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阁内千盏浮灯,明明灭灭, 幽幽的暖光延伸至阁顶, 照彻万卷藏书玉简。藏经阁内, 每一盏灯下都有名有姓, 生而入阁求道,死亦化灯而助后人。
“解剑。”沐樊开口, 伸手将腰间的佩剑琉光解下。黎慎行紧跟照做。
“藏锋。”
沐樊伸手一拂,常驻于琉光剑上的青色锋芒逐渐微弱,最终归于沉寂。失去灵力加持的琉光剑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剑锋黯淡无光,缺口、划痕随处可见, 其中又有深褐色的血迹凝固于其上。
黎慎行被这一幕刺痛, 微微低头。
琉光剑是师尊的本命剑。剑修与剑魂魄相连,剑既如此,师尊身上的痛苦也可想而知。宗主说, 师尊碎丹重修之后,已经将琉光剑重铸过一次, 千锤百炼皆如剥皮腕骨加于己身, 心智薄弱之人,便是一刻也经受不住。
“不破不立啊。”师尊出关之时, 执法长老激动的直抹眼泪,宗主在亲自接师尊出来时, 如此说道。
跟在沐樊后面, 黎慎行同样捏了个剑诀, 压下了腰间的紫色剑芒。
藏经阁是御虚宗的第一禁地,入阁应谨慎恭敬,不可扰先人之灵。
沐樊领着黎慎行,一直向上,走到第六层才停下。
“这盏灯,是你一尘师伯。”沐樊道:“六百年前,以一人之力,御南疆三大魔修。”
黎慎行一个标准的剑礼:“拜过一尘师伯。”
沐樊点头,眼中甚是欣慰:“一尘师兄修君子剑,稳重内敛,不偏不倚,最适合你的性格。去领剑诀吧。”
黎慎行得师尊首肯,又向那盏魂灯行了半个师礼,神色庄重去取高台上的玉匣。除一尘剑尊的浮灯外,旁边两盏也似有所感,芯火微动。
六百年前,天下浩劫,天水剑阁四位内门弟子以身祭剑,御魑魅魍魉于域外。经此一役,天水剑阁遭受重创,仅余下御虚一脉尚得保全。而四位内门弟子中,唯独有沐樊一人被御虚宗主救了回来。
黎慎行取毕,回头,见师尊负手站在暗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身形却是萧索落寂。
“师尊。”
许久,沐樊似是从回忆中醒来,侧身,颔首,在千盏灯影中露出半边脸庞。
沐樊道:“去吧,我与你一尘师伯独处一会。”
黎慎行点头,反身带上门,手中已然攥着从玉匣内取出的剑诀。这薄薄一本中,记载的便是一尘剑尊从致学到入道以来的点点滴滴,其中字迹也始于稚嫩,最终风骨大成。
——“年十二,入道天水剑阁。”
——“习重剑,不成。”
——“十四拜剑峰,始学君子剑。”
——“剑峰饭食不佳。”
黎慎行:……???
再向后翻去几页,其中果然又记载不少琐事,就连和师兄弟轮拳头打架都会被这一尘剑尊拿来炫耀一番。
——“师弟沐樊,玉雪可爱,甚喜。攒灵石合三十四枚,于坊市中购一灵猫赠之。”
——“此猫甚烦。”
黎慎行正待继续看下去,忽听得吱呀一声,正是师尊走了出来。他正要开口,忽的眉头一皱。
师尊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似有暖意流淌,但脸色却苍白至极,而那只握住剑柄的手,更是毫无血色,指尖如同透明。
黎慎行急道:“师尊!”
沐樊道:“无妨,我自有分寸。”
黎慎行缄默。内门秘术,他自然也知晓。金丹期往上,用自身精血为引,便可通晓黄泉,卜算逝者身后之事。
沐樊一声轻叹:“你一尘师伯,福缘深厚,转世后过的不错。”
黎慎行:想必是吃的很不错……
“走罢。”沐樊提起佩剑,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出了藏经阁,门外又是风雪交加。
黎慎行默默的走在后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同宗主打小报告。师尊伤势未愈,就动用了这卜算法门,伤上加伤。但看师尊神情,却又比平日轻快不少。
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沐樊走在前面,见爱徒一直珍而重之的捧着怀里的剑诀,便也来了兴致,同他讲起了宗门中剑道传承:“昔日天水剑阁,包括御虚宗在内,皆是一脉单传。君子剑传给了你,就不会给慎独和慎言。”
黎慎行问道:“那若是有一峰剑诀丢失……”
沐樊道:“每一代内门弟子中,还有一人,熟记门中宗卷。只记,不练。”
黎慎行一愣:“那这一代是谁?”
沐樊莞尔:“现今科技发达,电子芯片储存容量远胜于你我所记。等回头宗主把数据库建好了,就把藏经阁里的宗卷一一录入。”
黎慎行:……怎么感觉自己是闭关多年的老股东,师尊才是新时代长大的修真者。
然而转念一想,又生疑惑。
黎慎行:“师尊同门之中,又是谁担任默记一职?”
沐樊身形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情绪复杂,甚至有些许纵容与无奈:“确有这么一人。你日后若遇见他,可让他指点你剑法。”
黎慎行激动:“不知这位师叔名讳?”
沐樊道:“他叫陆白。”
黎慎行睁大了眼睛,门中……似乎并没有一位叫陆白的长辈。
领着徒弟取完剑诀,沐樊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不大的竹舍隐于剑峰一角,院中数株寒梅,因被灌注了灵气而开的娇俏动人。
竹舍内温暖宜人,沐樊旧时的用物与宗主新搬来的家电不伦不类的放在一起,和重新装修过的御虚大殿一样,带着城乡结合部的风格。
沐樊却并不在意。
桌上摆着昨日才看了一半的高等代数,全息屏幕上则投影着载入了一半的科教片《行星与自然》。
闭关数百年,人世间天翻地覆,总要从基础开始一一学起。
前些日子,门内又给了他一宗名曰“执行副总”的职务。看来除基础科学之外,经济、管理两科也要提上日程。
沐樊连上终端,欣慰的察觉剑峰的网路终于修好。
又可以做一个与时俱进的好剑修了!
他按下播放,解下佩剑,脱去外袍,在《银河系是个大家庭》的BGM中开始例行的药浴。
因着先前用了卜算之术的缘故,沐樊比往日更显病弱。苍白的肩胛上,一道剑芒状刺青在热水的蒸腾下逐渐显形。
@
“CUT!”
饰演青蛇的女演员满脸愧疚,慌慌张张的向众人道歉。
“陆哥,气场太强,人家小姑娘不好入戏啊。”副导无奈说话。
陆梦机面沉如水,搭戏的女演员格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喘。
一旁的助理小周立刻懂事的凑上前去,递过一条巨大的浴巾。
陆梦机接过,从水池中哗了一下走了上来,带着水珠的健美身躯让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然后他径直走了。
望着一脸懵逼的剧组众人,经纪人魏舒只能叫苦不迭的接下重担:“梦机昨天睡得不好,去调整一下状态,马上回来。今天收戏晚,饿了的话我给大家叫夜宵。”
一众剧组人员连忙摆手。陆影帝的咖位放在那里,耍耍大牌也能理解,况且人家拍戏敬业的很,一直拖镜头的是那个年轻的小花旦。
然而私下里,却又有人悄声议论——
“陆影帝怎么啦?跟金主闹变扭了?魏哥说他昨天睡得不好,哦——”
魏舒:“……”
陆梦机带着小周进了化妆间,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眉头紧皱,扯下身上的浴巾,左手小心翼翼的碰上右肩的刺青,益发肯定刚才的痛感真实不虚。
“几个牛鼻子道士,怎么照顾的阿樊!”陆梦机的眼中满是戾气:“早知当时就该把人抢来,好好养着。去查查剑峰那里。”
小周点头称是,翻出笔记本就是哒哒哒一阵敲击:“沐道长今日带徒弟去了藏经阁。”
陆梦机沉默少顷,皱眉:“御虚卜算之术。”
小周表示不懂。
“他若想知道几位师兄身后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陆梦机眼中似有风暴酝酿。
难道阿樊也不信他?
心念甫生,就又立刻被陆梦机掐断。
阿樊怎么可能不信他?阿樊当是知道的,只要他肯开口,陆梦机就算是死在他面前都心甘情愿。
又或是——阿樊忘了他?
这一念想却又比之前更让他煎熬。陆梦机阅卷宗无数,这几百年又是反反复复将碎丹重修研究了个遍。碎丹重铸乃是逆天而行,其中劫数累累,轻则前尘皆忘,重则魂飞魄散。
他断然不能让阿樊忘了他,哪怕是他害的阿樊这般。
陆梦机问:“新闻炒的怎么样?”
小周道:“只要能联网,就百分百能看到大人的消息。”
陆梦机点头。
他打开手机,又迅速发了一条星博:“等一个人的私信。”
如果阿樊当真不愿意见他,他会自己找上门去。
——十秒钟后,陆梦机的私信箱爆满。
“陛下,怎么了陛下!”
“陆大大,你在等谁呀!”
“陆影帝,你好,我们是深空娱乐。您有兴趣接受我们的采访吗,关于您的上一条星博。如果您需要找人的话,我们也能……”
“陆梦机!我是魏舒!我现在就在你们门外——门被锁住了。请,立刻,开门,解释——”
陆梦机:“聒噪。”
他随手清空了几千条私信,加了个发信身份验证:“佩剑”
答不出琉光剑的,统统自动拉黑。
门外,刚刚输入“大宝剑”的魏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陆梦机的“重要关注”被移到了“黑名单”。
魏舒愤怒敲门。
一分钟后,化妆间的门从内打开。
陆梦机一脸毫无悔改。
魏舒:“……”
陆梦机:“继续拍戏。”
紧跟在陆梦机之后,小周也背了个双肩包走了出来。
魏舒:“你要去哪儿?”
小周:“帮老大办事。”
魏舒心塞:“很重要?现在就得走?”
小周点头。
按照陆梦机要求——他必须在明日之前将几株名贵的疗伤圣草插到剑峰的药圃里面,还得假装是它们自己长出来的。
沐樊御剑而归,冰冷的碎雪如玉屑一般飘落,又在触碰到剑芒之后消失无迹。
他甫一抵达竹舍,玉简就微微发热。
宗主与执法长老竟都是守到了现在,纷纷向他发来问询。
“无事,”沐樊回道:“他不敢造次。”
与飘雪的窗外不同,竹舍内温暖如春。沐樊解下外袍,只着一件淡色长衫,又捡起了那日没看完的书册——却是过了许久都没有翻页。
少顷,沐樊一声轻叹。
“怎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他放下书,着手去准备今日的药浴,没想鲜少有人探访的竹舍外却是传来敲门声。
沐樊一顿,灵力外探,转瞬间神色又是惊怒又是讶异。
竹舍的门被从内打开,陆影帝毫不意外的看到阿樊提着剑就向他斩来。然而元婴后期对金丹初期有着绝对的压制,陆梦机小心翼翼的捉住他的手腕,将琉光剑向内一转,趁机哧溜一下钻进门来。
掌心如暖玉般柔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
“陆梦机,”沐樊冷声道:“剑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梦机连忙正色:“阿樊,我就是来看看你。”
言罢还赶紧在屋内观察了一圈。妖修嗅觉敏锐,陆梦机轻而易举的就捕捉到了竹帘后木桶内蒸腾的水汽,顿时更是心神激荡,直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神思不属间,那捉住沐樊的左手,又是忍不住轻轻摩挲了两下。
沐樊面色一沉,伸手就要去触碰门派玉简。
陆梦机立刻眼巴巴道:“阿樊,你莫要赶我走。”
“陆梦机,你修为压我一筹,你赖着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沐樊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心软竟然引狼入室。
“我不放心你,”陆梦机面色一转,深情款款:“你伤势未愈,身体虚弱的很。”
与浸淫娱乐圈两年多的陆影帝不同,在深山老林隐居的沐道长不仅一部偶像剧都没看过,就连同门师兄弟也都是面部表情缺乏——陆梦机此时的凝视如同会说话,竟是让沐樊有些晃神。
陆梦机乘势追击,将沐樊的手腕轻轻执起,将他带到桌边坐下,伸出两指去诊脉。
沐樊立刻作势收手,然而瞥到陆梦机那有些委屈又带着央求的眼神,最终却化为一声长叹。
他侧过脸,不再去看陆梦机。
手腕的动脉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把它交给对方就相当于把命门完全暴露在别人的掌控之下。陆梦机望着沐樊那灯影下精致无暇的侧脸,只觉得心疼的要命。
——他猜想的没错,阿樊确然已经原谅了他。
只是今非昔比,他不再是阿樊的同门师弟,而是人人喊打的妖魔。阿樊于私可以信他,但作为一派长老,却必须防备于他。
陆梦机低头,一小缕妖力轻轻流淌过阿樊的经脉。在被放进去的一瞬,朝思暮想的熟悉气息将它包裹,回馈到陆梦机的识海,就连妖婴也在愉悦的震颤。
然而所过之处,触目惊心。
沐樊看似灵力稳定,实则经脉中随处可见陈年暗伤。悬浮于识海之上的金丹光泽暗淡,体积比他六百年前第一次结丹时又要小上一圈。
陆梦机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经脉千疮百孔,沐樊的识海内,每一刻都有灵气在控制不住的向外逸散。
“疼吗?”陆梦机闷闷道。
沐樊一顿,摇了摇头。
“你骗人。”陆梦机控诉,接着向前一倾,整只手都覆上了沐樊的手腕。
沐樊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试图抽回,然而陆梦机却将他紧紧钳制。源源不断灵力从陆梦机掌心侵入他的经脉,像是一个一个淡金色的光点将那些暗伤包裹。
“陆梦机,你——”沐樊刚一开口,便觉得被那些光点烧灼的几乎要窒息,他心跳的极快,眼角染上薄红,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一时之间气血上涌,一时之间又觉得昏昏沉沉。
那厢陆梦机已经看呆了,沐樊本就长得极美,只是向来表情清淡,此时灵力激荡,便如同红衣雪莲一半层层绽放,端的是人间绝色。
“阿樊,忍一忍,对你有好处。”陆梦机哄道。
灵力入体,不能解决根源上的亏损,却可以饮鸩止渴,暂时缓解阿樊的痛苦。
“……你、放手……”
“我偏不。”陆梦机小心的控制着灵力输送,直到确定快到了阿樊的承受极限,才终于放开。他继而把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床上:“你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沐樊抿唇,属于陆梦机的气息在体内激荡,虽然灼烧不断,却将经脉寸寸安抚,原本旧伤带来的尖锐疼痛也变成了钝痛。
陆梦机起身,调暗灯光,继而又拉了张椅子坐下,为沐樊拉上被子。
沐樊依然是被烧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着整个人似在半梦半醒,一会儿眼前是万魔入侵时两眼血红的陆梦机,一会儿又是剑峰上蹦蹦跳跳的小陆梦机,一会儿又是沉默坐在床前的大陆梦机。
他为何刚才就没把这人给叉出去?
“可是睡不着?”陆梦机自顾自道:“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闭嘴。沐樊心道,却苦于无法开口。
“从前有只小豹子……”
沐樊眼皮微跳,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想听?来,给你讲一段陆尊者挥剑斩魔尊。”
沐樊又往里面缩了缩。
陆梦机只看得心软如水,恨不得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亲两口,然而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说说去年吧,我拿了个奖,叫金球奖。想我在妖界打打杀杀六百年,也不过是个统领几十万小妖的陆尊者,谁知道这么一拿奖,那几十亿俗人就喊我叫陛下。”
沐樊不动,竖耳聆听。
陆梦机心道,阿樊果然还跟过去一样顾念天下苍生——可现在这天下苍生都是他陆梦机的粉,两年的布局果然没有白费。
见阿樊来了兴致,陆梦机却是坏心的没有继续讲下去,反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闲扯。
“我这次来,带了几个妖都御医。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他们踏进御虚宗。待过几日,阿樊你下山探班,我就让他们给你看诊。”
“下个月我有个杀青会。阿樊要是想出来透透气,不妨来看看,到时候金球影帝带你走个红毯——”
“阿樊可见过这种小蛇?今儿个喂它吃了点灵石,明天就能炖汤了。阿樊要炖香菇,金针菇,还是鸡腿菇……”
陆梦机忽的停下,关切的望向床榻。
沐樊唇部微动,体内属于陆梦机的灵力渐渐与自己的丹田融为一体,灼烧感退却,方才找回了些说话的力气。
“阿樊在说什么?可是要鸡腿菇?”陆梦机美滋滋问道。
沐樊深吸一口气,开口绵软无力,虽是呵斥却也毫无威严:“把蛇放了。”
陆梦机睁大眼睛:“它可吃了我足足六块上品灵石!”
沐樊道:“那是闲定山二级保护动物,百花锦。”
陆梦机见他肯回自己话,已是美不甚言,然而还是贫嘴狡辩:“它是二级保护动物,我就是一级保护动物。一级吃二级,道法自然,理所应当。”
完了还把那椅子又往阿樊的床榻前挪了挪。
沐樊待积攒了些力气,睁开眼,终于忍不住道:“陆梦机,你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
陆梦机立即接口:“可不是,都六百年了未见了。”
沐樊闻言,再次沉默下来。
陆梦机见状,立刻想打自己一巴掌,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为何又要提那伤心事。他当即转换话题,有些忐忑的问道:“阿樊,你可是不生我气了?”
沐樊不答,却是说道:“你已非剑峰弟子,于情于理不应当在此。等窗外雪停,就回去罢。”
陆梦机不依不饶:“阿樊,你果真不生我气了?”
元婴大妖,阿樊若想撵走便撵走,何须要等雪停?
沐樊道:“再过两个时辰会有人来送药,你要是被困住了,就从后山走。”
陆梦机已是眼带笑意:“阿樊,你——”
沐樊叹息:“陆梦机,当年之事,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陆梦机一顿。
如惊雷乍响,六百年前尘封的往事再次浮现——
镇妖铃响,他如离了魂魄一般,行尸走肉似的下了山。有人在他耳边嘲讽:“还以为真是个天品妖兽,没想到却是个血脉不纯的杂种,不知道怎么还修成了金丹。用他对付那天水四子倒也合适。”
陆梦机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提着剑,双目血红,如同一把倒戈的尖刀插入了天水剑阁。那第一个被他砍伤弟子一脸惊慌无措:“陆师弟,你可是着了道了……”
他在理智与杀念中挣扎,他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想赶快找到阿樊。
那时阿樊同几位师兄正在剑台上守城,台下万丈深渊,仍是有数不清的魔物争先恐后的向上攀爬。见他过来,阿樊有些吃惊,又似是焦急:“不是让你在剑峰守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