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这从天而降的一招,正是宏烈传授给他的定远枪诀三十六式中的撼山式,曾经有位著名的边塞诗人投身行伍,亲眼目睹了宏烈这惊为天人的一枪,便写下了“苍龙出水逐清波,巡指涤荡旧新罗。沧海入喉寻常事,云巅起手撼山阿。”
这首诗在后世广为流传,被天下读书人誉为“南朝无战事,尽付半卷诗。”
而以徐良现在的修为,使出这霸道无双的撼山式,确是有些力有不逮,虽然一击轰开了大荒卫的阵型,但他体内此时已经气息凌乱,气血翻滚,一口鲜血就涌到了喉间。
战已至此,徐良岂肯示弱?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次翻身上马。董千骑眼见徐良一击破阵,如今大荒卫在奔雷营将士疯狂的冲击下,已经无法再保持突围的阵型,彻底陷入了死战,当下也是目眦尽裂,手持双矛就朝徐良杀来。
董千骑在蛮族军中,素以臂力超人闻名,他这两柄长矛均是精铁所铸,重量不在李洪的双锤之下,只见他两柄长矛左右横扫,根本没有一合之将。徐良眼见他朝自己杀来,嘴角露出个狞笑,略作调息便奔驰对冲而去。
大荒卫名义上是蛮族的三大精锐兵团之一,但实际是由耶律家掌控,蛮族朝廷这些年明争暗斗,特别是当蛮皇表现出想要放政于耶律明珠后,便遭到了庙堂上诸多势力的阻截,所以即便是大荒卫击败了天驱,依旧无法在短时间内重组。
五百大荒卫可以说已经是这支精锐最后的火种,当初北疆一役打的极其惨烈,大荒卫六名将校三十六位千夫长有三十二人当场战死,九人身负重伤,几乎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仅剩了当时负责策应的董千骑一人,所以他拼死也不能让大荒卫尽陨于此。
董千骑左手将长矛奋力掷向徐良,徐良也不闪避,长枪划出一个半弧横扫而去,巨大的力道直接将精铁长矛劈成了两段,其马冲之势也并未衰减,两三个呼吸后董千骑就看见一道晃眼的白光闪过,徐良的枪尖已然刺到。
董千骑能在大荒卫中占有一席之地,自身实力岂是寻常?他周身浑厚的气血翻腾不息,精铁长矛在他手中似乎毫无重量,干净利落的挡开了徐良迎面一枪。
此人修为不输徐良,同样也是燃血境的高手。
徐良一击落空,眼中目光闪烁,跟蛮族交手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蛮子境内的条件远逊大周朝,所以虽然蛮族号称可全民皆兵,但拿得出手的高手却屈指可数,一位燃血境的武夫,在蛮军中也是极为珍贵。
徐良不介意干掉这个蛮子军中的精锐,杀其一人,便是等同于救下许多袍泽性命,而董千骑也抱着拼死徐良,为大荒卫打开局面的想法,于是各怀杀心的两人再次猛烈的碰撞在一起。
董千骑仗着自己气机充沛,手中长矛如狂风骤雨般,不断的砸向徐良,而后者岂肯让人压在下风?定远枪式连绵不绝,从各种刁钻的角度一枪接一枪不停递出,令董千骑不得不分出心思防御。
定远枪是宏烈终其一生的武道精华所在,每三式为一刹,三刹之后可敌十人,五刹之后可断江流,十刹之后便斩蛟龙,十二刹后目光所及,万物皆空。
宏烈在时,就算是大周的铁马冰河四大宗师齐至,也断不敢正面硬抗他定远枪的第十二刹。
而徐良一手撼山式也不过是堪堪摸到了第三刹的门槛,随着他定远枪法不断使出,饶是董千骑同样为燃血境界的高手,也感觉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当徐良枪法递出第二刹时,两人兵器交锋碰撞,董千骑只感到自己虎口发麻,好几次险些握不住精铁长矛。
当日曹满山也曾说过,徐良这小子在战场上,天生有一种说不出的狠辣劲,就算此刻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气血在体内早已不受控制,但他根本不管不顾,狞笑着跟董千骑战作一团。
“给我断!”徐良一枪横扫,蛮横的力道将董千骑连人带马生生击退了数步,董千骑流转的气息被这一击震得凌乱不堪,内心更是狂颤不止,手上不由自主慢了片刻,露出些许破绽,徐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点,再次一枪劈下。
董千骑片刻失神,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双手紧握长矛亦是不避不退,呼啸成风的硬撼了上去,这一击双方都用尽了全力,徐良手上的大周制式长枪,跟董千骑的精铁长矛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一枪一矛几乎在同一时间应声断裂。
如此刚猛的碰撞,徐良终于按耐不住胸中翻涌的气血,“哇”的一声就吐出口淤血来,而董千骑则更惨,直接从马背上被击飞了出去,掉在人群里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身上肋骨足足断了四五根。
两方主将如此不计生死的搏杀,麾下将士眼见这幕,无不是都彻底杀红了眼,大荒卫完全放弃了突围的打法,散开阵型凭借娴熟的弓马和天驱们厮杀搏命,奔雷营年轻的天驱们虽然战力明显不及对方,但依旧疯狂朝大荒卫的缺口撞击着,留下的尸体足足半人高。
这场骑战打到这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可交战双方丝毫都没罢休的意思,飘落的雪花湿透了战场,马蹄踏过后已是泥泞不堪,落雪、泥土和鲜红的血液,交织成了一副悲壮而血腥的画卷,这副画卷里注定会有一方尽数埋葬在此。
李洪挥舞双锤,砸翻了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立在雪地里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胯下的骏马早就被人击毙,他耷拉着双手,对他来说原本正合手的铁锤,现在仿佛重若千钧,他不记得冲进敌阵后,锤死了多少大荒卫,他只感到自己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
一个瘦弱的人影似乎正向他跑来,而李洪抽了抽嘴唇,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徐良长枪杵地,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至于倒下,董千骑横歪着身体跪在他的旁边,额头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这位大荒卫最后的千夫长头望着天空,在临死之前他好像又听见了家乡的风铃声,又看见了耶律家那位喜穿紫衣的姑娘,正望着他笑魇如花。
可惜的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泾阳城外这一战,五百大荒卫长矛尽折,佩刀皆断,至此天下再无大荒卫之名,而奔雷营死伤过半,主将徐良身负十三处创伤,但好在未伤及筋骨脏器;百夫长李洪凭一己之力斩敌三十余人,最后力竭昏迷;校尉张虎娃麾下死绝,他在战后一头栽下马去陷入昏死......
此战虽然全歼了五百大荒卫,但徐良和他的奔雷营都付出了无比巨大的代价,也便是在这一战之后,活着的年轻天驱们真正了解到什么才叫做精锐,若不是徐良率先击杀了对方主将,他们恐怕根本挡不住这五百大荒卫。
泾阳城内百姓,自发组织起了车队和大批青壮,打扫了战场,将徐良等人迎进了泾阳城,此时尚能站立者已不足五六。
在雍州的另一边,避风峡口处,曹满山率七千破虏营尽赴此处,在几乎是一夜之间筑起的高寨上,刘定方远远望去,耶律仁康的大队人马押送着奴隶浩浩荡荡,车马钱粮不计其数,足见此人在雍州挖地三尺,让大周豪门世家纷纷肉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放在老子当兵的时候,蛮子对上我们,连一个斥候栏子都不放出来,这根本就是不敢相信的事情,”曹满山撇了撇嘴,“亏我以为昨夜在这会有一场恶战,让儿郎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整晚都没睡觉。”
“钱财动人心呐,更何况是向来富饶的雍州?”对于耶律仁康所部的事情,刘定方不说全部知晓,但大多都被谍子送上了他的书桌,“这些财物要是真的被他运回了蛮族,恐怕就是天大的功劳,难怪对我们也是置之不理了。”
刘定方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要不是他们被钱财蒙了眼,我们又岂能一夜成寨?当初来时欢天喜地,去时自然也要送他们个大礼。”
为了修起这横卧避风峡口的寨子,黄沙城内几乎家家拆梁,就连县衙大堂都没放过,连夜动用了数百匹骏马老牛,要不是蛮族将士从上到下都在忙着搜刮钱财,他们也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耶律仁康面色铁青,围在他身边的将领都是面面相觑,脸上早已涨得通红,“谁能告诉我这座高寨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人敢接话,这些日子他们在雍州仿若无人之境,烧杀劫掠都是但随心意,他们在蛮族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于是一个个都忙着搜刮地皮,恨不得把整座城都搬回自己的营寨。
加上这一个多月他们天驱的影子都没见到过,听说是龟缩在黄沙城里,连城门都不敢踏出半步,所以全部人手都被这帮将领用来敛财抄家,早就把斥候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