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月下意识咬住筷子,有那么一瞬间,都不敢去看梁氏的眼睛。
但梁氏好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不是非得她给出回答,却吓得李云月惊了一场。
梁氏还在继续道:“云月,我知道你喜欢为别人着想,现在村中的确有很多困难,但这事儿,我知道你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参与其中的。”
大概是李云月没有果断地给出自己的答案,就连安志柏都瞅了她一眼,瞅得她心慌。
她连忙说:“嗯,不管怎样,我都会先顾着孩子和自己身体的,现下七墨不在家,我不能让他在远方为我担心。”
梁氏和安志柏便自发地认为,她这话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意思了。
吃了晚饭,李云月便立即赶往村长家,别村也陆续有人过来了,三三两两的,一路说话过来。
有些人聊天声音会比较小声,有的人则扯开嗓门子聊天,怎么舒坦怎么来,完全不顾及别人会听到。
于是李云月能够听到,绝大多数都在聊这件事的危险系数有多高,还说他们来的时候,家中妻儿很不欢喜,认为他们不在乎妻儿的感受,硬是要去冒险。
只有少部分妻儿是赞成父亲的英雄之举的。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石村长家院子里,点了两盏灯。
人们在陆续地过来,石河村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来齐了,尤其是夫君未归家的妇人,她们的心情是最急切的,恨不得不休息、不吃饭,立即赶到山谷那边去救人,所以,她们是来得最早的。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就鲜少有人来了,李云月站在石阶之上,大概看了下人数,果然如她所料,现场人数绝对超出百人了。
石村长先站出来,与大家伙说话,询问大家可知道,聚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诚恳地感谢大家,整个石河村都感谢大家。
再然后,便是李云月告诉大家,拯救计划如何进行,她用一刻钟时间,将时间、顺序、做法,都说清楚。
还告诉大家,她这里有去山谷的地图,到时候与之一起去山谷的人,会分组,每一组都会有地图。
于是便有村民询问:“为什么要分组?不是一起去吗?”
李云月道:“大家拢在一起去,太显眼了,敌人很容易发现目标群的,分开走,能够包围整个山谷,如果不小心被敌人发现的话,也能让敌人应接不暇,不知道先从哪个地方先反攻击我们。”
那村民“哦”了声,表示理解了。
然后李云月再将下面的计划,都讲出来。
最后,她问:“所以,我们有三个任务。一个是大闹公堂、一个是烧毁他的私人府邸,第三个便是入山中救人。现在我来说一下啊,想去大闹公堂的人,请往左边站;纵火烧府邸的人,请往右边站;入山中救人的,往中间站,我来确定一下人数,看够不够。”
她话音落下之后,人群便骚动起来,有些站得比较远的,没太听清楚她的话,便跑上前来询问,然后便开始站队。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绝大多数人恐惧“战斗”,可却有那么一部分人喜欢“战斗”,因为“战斗”能够让他感觉到自身存在的价值。
当然也有不喜欢战斗,但是非常有正义感、非常想要牺牲自己拯救别人的人存在,不过,这部分人数不多。
一盏茶的功夫后,大家基本都站定,不动了。
兴许大伙儿都知道,进入山谷需要更多的人,所以的确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站到中间来。
不过,选择站到左右两边的人,也不少。
李云月安排人大致数了一下,左边有二十七人,右边有三十三人,而中间有六十三人。
李云月让本村的那十二个妇人,也站队去,她们全部都选择了站在中间,她们希望能够亲自去搭救自家夫君回家。
六十三加十二,七十五人。
其实也差不多了,但是人数越多,胜算就大一些。
李云月道:“不管是纵火,还是闹公堂,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大家能够挺身而出,我们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但是,前往山谷救人的人数,还是有一点少了,有没有谁再考虑一下,加入到去山谷的这支队伍来呢?”
人群再次议论起来,刚开始谁都没有动,但几个瞬间之后,李云月就看到有人往中间站了。
“有这么多人一起去山谷救人,我就也不怕了,大家一起去,总不可能我们这么多人,最后都会死吧?”
“是啊,我也不相信这么多人在一起去救人,最后会输,所以我也站到这边来,绝对不后悔。”
在死亡面前,人有犹豫,这是很正常的,谁都会有自身的人性弱点,这并没有对错。
选择不去救人的,李云月不会责怪。选择帮忙去救人的,她则会对对方生出敬畏之心。
之后,中间的队伍,又走进十三个人,总数便是八十八人了。
八十八人,去山谷救二十八人,李云月觉得够了,毕竟还有其他人在别处帮忙,她心中很肯定地道:可以了!
李云月开口道:“现在人数已定,那么,各位在里边选出一个队长来吧,选你们自己很服气的人,就是他说什么,你们都会很信任、很服从!选出这么一个人来,做总指挥,否则到时候大家都变成一盘子散沙,这样就麻烦了。”
大家听言,开始推选自己认为可行的人。
左边队伍,很快选出来一个叫黄成的青年男子来。右边是刘林,也是个青年男子。中间选出来的也是个青年男子,叫王崇光。
李云月让黄成和刘林,分别和自己的队员商量,如何大闹公堂、如何纵火,再来告诉她,他们讨论之后的结果。
之后李云月又让王崇光,将他们队里的八十八人分成二十八个小组,一个小组至少三个人,有四个组可以有四个人,每个组的任务是救一个人出来。
如果不设定每个小组救一个人的话,李云月担心会有人被漏掉。
况且二十八组,组数其实很大,他们不必分开得非常散,若是有两个伤者距离很近,那么两个小组的人,就可以配合着一起救下两个人。
李云月告诉他们,可以随机变化策略,但是必须确保,在可控的范围内,不要漏掉任何人。
她重点强调,在可控范围内!
谁都没有责任,为了救下别人,而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她不能下死命令说,情况危急,也必须他们完成任务救下一个人。
王崇光开始分组,这颇费一番功夫,等他分完的时候,其他两组都已经想好自己的办法。
李云月让他们就地演示一遍,中间有哪里需要调整的,旁观的人都可以提出来,让他们的计划更加完善。
最后李云月做出一个结论:“闹公堂的,必须闹、乱;纵火的,必须快、准、跑路的速度一定要快。去山谷的,一定要谨慎、细心。”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闹公堂和纵火的都演示结束,这部分人可以先行回去休息了,明天下午,就出发去夷州城。
剩下山谷队的人,李云月则告诉大家,该准备些什么东西,面对何种危险,如何应对或者如何避开。
她讲了两刻钟时间,也请其他有经验的村民,前来分享自己的经验,如何更悄无声息地潜入山谷,如何能够不引起虎狼的注意,如何寻找虎狼的致命处,等等,大家也都乐于分享。
又过了两刻钟,大伙儿便才散开,等着明天下午出发。
如何出发?李云月自然是要大伙儿状若无事地出发,最好是一个组一个组地离开,而不是八十八人一起走,这样在靠近夷州城的时候,很容易引起廖奇伟的注意。
交代完一切之后,李云月便也回家休息去了。下午是身体和脑力劳动,晚上还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她也确实感到十分疲倦。
回家洗洗,上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个晚上,她都没有给安七墨写信。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还是能够看到好多人家,出门下田地里干活。
这就是态度啊,不管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什么,这一刻总是不能放弃。
吃过早餐之后,李云月便去书院,孩子们也都来了,何越松也是,早上她继续给孩子们上课,孩子们也都学习得很聚精会神。
李云月忽地想起一句话——但凡不能打倒你的,都终将使你强大。
这句话简直是经验之谈啊。
早上课程结束,要回家之际,何越松忽然喊住她。
“何夫子有什么事情吗?”
“下午就要出发了,是吗?”他问。
李云月点头,是的。
何越松看旁边站着安志柏,有些话想问却又不能问。
李云月看出来了他的为难,她轻拍安志柏的肩膀,让他到前边等她。
安志柏走远之后,何越松才问道:“李夫子也要去?”
“……”李云月内心蓦地抽紧,不敢如实相告。
然,何越松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己猜测为真,李云月当真打算一同前去。
他问道:“你说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你呢?你是个女子,且还怀孕了,难道说在力气上,我不如你吗?”
“……我是石河村的人啊,这个拯救计划,是我做出来的,我当然应该在现场,否则我如何知道,拯救计划是否能实施?如果计划实施起来有困难,我在现场就可以立即调整计划,不是吗?”
这回轮到何越松无语了,好像她说得的确有道理。
“那你家人知道你要一同前去吗?”
“只要何夫子你不前去告知他们,至少在下午课程结束之前,他们不会知道。”
“你打算先斩后奏?”
“我如果让他们知道,那我就走不成了。”
“可你这样还是太危险了,如若……”
李云月打断他的话,道:“是我制定的计划,我对自己的计划有信心,我不会让自己、让村民们陷入危险的,何夫子,你也别说什么万一了,这个时候说万一,真的不好。”
李云月:“再者说了,如果真的那么危险,我让其他村民们前去,而我躲在后面,又算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们去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何越松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说,你怀着身孕,很不方便,别人还需要照顾你,你跟着去,不是拖他们后腿吗?”
他这是将先前李云月说给他的话,原本地还给她了,但李云月也不生气,她知道他这是用激将法,让自己放弃前去。
李云月大方承认:“是啊,从你说的这个层面来看,我去的确是在给他们拖后腿,但,我一个孕妇都过亲自前去,他们会更加有信心的,从这一点上来看,我其实并没有拖后腿。”
何越松忍不住一笑,相当无奈地承认:“你说的话,我还真是没法反驳。”
“那是因为很有道理吧?何夫子,事已至此,我也已经做下决定,你与其在这里劝我,倒不如祝福我们好了。”
何越松哑然,她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他如何能够当做她只是出一趟远门,很快就会归来呢?
但最后,他还是道:“你放心吧,下午我会将孩子们,都照顾好的,也……不会去你家告诉你的家人,说你和大家一起出门了。”
李云月后退两步,朝何越松作了一揖,“那就多谢何夫子了,我们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回家吃了午饭,李云月像往常一样,和安志柏出门去书院。这个时间段,已经有村民出发去夷州城了,大伙儿不必聚在一起再出发,每个人都关注着别人的动向,然后决定自己接下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这些,他们都已经谨记在心中。
下午课程即将开始,李云月便去了一趟厕所,然后没有回来。她一直在带小班的孩子,安志柏在大班,自然不知道她没在上课的事情。
而她走之后,何越松便到小班说,她有事情,暂时不能来,大家自习,于是,谁都没有怀疑。
大伙儿到夷州城之后,便乔装打扮,或者在脸上弄胡子、或者弄一颗痣之类的,然后分开行事。
黄成带着人,按照原计划去府衙报官,拖了一刻钟,廖奇伟才带着人,懒懒地过来。
原告和被告,都是他们原先制定好的计划,他们昨晚已经演习过,现在便是信手捏来。
加上廖奇伟对审理案子,不是很有兴趣,也不会去分辨谁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听原告和被告各执一词。
等他听烦了,就准备让人将原告和被告拉下去打,打到一方“认罪”,这个案子便算是审理结束。
不过现下,他还未来得及这么做,便听外头有人来报:“大人,有一群暴民,忽然出现在门口,不断地往里边扔垃圾,说……说……”
廖奇伟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去,他暴怒:“说什么?”
“说……说您是……是狗官,要您……不、不得好死。”
“岂有此理!哪里来的暴民?本官去看看!”
廖奇伟立即从高堂上下来,随手下一同往外面走,跪在地上的原告和被告相视一眼,趁乱跟上廖奇伟的脚步,还不断地说:“大人,给草民一个公道啊!”
廖奇伟觉得他们甚是烦躁,当即命人将他们赶出去,他们就“叫嚷”着,出去了,再以非常快的速度消失。
廖奇伟随手下之人来到门口,只见门外没有一个村民,倒是有满地的垃圾。
“暴民呢?你不是说有暴民吗?为何本官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大人,刚才他们还在这儿叫嚣呢,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大人,小的不敢期满您啊!”
廖奇伟抬脚踹到他身上,“饭桶、蠢货!连一群人都看不住,本官养你何用?这群暴民肯定已经跑远了!”
“小人没用,求大人饶命啊!”那手下跪在地上,吓得不住求饶,跟在廖奇伟身边这么久,哪个手下能不知道廖奇伟的残暴呢?
真怕他愤怒之下,会取自己性命啊。
廖奇伟又踹了他一脚,还未及说点什么,又有下人来报:“大人……那群暴民,去了府衙的后门,他们正在后门叫嚣呢!”
“蠢货,那你们还等什么?把人给本官抓来,给本官送到公堂上来,本官要好好审他们!真不要命了,敢跑到府衙来闹事!本官倒是要看看他们有几颗脑袋!”
手下之人领命而去,但很快,却又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大人,那群暴民已不知去向,不知道跑到何处了!”
“真的一群饭桶!区区暴民你们都看不住,本官要你们何用!给本官叫人,务必将这群暴民捉到不可,不然本官难消心头之恨!敢跑到本官的地盘上撒野,分明是要和本官作对,这等人,本官绝不姑息!”
手下立即去叫人,很快便召集了三十人,准备去街上抓暴民!
廖奇伟愤怒不已,也要随行,岂料,他们在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疑人员,廖奇伟更加愤怒,继续加派人手,从三十人加到五十人。
就在此时,他瞥见自己私人住宅那边,有下人急急跑来,在他脚边跪下,连声说“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给本官将事情说清楚了!”廖奇伟正在气头上!
“大人,家中走水了……”
什么?廖奇伟立即想到家中那么多珍贵物品,要被大火吞噬掉,他心尖一阵疼痛,想也不想,便带着人手,着急地往家里走!
廖奇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走过这么快的路了,以前都是他坐在骄子里,不断地催促轿夫快走。
轿夫?
他忽地拉住一个人,让对方蹲下,他直接骑在人家脖子上,像赶马似的,催促对方快跑。
被他骑的那个男子,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已经拼尽生命在跑了,可廖奇伟还是不满意,不断地拍打他的头,要他再快点,否则就要了他的命!
府衙和廖奇伟的私人住宅,距离颇远,那手下渐渐支撑不住,这么快地跑已经很要他命了,加上他肩上还驮着廖奇伟,对他来说更加要命。
忽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在廖奇伟没反应过来时,身子猛地往前扑去,廖奇伟直接从他的肩膀上扑到地上。
而那手下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全身僵硬,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廖奇伟正面扑向前,跌到脸了,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抬脚踹在那手下身上,“你起不起来?你若是不起来,本官诛你九族!”
那人没有回应。
廖奇伟着急家中珍贵物品,也没耐心和他耗下去了,让另外一人蹲下来,他骑在那人的肩膀上,继续赶马似的催着人跑。
好在这会儿他们距离他家已经没多远,很快那男子便将廖奇伟驮到家门前,只见院子上空,飘着滚滚白烟,这座府邸已经陷入大火之中。
廖奇伟心痛地冲进去,要拯救自己的珍贵珠宝物品,就见里边不断地有人跑出来,大家都慌成一团,只有极少数的人反应过来,招呼人们救火。
廖奇伟放不下自己的心肝宝贝,要冲进去,却被手下人给拉出来,他这才理智了些许,自己可不能进去啊,不然得搭上这条命不可。
此时天色已经向晚,有微风,将滚滚浓烟吹得倒向一边。
廖奇伟大声命令身边的人救火,同时命令他们冲进去,将他的各种古董、宝贝给救出来。
但很多人都是被推得往前几步,就又缩回来了,那太危险了。
他们对廖奇伟说:“大人,当务之急,应该是救火才对啊,若不救火,所有房屋将会毁于一旦!”
是了,并非所有房屋都陷入大火中了,只有廖奇伟堆放许多珍贵宝物的房子,才陷入熊熊大火,若不及时灭火,其他屋子也必定遭殃。
廖奇伟心痛得不得了,几乎要哭出来。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被这些事情缠身之时,李云月他们,正在往山谷中挺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