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记性蛮好,不用问人,便很快来到松江千里贸易商庄的后门。
轻叩了几下门环,便有人出来了。
一个小伙计,刚剃了头,像个预备出家的小孩和尚,问:廖公子是吧?大师兄在前面忙呢?吩咐我引你去后院小客厅稍等。
廖化随他进门,小伙计上了茶,端了碟果子,便自去忙了。
廖化孤坐等待。
商庄前台,副柜曹贵永正对着大伙计顾中大发脾气:你什么意思,掌柜的外出,行里就应当我来做主。帐房说你不让给钱庄开票的,你想造反吗,轮得着你吗?
顾中陪着笑脸:曹副柜,你误会了。现在您名下没收回的货款已经不少了?你又要出票,算算总数,咱们的货款,得叫您压住进四成了。咱们里面说,别让顾客见了笑话。
曹贵永冷笑了好几声:笑话个屁,别******装了,分给我的这摊本就是最压手的,不就是想把我逼走吗?我给你说,我在这一天,我就是这里的副柜。掌柜不在,诸事我来做主。
一个小伙计从后面出来:四少爷的朋友来听信了。
曹贵永脸抽动了好几下:他难难地,老子还没走呢?这就要招新人了?我去看看!
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盯着看他的顾中和帐房老王:别******装了,真当老子是傻子啊。一会我回来,要是票没备好,老子就撕破脸,大家都别想好。
恨恨地奔后院了。
老王看着顾中:这,这******有病吗?
顾中说:王叔,给他开。注上他的名,和五日限帐,只准西城大恒钱庄过账,不能提现。他要不答应,不肯担责,就让他等掌柜的回来再说。
老王点点头:这行!要不然开这么大的票,出了事可真不好办。
廖化端坐,慢慢思琢应对的话语。
就见门外一步就卖进一个人来。
身短骨架小,偏是肉多。一看就知道,少时贫苦,没发育好,中年暴食爆肥的结果。
看相貌,金鱼眼,肿眼泡,两眼倒是很亮,有股收债混混的狠劲。
下颌突出,是个地包天,怕是没少让人另眼相瞧。
廖化起身见礼。
那人愣了一下,收了收怒气,硬按着脾气,回了一礼。
接着便冷冷地开言:鄙人副柜曹贵永。本行本小利薄,养不了公子这样的大才。公子还是另谋高就吧。顾中还在前台,你跟我来,买卖不成仁义在,劳累公子奔波,我让帐房给你结算一下车马费。
廖化心里也略有准备,可曹副柜直截了当的拒绝,还是让他感到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起身,脑子一片空白,跟着曹副柜向前走。
曹贵永怒气慢慢平和下来。
商人与人为善的处事本能很快又回到他的身上。
他放慢了脚步,思琢了一下,与廖化并肩,温和地问道:公子是我们四少爷的朋友?
廖化:京西学院的同学,住一个寝室。
曹贵永故作惊讶:那公子对我们老爷家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喽?
廖化:具体的不清楚,沙发不喜欢说家里的事。
这不全是实情,沙发经常大骂他老爹,可这没必要说。
不过不光沙发,武侯和梨禅也很忌讳说家里的事,倒是廖化家的底细叫三人摸了个底掉。
曹贵永暗咽了一口吐沫:他难难的,又叫人拿出来当枪使了。
想到这里,曹贵永停了步,对廖化说: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们老爷最近给儿子们分家,这家铺子分给二爷了。
四少爷也是糊涂,怎么能介绍您到这里呢?别说现在正裁人,就有位置,也不能给您呢?难道四少爷还不知道这事?
说完,继续向前,不住地摇头。
廖化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搅和到沙发的家务里头了,只好认倒霉。
来到前台,老王也从后院帐房把票开了。赶紧先交给顾中,顾中快扫了一眼,递给曹贵永。
曹贵永看了看,脸抽动了好几下:行啊!票开得很好。
他没在发脾气,顾中和老王都松了口气。掌柜的不在,要真闹起来,不大好收场。
曹贵永一指廖化:这位公子,才识卓越。可惜,咱们商行运营无章,留不得人才。公子不嫌我等商户鄙陋,数度罔顾,老王!支取两块大洋,给公子做车马费。
他又回头向廖化:我已经定了约会,就不陪公子了。公子大才,必有展翅凌云的一日。
拱拱手,自行出门谈生意去了。
老王撇撇嘴。两块大洋,要是商行管吃住的话,差不多就是大半个月的工钱了。
顾中心里叹了口气,示意老王拿钱。自己笑吟吟地握住廖化的手,劝他不要客气。
廖化收了钱,婉拒了留饭的请求,他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正要出门,就听的咣地一声,进门的人被门槛拌了一下,就是前仆,一个大马哈趴在店中央了。
顾中吓得一闭眼,后悔又忘了叫木匠换门槛了。
掌柜的最忌讳怠慢顾客了,背了人,兴许得扇自己好几下。
赶紧上前,要扶。那人自己爬起来了,左手拿着刀鞘,刀甩了出来,右手超裤兜里了,脸朝地干摔的,鼻子呼呼地淌血,滴在胸襟,地在地上,还有地上的刀上。
廖化就看见血像滴在沙土里一样,顺着血槽渗入了刀身。刀身猛然一红,像水滴落到落到烧红的炉盖上,忽然一阵白气。
门外两个人一探头,就看见这位爷,鼻子呼呼地淌血。心里又好笑又担心。
小伙计赶紧端水让这位爷洗,老王拿来药棉,给爷堵上。顾中啥也不干,左右看,鼻梁没断,牙齿没掉,才放下心来。
血止住了。大伙才细看这位爷。十五六的年纪,蜀绣的锦袍,扎着绣着龙纹的红腰带。
大梨朝与前朝不同,太祖登基的时候就说过:大位全族共有之。所以,宗室也可以穿正黄色的衣服。只不过,大家伙都很自觉,不出那个风头,招上边烦。平时最多也就扎个龙纹红腰带,防止龙行鱼服,为小人所欺罢了。
顾中一看,心里就有数了。
估摸这位必是近支的皇亲,穿得好生体面,衣料手工皆是一流。拿着侍卫刀,必是刚补了缺,头一回发了薪俸。
顾中笑眯眯地搭话:老客,当真是好久不见!今个,您来巧了,刚从松江进的新货,打您九折。要是超过30银元,再白送您,上好的松江沙家口红一只。
那个小家伙盯着顾中,摁了摁鼻子口上的棉花:口红?我要口红干啥?
顾中在那里忽悠:宝刀赠英雄,玫瑰送美人。拿去送给家里的姐妹,也是好地!
小家伙很是迷惑,不过很快就定下神来。
从座位上起身,一脚踢到椅子:无良奸商!爷今天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来了。
拿起刀来,握住刀把,就要抽刀。
廖化一个进身,右手握住刀鞘,向着少年方向快推。
那少年没把刀抽出来,反被廖化的急推冲的离了手。廖化顺势回带,退两步。右手持鞘,左手握柄,紧贴胸前。
少年看看廖化:还我的刀!
顾中打圆场:廖公子把刀还给老客。
廖化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却把刀交给了顾中。
顾中低声相谢。
顾中捧着刀来到少年面前:老客!劫富济贫,大丈夫所为!不过老客你看,您穿得是锦绣,我穿得是麻布。我们比您穷,您是不是换一家劫富济贫呢?
少年大怒,一把拿过刀:奸商!家家都这末说。
啪地一声,将刀拍在柜台上:爷我不劫富了。我当了这把刀!那一百元来,爷急用。
顾中:小店不收旧货。当铺,出门,向右转。
少年主动降价:嫌贵?
七十有没?----
五十?---
三十?--
十元你总得有吧?
顾中欲哭无泪,脑子急转无计。
一眼瞥见廖化还在一边,连忙叫廖化:公子说两句?
好歹缓冲一下,留个空,好寻个机会,想折找台阶。
廖化实在,走上前,拿起刀,问那个少年:刀是你的?
少年:嗯!
廖化:尊姓大名?
少年:梨三!
廖化拍拍刀鞘:刀是你偷来的吧?
少年:你乍知道的呢?
倒把顾中吓着了,刚打好的腹案死在肚里了。
廖化指着刀,抽出半截:刀身上刻着呢。雁警刀一六三号,神龙十七年御制。
推回刀鞘,一指:刀鞘也是原装,同样刻着雁警刀一六三号,神龙十七年御制的字样。
又一指刀鞘中部,那儿有后镶的铭牌:大内御前副指挥段震南,景和三年春。
廖化看着少年:你偷了东西,还想销赃!这是罪过之一。
少年:那还有第二?
廖化点点头:你非法持有管制兵器,这是罪过之二。
少年:我服了你了!你能!有三吗?
廖化又点点头:你持利刃索财,这是标准的砸明火,可以当场格杀!
少年吓了一跳,见廖化没有动手的意思:那你咋没动手尼?
廖化:标准的法盲!你的犯罪行为未及实施,便被终止。杀了你,连防卫过当都不算,还得给你偿命。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