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翠萍说,林莲是嫁到大户人家当妾的,自从生了儿子,在夫家的地位就变得不一样,以前她时常被丈夫的正房欺负,现在不同了,抱着个白胖儿子,在家里谁都要让她三分,总算是熬出头。
林熠熠早上在大厅里有见到林莲的丈夫,很普通的一个男人,面黄肌瘦,两眼无神,若不是穷人那就是抽大烟的。
林熠熠拿起翠萍端上来的糕点逗小面团,小孩长得像他娘,非常可爱,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着要来抢,林熠熠逗了两下就将糕点递给他,“小家伙真可爱。”
林莲道:“那你赶紧找个好人家,自己生个去。”
林熠熠翻白眼,“这话我不爱听,我也不想嫁人。”
林茜哈哈笑道:“三姐你真爱说笑,姑娘家年纪到了肯定要嫁人啊。”
林熠熠笑,“要嫁你去嫁。”
林茜嘟嘴,得意地说:“我啊,我可不能随便嫁,现在新派不是总说婚姻自由吗?我想找那样的。”
一旁林若轻拍一下她的手背,说:“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更别让娘听到。”
林茜不服气,“我又没说错。”
过了一会,林莲的宝宝开始哭闹,林莲说应该是肚子饿了,便抱着小孩先离开,林若也很快跟着离开,剩下林茜还歪在床上不愿意动。
“三姐你别赶我走,我再呆一会,回去我娘又要让我学绣花,烦。”
林熠熠吃了两块桂花糕,又喝口茶,才浅笑着问林茜,“小妹你不怕我吗?刚才大姐,二姐坐得可没你这般自在。”
林茜坐起来,手肘撑在茶几上,双手托腮,道:“我不傻,你以前虽然凶,但也没欺负过我,我跟你讨糖吃,你也有给我,虽然是你不喜欢的酸味糖,但我觉得很好吃呀。”
林熠熠:……
什么叫傻白甜,林茜就是!
伸手揪了揪她的脸蛋,林熠熠笑道:“乖,以后姐给你买好吃的糖。”
林熠熠出生在计划生育非常严格的80年代,父母是双职工,所以她是家里唯一的小孩,现在多了个傻白甜妹妹,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哪天跟我出去逛逛吧,两年没回来,这边变化很大呢。”林熠熠说。
林茜连连点头,兴奋地说:“太好了,我娘整天将我困在屋里,有你带着,我就能光明正大出去玩了。”
晚餐是家宴,给林熠熠接风洗尘的,几房人一起围坐成两桌,桌上摆满各色名贵菜肴,老夫人做主,开了几坛陈酿好酒,能喝酒的尽管敞开肚皮喝。
林熠熠穿着一身水蓝色裙子,是老夫人事先帮她定做的新衣服,翠萍原本想给她梳个发型,最后在林熠熠的坚持下,只是编了两股辫子,老夫人对她正常的打扮感到无比满意,直说要让集春堂给她多做几身。
席上,林熠熠端着酒杯敬了一圈,最后跟林敬和干了杯,“谢谢小哥这两年的照顾。”
林敬和虽然觉得困惑,想不通她为何会突然转性子,但还是与她碰了杯,道:“应该的。”
一家人热闹地吃喝,因为有林熠熠的回归,气氛要比过年还热闹,吃过饭,老夫人和姨娘们率先离席回屋,随后就是带小孩的女眷,最后席上就只剩下兄弟姐妹几个。
林敬亭和林敬轩边喝酒边说着话,林敬宗自个儿抱着酒壶喝得欢,林敬和则安静在坐在一边听林敬亭他们说话。
林熠熠不太会喝酒,跟他们也没太多话题,原本也想早点回屋,无奈被林茜拉住不让走,就一个下午的时间,林茜已经将她当成闺中密友了,可见她平时有多寂寞。
不经意听到林敬亭跟林敬轩的对话,林熠熠不禁往他们旁边凑近。
只见林敬亭喝了口酒,长长舒口气,道:“已经有好几个省宣布独立了,其他省也是早晚的事。”
林敬轩问:“你泰山大人那边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想再观望一阵。”
“革命军士气高涨,若现在不宣布独立,等到革命军来起义,那可就什么都没了。”林敬轩说。
林敬亭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自己宣布独立,权利还是在我们手里,现状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可我岳父他……想得太多。”
两人同时叹气,林敬轩又道:”再劝劝吧。\\\\\\\"
“我现在准备联合其他乡绅望族,还有江苏新派的代表,一起去劝说。”林敬亭道。
林敬轩举杯道:“预祝大哥马到功成。”
林敬亭举杯跟他碰过,一口喝干。
林熠熠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哥,你泰山大人做事不够果断,就算宣布独立,他能撑得住这乱局吗?”
林敬亭回头看她一眼,笑骂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他若是撑不住,后面还有我们撑着呢。”
林敬和听了半天,皱着眉头道:“大哥,革命就是推翻旧政/权,旧统治,你们若只是表面宣布独立,又有什么用?跟挂羊头卖狗肉有什么区别?”
林敬亭冷笑道:“现在时局这么乱,你能保证新政/权一上台就能万象更新?别太天真,北洋军还在北边虎视眈眈呢,想革命全中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往后的日子乱着呢。”
林敬和抿着嘴,脸色不太好看,却没有反驳林敬亭,他心里也清楚现在的时局。
林熠熠伸了个懒腰,看到林茜已经喝懵了,便对林敬和道:“小哥,送茜儿回去吧,她都喝懵了。”
林敬和点点头,起身将妹妹搀扶起来。
没有林茜的纠缠,林熠熠自然能离席,跟其他哥哥道过别,就带着翠萍回自己的院子。
一回去,翠柳已经在偏厅给她准备好一大桶热水,林熠熠很满意,就算没有时髦的欧式浴缸,有个超大的黄梨木桶也是很不错的。
泡澡的时候,翠柳鬼鬼祟祟地抱着一团衣服走过来,小声对林熠熠说道:“我在行李箱里发现这衣服有血迹。”
林熠熠这才想起她昨晚随手将季游鸿的衣服团进箱子里的事,便对翠柳道:“把它扔了,别让人看见。”
翠柳也不敢多问,点头道:“我这就去扔。”
等翠柳出去,林熠熠这才眯起双眼享受热水的包裹,水面上飘着几片花瓣,是翠萍摘来的,这丫鬟真会来事,花瓣虽然没什么功效,但胜在美观养眼。
捡起两片花瓣在手心里把玩,她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书的女主秦梦的家在南京,如果想去见她,就得到南京去,可无端端跑去南京,老夫人肯定要过问,得找什么借口好呢?
再过十来天,巡抚李田冶就会在众人的劝说中宣布独立,改巡抚府为都督府,林敬亭为自己劝说成功而沾沾自喜,更加的目中无人,更是仗着自己是都督的女婿,不愿意关闭大烟馆,从此跟季坤杆上,他的衰败正是由这个时期开始。
不管怎样想,南京之行是非常必要的,而且去的时间还不会短,她得想个合情合理,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行。
接下来几天,林熠熠将林家的宅子逛透以后,就带着林茜出去逛苏城,近的就坐黄包车,远的就坐轿车,看街景,吃小吃,甚至还去了趟太湖,租艘船,在太湖上游荡……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这天,林茜突然想吃城南和兴斋的酥麻糖,就缠着林熠熠带她去,城南离他们家远,跟林熠熠一起出门才能坐车。
林熠熠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便跟她一起去了,路上遇到学生在街头演讲,围观的人很多,都是剪掉辫子的年轻人,站在人群中较高位置上的男人正说得慷慨激昂,吐沫横飞,四周人听得连连鼓掌。
车子在边上经过,林茜趴在车穿上专注地看着那演讲的男人。
林熠熠发现了,便逗她:“看入迷了?那人长得确实英俊!”
林茜回头娇嗔地瞪她一眼,却没有反驳,脸颊染上红晕,抿着嘴笑。
果真是少女怀春呢,看见帅哥的就脸红,林熠熠觉得好笑,忽然就想起季游鸿,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当时他模样虽有些狼狈,但现在回想起来,记得更多的还是他的帅气。
去了一趟城南,林茜买了酥麻糖又买了粽子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吃,花掉林熠熠一个大洋后,才心满意足地上车回家。
“我会还你银子的。”林茜煞有介事地承诺。
林熠熠哼笑,这话她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忍不住又逗她:“你每月零花钱多少?”
林茜嘟着嘴,道:“五块。”
“那根本不够还,你之前欠了我不少。”
林茜很纠结,视线在几包糖上来回游移,咬牙道:“那这粽子糖给你吧,我只要酥麻糖。”
林熠熠懒洋洋地笑道:“逗你的,我之前不是说请你吃糖吗?这些全都是你的。”
回去的路上,经过刚才学生演讲的那个路口,只见那帮年轻人正匆忙四散奔走,像是被人追赶,林熠熠皱眉,问司机:“李叔,他们怎么了?”
“估计是官兵赶人了,最近管得严。”司机说。
林熠熠了然,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到处人心惶惶,巡抚尚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独立,肯定也不会容许百姓过度闹事。
车子在热闹的人群中驶过,林熠熠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喊司机停车,摇下车窗对着街边的人喊道:“小哥,这边。”
林敬和回头看到是林熠熠的车,连忙拉着同伴跑向车旁。
林熠熠也不慌,冷静对他说:“上车。”
林敬和点点头,打开副驾驶座让同伴上车,自己则跟林熠熠她们挤后座。
林茜抱着一堆东西,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来拍打她哥的肩,小呼小叫:“哥你居然参加这个,娘知道肯定会气死。”
林熠熠拉住林茜,示意她看林敬和的朋友。
这一看,林茜瞬间红了脸,这不是刚才在人群中演讲的那个帅气的男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