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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亲缘本就淡薄, 到贺卿这里, 跟那些所谓的“亲人”一年也未必能见一次,自然感情有限。与其说是担忧小皇帝的安危,不如说是对环境变化即将带来的动荡而惶恐。
但是这前十八年的生命中,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哥哥,活着时都未曾关注过她的存在,就算这个侄子继续活下去, 情况也未必会有多大的不同。
只不过当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那个节点之中, 自然而然生出了改变一切的念头。其实对贺卿而言, 如果能够改变什么, 真正的意义只在于她之后的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
贺卿不相信上天让自己回到这一刻, 就是为了重复之前的道路,再死一次。
所以改变的内容是什么, 并没有关系。既然没能让小皇帝活下来,那就只能从自己的婚事上下手了。
有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贺卿不再天真的以为成亲之后就会有新的生活。她固然可以设法换一个人家, 但却无法保证不会再遇上糟心的事。
贺卿心中隐隐的生出一个念头来。
她不想再嫁人了。
其实楚朝的公主存在感真的很低,因为不需要像汉唐那样去和亲, 又为了避免她们仗着天之骄女的身份干扰政事, 所以开国之后,便制定了一系列用于限制她们的规矩, 严苛且压抑。
细究起来, 其实大多数公主的日子都不好过, 早逝者比比皆是,贺卿只不过是格外的倒霉罢了。
所以天可怜见得到了新生,贺卿不想再走一遍这条路。
可是她的见识又实在有限,该怎么做着实拿不定主意。贺卿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在某个瞬间,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她决定去翻一翻自己脑海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来历神秘的女子虽然已经消失了,但她的记忆却还留存在贺卿的脑海里。之前这些记忆其实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当时正在战斗的关键时刻,贺卿也顾不上细细研究,只觉得玄奇诡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或许其中就有自己所需要的内容呢?
这样想着,她便开始回忆。
那些记忆跟她自己的混在一起,只要稍稍一回想就能记起来。
然后贺卿就被记忆之中的内容惊住了。
也不知道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见识竟是十分广博,略略一想就给出了无数个她“记忆”中的公主应对的方式,每一个都显得十分荒唐,看得贺卿心惊胆战,然而细细追究,又会发现并非全然没有可行性。
那些公主的胆子都大得很,不是拿捏着驸马住在公主府里养面首,就是插手朝政左右时局,甚至连自己登基当女帝的都有,看得贺卿手脚发麻,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出来,不敢再看。
即便如此,心还是砰砰砰直跳。
并不知道自己看的不过是无数杜撰出来的小说中的几段,贺卿将之当成真正行之有效的举措,开始思索起哪一种更适合自己来。
女帝自然是想都不要想,她既没有那样的魄力,也没有那样的才能,就连芳辰殿里的这几个人尚且管不好,遑论偌大个楚朝?至于养面首……贺卿不曾识过男女情味,从小学的又是三从四德,这样道德败坏的事着实做不来。
倒是其中有出家避世的,颇有可借鉴之处。
据说唐时许多天家贵主都会出家修道,拒绝成亲,图个逍遥自在。那个时候公主的身份还不像如今这么尴尬,结交权贵,往来士人,风雅之至,若得到皇帝的信任,偶尔甚至可以影响朝事。
实在是我辈楷模。
贺卿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但并不妨碍她以此为自己的目标。
别的且不提,出家修道的确是一条比嫁人更好的出路。
打定了主意,贺卿才从床上坐起来,命人给自己换了素色的孝衣,而后往乾光宫去。如今这个时机,她选择出家其实正好,可以以为三代君主祈福的名义,想来不会被拒绝。
帝王驾崩,乃是影响整个楚朝的大事。所以此刻,乾光宫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表情肃穆、脚步沉重,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住整座宫殿,令人心口发闷。
贺卿毕竟算是皇帝的长辈,所以被引到了寝殿之中。
此刻,大行皇帝的遗体尚未入殓,太后、皇后、一干宗室及朝中重臣都在这里,气氛一片冷凝,很显然在她进来之前,才经历过一场不甚愉快的谈话。
这不是个开口的好机会,贺卿压下到了嘴边的话,退到角落里站定,尽量不影响到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太后开口道,“此事等陛下葬仪过后再议不迟。”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位老臣颤颤巍巍道。
贺卿便知道这是在说什么了。
小皇帝才刚刚继位两年,别说皇后,连近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几个,有太后拘着,他虽然贪玩,却不在女色上沉溺,因而至今并无皇子皇女出生。
他这一死,大楚江山就后继无人了。
想来朝臣们方才正是提议太后早做打算,从宗室之中挑选品行出众者继位,从而惹恼了她那位皇嫂。
果然太后神色一厉,皱眉喝道,“陛下尸骨未寒,难道你们就连这一点日子都等不得么?这天下究竟是贺家的天下,还是你们这些文臣的天下!”
这话就太重了,一干人等立刻跪下请罪,不得不默许了太后的提议。于是宗正寺卿便站出来,请求先为大行皇帝收殓,而后着礼部依旧例拟定葬仪,同时对外发出讣告。
等着一切都忙完了,众人依序告退,殿内只剩下伺候的人,贺卿才站了出来。
林太后才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立刻紧绷起来,眉头死死皱起,“安平?你怎么在这里?”
安平大长公主,这是两年前贺卿那位侄儿登基,大肆封赏,点检宗室亲族时发现她长到这么大竟然连个封号都还没有,遂匆忙给她加上的封号。
她的人也像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此刻她自己站出来,太后或许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若是从前,贺卿必定很害怕这位颇有些强势的皇嫂,但现在,也许是因为知道其后的走向,也许是因为她面上疲惫的神色太清晰,贺卿忽然发现心底那一点畏惧无足轻重。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林太后面前跪下,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安平想受箓出家,为我大楚皇室祈福,请皇嫂恩准。”
这个提议显然很出乎林太后的预料,她吃了一惊,不由得转过头来,认真的打量了一番这位没什么印象的小姑子。
是个大姑娘了,这一二年间就该出嫁的。
“怎么想起来这个?”她不由问。
贺卿沉着道,“这几年宫里颇不太平,安平身为皇室血脉,受天下百姓供养,别的本事没有,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略尽绵薄之力。”
这些话她在心里不知过了多少遍,说出来时便也显得顺利流畅,全然看不出破绽。
林太后显然很受触动。她跟贺卿不一样。贺卿虽然也经历了许多事,但受到的影响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对林太后而言,每一次的变故,都几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局势变换太快,她心里不可能不害怕。
尤其是相继失去丈夫和儿子之后,她虽然打点起精神来处理事务,但精神上其实非常不稳定。
这个时候,她也很想寻求一点依靠。
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她略略斟酌之后,并没有反对,而是道,“你可想好了?一旦出家,以后就不是皇室的公主,也不能嫁人生子了。”
贺卿磕了个头,“皇兄在时,曾于御苑之中修筑问道宫,安平愿长住此地修行,请皇嫂成全。”
林太后忽然有些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选择了。恐怕是被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变故吓住了,不敢奢望将来,索性求个安稳。至少有了为皇室祈福这一层名义在,将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都能容得下她。
看着不声不响,竟是个聪明人。
林太后自然不会反对。这件事她就可以做主,当即命人以大行皇帝的名义发旨,册封贺卿为无上慧如真师,赐住问道宫,学道法、持戒律,为大楚皇室祈福。
这一番强硬表态之后,她又颁旨,给薛知道赠了许多封赏,着令他赶快养好身体返回朝堂,不得延误。
至于那十几个联名上书弹劾薛知道的大臣,斥责的斥责,贬官的贬官,罚铜的罚铜。
她替薛知道做足了脸面,薛知道也于几日后返回朝堂,重新肩负起一国宰执的责任。而他回朝之后的第一道折子,就是请求太皇太后封赏天下。
这本是新帝登基之后要施的恩典,如今改成太皇太后收拢人心的手段,也没有什么问题。
朝堂上本来有许多人正在观望,之前的弹劾也不过是试探,若是太皇太后处置了薛知道,政事堂第一人的位置便会空置,他们自然也有了机会。如今见薛知道已经站到了太皇太后那一边,二者联手足以将任何不同的声音压下去,便也就暂且消停了。
如今薛知道回朝,太皇太后施恩,群臣依例加官进爵,便是有不满也都压下去了,一时间朝堂之上倒是和乐融融,一派安宁。
贺卿依旧保持着每天往坤华宫和养寿宫都跑一趟的频率,开始时还时常给太皇太后参谋,后来却渐渐少说话了。
权力是一味最好的药,能叫人身心舒畅、飘飘欲仙,见识到世间最美的风景。即使对女人而言,也是如此。太皇太后如今已经从最初的惶恐里走出来,渐渐品味到手掌天下权的好处,也开始一点点开发自己的政治智慧。
她开始翻阅史书和朝堂上的各种奏折,摸索着整个朝堂的解构,每个官员的特点,逐渐扩大自己对这个庞然大物的掌控。
这个时候,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建议。
甚至她对于想要触碰这一份权力的人,是有些忌惮的。贺卿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再也没有因为朝事而置喙过,只是冷眼看着太皇太后行事,内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焦灼来。
现在看似一切宁定,不过是因为真正的矛盾并未爆发出来。
贺卿没有忘记,这个皇朝之后短短三年的寿命了。即使她改变了历史,没有让自私刻薄的中山王成为新君,没有让朝堂陷入那场荒唐可笑的“礼仪之争”,但本质上的某些东西,却并没有改变。
和谐安乐之下,危机四伏、步步杀机,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得到。
这种感觉并不好过,像一把火在她的心里燃烧着,催促着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只能任由时间一日一日的流逝。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贺卿给张太后讲了一阵子道家典故之后,她的心情显然好多了,也不像从前每天都焦虑得睡不好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终于,这一日,张太后对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入春之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张太后每日饭后都会在坤华宫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散步。贺卿若是得空,便会过来陪伴她。春光纵赏,柳绿花红,一派怡人的景象,自然也让人身心舒畅。
这一日也不例外。贺卿扶着张太后转了一圈,见她面露疲色,便扶着人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了。自然有人送上坐垫靠枕,将这里布置妥当,又奉上瓜果点心和茶水。
张太后近来害口,爱吃酸的东西,因此她面前搁着的是一盏蜜饯青梅,一碟酸枣糕,一盘陈皮,就连茶水也是干柠檬片泡的茶。贺卿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牙酸,口舌生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酸味。
见张太后吃得津津有味,贺卿着实难以理解,只能喝茶压惊。
带着淡淡涩意的茶水入口,那种酸味便都被压下去了,只剩下一点回甘,余味无穷。
才刚坐下不久,就听得南方进了上好的青梅,太皇太后叫都送到坤华宫来。张太后对贺卿道道,“如今宫里但凡有点儿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实在惶恐得很。我这身子,又不好亲自去母后那里谢恩,倒叫她老人家挂念。”
“又不是什么大事,叫人走一趟也就是了。”贺卿道,“你身子要紧,太皇太后难道还会挑这个理不成?”
“正是这个道理。”邱姑姑也在一旁道。
张太后这才和缓了脸色,看了看她,道,“若叫别人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请姑姑走一趟。”
邱姑姑自然没有不允的,点头去了。
张太后等她离开,便屏退了身边的人,与贺卿单独对坐,面上重新福气一点淡淡的忧色,抚着自己的肚子问贺卿,“真师,你说,我肚子里当真是个小皇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