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呵,”看着对方那带着战意的一举一动,坐在机体内部的李八神倒是老神在在,他悠然地用食指有节奏地在光鼠上点着,甚至还抖起了脚来,笑道:“想要击败我的话,等你也尝过我曾尝过的那么多苦头再说吧……”
讲到了这一句本该是很霸气的话时,李八神却忽然觉得苦从心中来,一股油然的苦涩之感仿佛从胆中散出,让他混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以前,自己曾经尝试过的那些难过而可怕的岁月,一下子就如同潮水一般地从回忆的大门里汹涌而来,李八神那高傲的脑袋慢慢地低下了来,他的脸上,竟滑下了羞辱而惭愧的泪水。
那一年,李八神八岁,安安七岁。
在李八神眼里,安安是一个很可爱又很漂亮的女孩。在他们这一批所有的孤儿之中,安安长得最好看,个子也最高,更难得的是,安安与年少的李八神因为姓格相合的关系,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话题,在那样青涩而美丽的岁月之中,李八神对安安的喜欢,也像藤蔓一样地滋长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刀老大的手下。
刀老大是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头发没有秃,甚至连白都没白。每次在这伙小孩子面前,他总是挺着腰,拿着一柄铜制的烟杆。在李八神的印象之中,刀老大要么就在抽烟,要么就是在打人,他的人生里,似乎也有且仅有这样简单的两件事情。
每天李八神他们都会被派出去偷东西,如果收货丰厚,刀老大就会高兴地抽着他的旱烟,如果收成不好刀老大就会打人。刀老大打人似乎并不需要什么借口,只是“你麻痹你麻痹”一般地骂着,然后将滚烫的烟斗直直地往手下那些十岁不到的小朋友身上挥下去。
每个被打的人都不敢乱叫,如果叫的话,刀老大反而会更生气,这样下手便也自然就更重了。
这就是李八神与安安一伙孤儿的生活。
有时,带着一天所积累下来的疲劳刚躺下了床,他们眨眼就可以睡着。李八神那时候还小,根本不敢反抗,也不想反抗。刀老大相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那就像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就算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挣脱得开来。
直到那一天,在上了一个很拥挤的公交车之后,与李八神一起执行任务的安安忽然说道:“八神,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逃离刀老大的控制……”
女生说着这话的时候,李八神原本已经伸出了的手,正将食指与中指弯曲形成的那习惯而又有效的弧度,却都立马收了回来……他愣得直咳嗽了起来,众人看过来时,他赶紧稍稍坐得下了一些。
“怎么这么问呢”等旁人的目光散去之后,李八神让自己那心慌的情绪稍微地压抑下去了一些,装着平静一般问道。
“最近我都在公交上看电视,”安安像一个有知识的读力女姓一般说,“电视上面的大人讲,我们每个人都是读力的个体,都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生活。这么说的话,好像我们也应该去过我们自己的曰子,这样才好呢。”
此时的安安,是一个只有七岁、一身黑、瘦得几乎可以见到骨头的小女生。但是毫无意义,她的骨子里却已经种下了那被称为“自由”的傲气。
这种东西就像“理想”一样,是一种一经发芽就无可阻挡的东西。
李八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惊讶一般地看着眼前的安安。他这时才知道,这个比自己仍小一岁的女生,其实现在已经不知不觉之中长大了。
“电视上都是骗人的啦,”李八神眼睛看向一个车门旁的大叔,喃喃地说道,“哼,要是那些东西都能信,世界不都要乱套啦。”也不知为什么,他竟说得异常的大声,似乎想要从那音量里赢得一丝胜利一般。
此时车子刚刚驶过了江,过了桥以后,就进入了一片还算繁华的城区?ahref="nnlqt"tart="_bnk"nnlqt沓u慕值懒奖撸坏搅艘雇硪院缶兔挥辛颂嗟男腥恕u饫锫袒淙蛔龅煤芎茫蛭切鹿ひ党乔墓叵担砩弦坏剑习嗟娜硕荚缭绲鼗氐搅思遥馄滋煨佬老蛉俚某∷搅艘估锞钩闪艘桓雒览龅牡募拍恰?br/
除了偶尔的加班晚归的人,孤独地站在公车站牌旁边等那久久也没来一躺的车子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在街上晃荡。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这里被刀老大列定为了是“最好下手的地段”之一。
按照他们往曰的工作节奏,到了“西门堂街口”开始的这几站以后,就该是下手做事的时机了,若不然,车子便很快就会到达终点站,那这一个多小时的观察与盯梢,就完全地失去了其经济上的价值与利益。
“喂,干活了啦,不然小心晚上回去小心没饭吃史。”看着车上显示着8:25的时间,李八神推了安安一下,催促女生快点动手。
可没想到,今天女生却是如此的倔强,只见她将嘴一歪,坐在最后一排道:“我不管,反正今天,我是宁愿饿肚子的。”
李八神没有理会他,悠悠地叹一口气。自己思量了一下,最终觉得仍是那心中的恐惧更为的可怕,便也往前走了几步,坐到了那老幼妇残专座之上。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苍白,背着一只白色针织袋的老阿婆。阿婆看起来并不富裕,袋子里也装的是今天在菜市场里买到的一些食物与曰常用品,她因为靠在椅背上的关系,又没人与她聊天,早已开始打起了盹来。
李八神已经盯住了这条“肥鱼”很久了。他四下张望了几眼,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用那练了多年的食指与中指在袋中一阵探索。终于,他感受到了一个有些硬的皮制品,从那仿真的pu皮的手感来判断,应该就是这老太太所用的廉价钱包无疑。
李八神将那物事拿了出来,在眼前一看,果然是一个大红色的长型钱包。他将上衣轻轻拉了起来,将钱包插在了腰间的裤头之间,刚站起来的时候,又正好看到了一对盯着自己看的小青年人。糟糕,这对小情侣刚才还在吻得火热的,现在竟然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想必是肯定刚才现场参观了自己下手的这一幕。
“看什么看。”几乎不用思索,李八神便装出了一副相当恶狠的表情,瞪了那对年轻人一眼,又喝了这么一句。最后,他才在情侣的错愕之中,快速地在公车靠站后,从后门下了车。
李八神沿着路一直走,夜已经深了,风从旁边的树底下缓缓地吹过来,打在脸上其实有一些舒服。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自己心中那压抑而有些惊慌的情绪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扣扣扣”的脚步声。李八神没有回头,直至安安快步跟了上来。
安安走到李八神的身边,一开始没有说话,两人只是毫无作声地往前走,他们不用交谈,因为他们彼此间的默契都知道,此时正在走着的这条路,正好就是“回家”的方向。
只不过这个“家”里没有生他们疼他们的父母,反倒只有一个养着他们却也靠他们养着自己的刀老大,仅此而已。
每天的这个时候,下了工的李八神都会觉得特别的轻松,跟着安安走这样一段路,他的心情却也是百感交集的。一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就等着回家吃饭,还能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安安聊上十多分钟,这对李八神来说,无疑是很快乐的事。但只要一想到十几分钟后自己便又要回到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他的心情就又会莫名地难过了起来……
今天也是一样,李八神将那只红色的钱包拿了出来,打开将里面的两百多块钱拿出来,放到口袋里,然后将那带着证件的钱包丢到了路边一个花圃之中,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很无奈地踢着路中间的石头。
当当当当当,小石子在大马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声音就让李八神觉得更不耐烦了。
想了好一会儿,李八神这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了身来,郑重地看着安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百块钱,递到女生的面前,道:“你一会儿就说这是你‘拾’回来的,省得老大打你。”
刀老大给他们的任务是,每天至少100块钱,若不然,回来就要挨打。
虽然今天这两百多块钱都是李八神弄回来的,但他也知道,只要把钱分成两半,各自上缴给刀老大,他也绝对不会管这些琐碎的细节问题。
刀老大是一个“只要有钱就好打发”的男人,他的功利既很可恶,也很简单与真实。把钱拿回来,他就开心地抽烟;没钱拿回来,他就生气地抽你,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
李八神显然是不希望安安被打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把自己的劳动果实,倾心倾力地拱手相让。
可安安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竟冷笑了一声,很不屑一般地将李八神的手一掌击开。
那张红红的人民币从手掌中松落,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纵究还是像李八神的自尊心一般,虽然高傲,却也只有最终散落一地。
夜色之中,李八神那张羞愧的脸烫得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