就不会再有了,我们必须迅速破案,找回失踪儿童。我们人手有限,所以我决定,我们以点带面,先找突破口,先抓住一个人贩子,然后迅速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会议结束后,大庆给纺织厂销售科打了电话。
“姐,是我,我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大庆说。
“什么事这么急?”王楠说。
“我想带着平平和安安出一次警,现在的人贩子很猖獗,已经在咱们市累计拐走上百名儿童了。局里命令我抓紧破案,我想用两个孩子做诱饵……”大庆话没说完,就被王楠打断了。
“你疯了么?用自己的孩子做诱饵?还跟我商量?这就不是能商量的事儿!平平就是我的一切,我为了生他担负了多少屈辱你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能狠心让我拿自己的孩子给……”王楠说着说着,语不成声了。
“对不起,姐,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的,你别哭了。我这里事情太多,没时间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大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懂思虑周全,可是现在诱捕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他执着的想找一个孩子,一个人贩子最喜欢拐卖的两岁左右的小孩子,可是谁家的孩子能让他用来干这个呢?
大庆联系了孤儿院,结果被孤儿院的院长狠狠的骂了一顿,说他作为一个公安局领导,竟然要利用已经失去父母双亲的孤儿,心怎么如此狠毒。
无奈的大庆只能命令手下,先去人民公园蹲守,那里有利于犯罪分子隐蔽和逃离,是他们对孩子下手的最佳地点,必须重点防控这个地方。
一个下午的布控,在众人小心翼翼的搜寻中,毫无结果的收兵了。
大庆灰头土脸的回了家,看着已经做好饭的小花,一句话不说的走进了以前陈有德的房间,孤零零的躺在陈有德生前睡过的地方,苦思冥想着对策。
“起来吃饭了,别整天躺着,当了副局长了就在家里也开始作威作福了?鸡也不养了,看你懒的。”小花嘟囔着说。
“我不想吃,你们吃吧。”大庆躺着床上苦恼的说。
“别理他,让他饿着,今天都快气死我了。”王楠在院子里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
“怎么了?姐,出啥事儿了?”小花问。
“今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是要抓人贩子,抓你就抓呗,可是他想用平平和安安当诱饵,你说有他这样的爹么?自己的亲儿子他都舍的。”王楠气愤的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开玩笑的补充道:“我是说跟干儿子这么亲,其实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法跟亲生的比,你说实话,闺女是不是你和别人生的?”
“讨厌,姐,你净瞎说,让他听到一会儿还不跟我急啊?”
“就知道护着你男人,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王楠逗弄着小花说。
“卖了也是把钱赚到自家了,怕什么?”小花也笑着回复道。
“你怎么就这么向着他?他能想出来用自己家孩子当诱饵的主意,跟你整天顺着他有很大关系,你得改改知道么?”王楠教育者小花说。
“本来就好好的,干嘛自己制造矛盾去啊?再说了,我觉得就是让咱家孩子当个诱饵又怎么了?又不是挂到钩子上钓鱼用,咱孩子这么小,去也是有公安装成父母抱着他们,能有啥危险的?要是案子破了,孩子刚一岁就立功成英雄了,多好。”小花想着说。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王楠沉吟着说。
小花知道了大庆的心事,乐呵呵的去屋里喊他了。
“大庆哥,姐跟我说了你想带咱么孩子去破案的事儿了,我支持你,这么着吧,你带着安安去吧,平平就在家留给我照顾就行了。”小花冲大庆建议道。
“我的花儿啊,你真是个英雄母亲,你真的同意我带安安去?”大庆赞美着小花,但又怕小花反悔,再次问道。
“去吧,好歹我也让干爹教育了好几年,也算是个公安家属了,你听的评书里怎么说来着?对,深明大义,我也算深明大义吧?”小花骄傲的说。
大庆看着这么支持他的小花,开心的抱着小花摇晃着。王楠在屋外看着俩人亲密的举动,觉着自己可能是觉悟上输给小花儿了,他不想让大庆看轻她,故意大声说道:“算了,我也不计较了,要是需要你就把平平也带去吧。”
大庆听到王楠在院子里的话,激动的跑到院子里将王楠也抱起来悠了几圈。这是他当着小花的面,同王楠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王楠内心也不住的感觉着大庆的激动心情。当晚饭吃过,小花忙活着洗碗的时候,大庆还趁着小花背对他们的时候吻了王楠一口,让王楠脸颊一阵潮红。
第二天,大庆抱着两个孩子,同董芳华假扮的妻子一起,在人民公园里遛着弯儿。冯建新、常胜利、崔明三人同江北刑警支队抽调的两名刑警一起,在外围观察着他们。
大庆和董芳华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公园假山上被洪水覆盖的污泥已经被管理人员清洗干净了,草地上的青草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恢复了生机,已经退休的老年人在公园里打着太极拳,年轻的情侣在灾害之后更加珍惜相互的感情,亲密的依偎着。
“兄弟,你看看,我这里有进口的婴儿痱子粉,可好用了,大热天的,给孩子买一瓶吧,有了这个,保证孩子一夏天都不淹屁股。”一个兜售痱子粉的小贩走到大庆两口子身边,一边推销一边搭讪起来。
大庆放下怀里抱着的平平,拿起痱子粉观察起来,小贩顺势也递给了董芳华一瓶,让他们两口子能仔细看看自己的东西。
罪恶之手也在这时伸向了靠在躺椅上的平平,隐藏在躺椅背面的人一手迅速的捂住了孩子的脸,一手敏捷的托着孩子的后背将其从长椅的座板与靠背之间的缝隙中拉了出去。
当小贩靠近大庆两人的时候,冯建新几人早已扮作情侣向这边移动着。大庆在平平被椅背后的人抽走的一刹那,迅速的向前扑倒了卖痱子粉的小贩。董芳华快速的帮助大庆给小贩戴上了手铐。
冯建新几人也同时围住了那个抱着平平的人贩子。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孩子摔死。”人贩子边说边把一个钢丝绳套拴在了平平的左脚上,作势要把孩子当流星锤甩出去防身。
“你听着,我们是江北公安分局的,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你手中的孩子。如果你现在放弃反抗,我们还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大庆向人贩子喊道。
人贩子看了大庆一眼,迅速的观察着自己身边的形势,他抡起平平向冯建新的方向甩了一下,孩子疼的哇哇的惨叫着,冯建新不敢去接平平,他怕人贩子突然松开手中的钢丝绳,平平就危险了。
人贩子看冯建新愣神定住了,迅速的将平平向冯建新身后甩了出去,冯建新看到平平已经脱离了人贩子的控制,慌忙急退去救平平。人贩子趁冯建新后退的机会,向着冯建新防守的一侧冲了出去,撒开腿疯了似的奔跑着。常胜利几人迈开向人贩子大步追去。
大庆看到平平被人贩子当武器似的抡起来时,心脏似乎都骤停了,他从来不曾想到犯罪分子能用出如此惨无人道的方法来对待一个一岁的孩子。当平平被人贩子扔出去的时候,大庆紧张的晕坐在了地上。
平平被人贩子大力的一甩,落入了冯建新身后五米处的湖中,冯建新顾不得追赶人贩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平平被救上来了,董芳华飞奔着把平平送到了人民公园斜对面的人民医院。
装作小贩的人被带到了江北分局的审讯室,常胜利几人去追捕人贩子了。大庆像丢了魂一般守在人民医院的抢救室外,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结局,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楠,他后悔自己为了破案而用自己的儿子做诱饵,更后悔自己没在第一时间抓住平平,这样不让人贩子得手,平平也就会没事了。平平,大庆在自己的内心里喊着孩子的名字……
经过医生的抢救,平平活了过来,但是医生告知大庆,孩子因为溺水,很可能导致脑部发育不良,以后成为智障儿童,另外,孩子的左脚被钢丝绳勒断了骨头,钢丝绳上的机油和铁锈已经无法让断骨、血管、神经等组织接续,现在孩子的左脚已经被截肢。
大庆听后,昏死了过去。
王楠得知平平受伤的消息后,赶到了医院,平平还在观察室没有出来,她作为孩子的母亲,问过了孩子的情况之后,也痛苦的瘫坐在了地上。
冯建新将王楠送到了大庆在的病房后,喊着照顾大庆的东芳华退了出去。
王楠看着躺在病床上大庆,她用力的捶打着大庆的胸口,发泄着自己的满腔怨气,歇斯底里的骂着:“你还我儿子!你怎么对得起我啊?你还是不是孩子的父亲了?你就知道立功,你就知道破案!当了个副局长你连儿子的命都能舍得了?你还是不是人!”
大庆任由王楠捶打着,责骂着,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就让自己的儿子来做什么诱饵,他宁可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健康。平平安安,自己对得起当初给孩子起名的初衷吗?大庆不住的责问着自己。
人贩子最终还是被常胜利几人合围住了,在经过一番审讯后,人贩子撂了:贩卖儿童的团伙头目外号叫瞎子,真名不清楚,他就化妆之后混在打太极拳的老人里,用手势指挥着他们对大庆一家下的手。他们的落脚点就在阳江宾馆,因为那里安全。
当江北刑警支队配合市刑警队展开抓捕的时候,人贩子的团伙已经人去楼空了,公安们一无所获,但从这以后,也就基本没有走失儿童的报案了,市局领导们分析,大庆他们发现的这个团伙应该就是在阳江市作案的特大贩卖人口的团伙,他们彻底从阳江消失了。
出于大庆的精神状况考虑,新华分局给大庆放了一个月假。大庆每天在医院里陪着每天都愤怒的看着他的王楠,不敢说一句话,也不敢解释什么,对儿子,对王楠的愧疚成了他一辈子不能掩埋的伤痕。
半个月之后,平平出院了,王楠回到纺织厂的家属区,看着开心的逗弄着安安的小花,心中情绪复杂,莫名的无名火起,冲大庆说:“你跟我进屋里来。”
小花看着脸色青白的王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能等在自己的房间里。
王楠见大庆进了屋,生冷的说:“大夫说平平以后可能会成傻子,国内的医疗水平没法看好这个。郑院长来过,给了我一个德国专家的联系方式,我准备带平平出国了。我这两年挣的钱应该够给孩子看病的,如果孩子治不好,我也就不打算回来了。你和小花好好过日子吧,我也许就不该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大庆听了王楠的话,用手狠狠的抽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上。王楠看着他一巴掌一巴掌的打着,也不阻止,也不说话,直到大庆把自己的脸打出了血。王楠才轻声说:“够了,你出去吧。”
第二天一早,小花喊王楠吃饭时,王楠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大庆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闯进了王楠的房间,只看到床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我走了。”
大庆拿着这张纸,眼泪一滴滴落在了上面。
小花不住的问大庆:“王楠姐去哪里了?她一个人怎么带孩子啊?更何况平平还有伤没痊愈,这,这可怎么办?”
大庆心情平复一些后,惭愧的说:“昨天,姐说带平平出国治病去。”
“那你怎么不把姐留下来呢?她一个人多难啊……”
“我是个罪人,她不愿意再看见我了,我是个罪人,我是个罪人。”大庆心绪难平的重复着说。
“哎,当初都怪我,我就不该支持你干这个事儿,可你也是为了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啊,我也是母亲,我能体会如果安安没有了,我会是什么样儿。可是平平,怎么会这样啊?这孩子本来就早产,身体弱,我以前喂奶的时候都总想着先喂他,可是,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呢。”小花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大庆家的事儿没过多久就在纺织厂家属区传开了,因为王楠事先同张宏宇通过电话,解除了纺织厂销售科的承包合同。
张宏宇也在王楠走后的第二天,接到了组织部门的调动函,出任百废待兴的江东区区长,而接替他的,却是已经卸任的工业厅厅长秘书许健。
大庆每天在家饮酒度日,有一天,马红玉过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李文慧。
“陈局,你家里的事儿马姐都跟我说了,我是个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想着把咱们藏的钱都给你拿出来,给孩子看病用,你放心吧,兑外汇的事儿我找人办,我就是真心觉得你这人不错,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就说,我也在江北工作,就是咱们江北区财政局。”
“谢谢你了。”大庆平静的说。
“大庆兄弟,哦,不,我还是叫陈局吧。你跟老爷子一样,都是好人,都是为了老百姓才……王楠是个可怜人,我跟她一比都算是命好的了,我也没什么本事。你也别太消沉了,毕竟是强奸犯的孩子,孩子如果真没了,对王楠也不一定是坏事儿。”马红玉吭吭唧唧的说着。
大庆听了马红玉的话后一阵刺痛,他没有勇气承认这个自己的儿子,让别人误会着王楠,他还不敢解释,马红玉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很自私,自己的儿子自己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配做平平的爸爸么?
大庆浑浑噩噩的在家呆够了一个月之后,回去上班了。陈有德遗像中那份坚毅的目光告诉他:你是一个人民公安,不能逃避自己的责任。
年前最后一更了,实在是家庭琐事、社会俗物过多,敬请书友谅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