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军已经彻底绞杀混战一团的情况下,再投入骑兵迂回敌后猛击,本就是兵家作战之良法。而在敌军远程火力占优的情况下,这样的部署更加能够让原本就珍贵的骑兵部队少受接近过程中枪炮射杀的损失。
烂船还有三斤钉,王全斌纵然剿匪以来未曾大胜,然今日一战,他对于吴越军的布阵优劣势也算是洞若观火了。申屠令坚为了防止士气和韧性不可靠的农民军仆从军动摇时冲乱了吴越精锐本部的战阵,没有让义军担任炮灰先锋,而是把义军并行陈列在吴越军两翼。这样做固然是把义军擅长打顺风仗的优势尽可能发挥了出来,但是对于两翼迂回之敌的远程火力骚扰也就更弱了——
那些收编的义军因为受信任程度不高,肯定不可能装备和吴越军嫡系那般的火炮,原本吴越人援助给王小波李顺的老式轻炮、虎蹲炮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门,比之吴越军嫡系的火炮数量装备密度,至多只能有后者的一两成,而且性能上更是相去甚远,起码有四五年的技术代差。靠着这样的炮兵,和弓箭为主的拦截,王小波和李顺能够在宋人冲杀到近前的时候射杀多少宋军骑兵,也就非常堪忧了。
控鹤卫,宋殿前司骑军四卫之一,与铁林军、捧日军等并列,也算是当年赵匡胤彻底灭了淮南割据势力、斩杀李重进之后宋殿前司兵制改革的一个产物。这四卫骑军每卫分四厢、一厢五千人,一卫两万人,四卫合计八万人,便是北宋骑兵力量的绝对精锐骨干了。当初李重进刚死的时候,这殿前司上四卫骑兵只是搭了个架子,兵员充实还不过一半,从李重进死至今,已然又有五年了,北宋朝廷才把这支绝对精锐的骑兵部队扩充满八万人,也可见这个年代优质战马难寻,骑兵部队的刮练更是不易。以北宋如今还没有失去河西牧场、并且和党项人边贸正常的情况下,也不过建设出如许人马,可谓是战时死一个就少一个,没一两年别想少量补充,若是一厢一卫整体被歼灭,更是没三五年恢复不了元气。
盛名之下,殿前司上四卫的实际战斗力水平自然也差不了。王全斌麾下的禁军骑兵,乃是刘光义所领的控鹤卫右厢万人,这些人马尽数都是身着鱼鳞甲,军官则用山文甲。部分可以得到吴越式板甲的则把内衬从鱼鳞甲改为钉皮甲,以确保负重不会过载。士卒马匹使用的都是生牛皮上底子、镶嵌钉铆铁叶加固的具装。
人手都有马槊或陌刀作为长兵器;为了确保破甲效果,少数力士则使用斧刃枪或厚脊三尖刀。拿长矛马槊的便配属短斧作为第二兵器以利近战或落马后的肉搏,与之相应的,便是使用斧刃枪、三尖刀的则改横刀、朴刀为第二兵器。拿着两柄武器和人马重甲之后,纵然控鹤卫的骑军都已经尽量挑选河西马中耐力健硕者,也已然不能驮载更多装备了,所以控鹤卫普通骑卒就不考虑远程兵器的装备了,仅有各级军官按照个人武艺、骑射技艺自由选配精制的复合弓、破甲锥箭——
整体而言,这是一支近战实力几乎在同时代重骑兵中没有敌手的精锐。北国的辽人虽然号称控弦骑射之士四十万,马上武艺骑术也比宋人更为精良,但是论到装备的精良程度便远远逊于宋人了,辽人的优势,更多还是在骑兵部队的规模上乃至骑射能力和耐力。或许要等到西夏的铁鹞子军、女真的铁浮屠出现之后,才能超过宋初赵匡胤一朝时的上四卫骑军战力。只可惜如此汉人强军,数十年后便被宋代以文制武、将不知兵的代代因袭养成了绣花枕头。
控鹤卫从顶着王小波和李顺本部人马的弓弩炮火阻击,一往无前地突进着。刘光义估摸了一番,王小波等义军在控鹤卫逼近的过程中两翼拢共就只打出了五十多炮而已,而且农民军出身的士卒毕竟缺乏战前火器的训练,全程都是在用霰弹轰击,以至于远的时候白白空放了一轮,最后接战前的最后一轮也没如同吴越人那般沉得住气,别说压到五十步再开火了,控鹤卫先锋骑兵还在**十步外的时候,义军炮手就纷纷沉不住气了,一个人开炮之后,便连锁反应带动了一整片。结果冲锋过程中控鹤卫死于霰弹炮击的只有区区百余人,基本无损于大局。义军的弓箭算是火力投放最多的一类远程兵器,可惜因为控鹤卫人马全部重甲,弓箭造成的杀伤更是比火炮都不如。起效最多的便该是两翼各一千多柄神臂弓了,这玩意的弩箭强劲无比,而且可以根据敌人的情况选用不同的弩箭——一般按照吴越兵制,每名神臂弓手一袋弩箭三十根,可以配五根三棱钢锥箭头的利矢,专门用于杀伤重甲敌兵。
“杀!!”一阵山呼海啸地轰鸣,宋人骑兵暴虐强横地撞上了对面靠着竹制长矛和白蜡杆十文字枪结阵的义军。接战之前控鹤卫士卒纷纷把陌刀和马槊舞动得如同风车一般,砸断或磕飞数根刺来的长兵器,军官们则用连珠箭射杀当面之敌打开缺口后冲进去用朴刀乱砍。几乎一瞬之间就在军阵上轰开了一些口子。义军配属的少数掷弹兵越过两军厮杀的肉搏线往敌后丢出了最后一轮手雷,可惜骑兵的阵型不比步兵,战马之间的间隙非常大,这个年代的手雷引信时间又无法定得很精确,投掷前还要靠火绒点燃引线,而没有发射摩擦药可用,对于转瞬而过的骑兵自然效果不佳——当然了,一旦两军撞在一起之后,如果不怕误伤自己人还是可以往靠近人堆交界线的地方丢手雷的,只是那样玉石俱焚的误伤就定然不少了。
控鹤卫骑卒武艺精湛,冲杀之时的冲击力也是非同凡响,然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尤其是铁骑以高速冲击时形成的惯性,不仅对于被撞击者会造成筋断骨折血肉成泥的效果,对于撞击者本身的反作用力同样剧烈无比。在跑四十码到五十码冲刺的战马上,纵然是钢铁铠甲撞上木棍枪杆,一样有钝器猛击的效果。只见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冲在最前面第一排的控鹤卫骑兵便倒下了将近一半,虽然他们每一个人倒下前都能带走约摸三四条义军的性命,但是北宋多年国力精炼的这百战精锐显然不是用来和这些刚刚从农民军中靠自然法则筛选出来的新丁换命的。
所幸,这样的换命并不用持续多久,前排骑卒纷纷倒下的同时,义军阵中被捅出了数十道细小的的狭口,长枪阵势在这些缺口处被突破,随后宋军后续人马便配合默契地刁钻杀入这些缺口,迅猛地砍杀起来。义军士兵本来就应变之能颇为逊色,打打按部就班地顺风仗固然没问题,遇到突变时便变阵乏力。只有与宋军骑兵直接接战的士卒试图回身侧击,而大部分人根本无法及时转向。长矛不易腾挪,被杀到近身之后更是难以与武艺高强的敌人对敌。
鸳鸯阵这种东西,最大的难度便是多武器兵种的周密配合,那是一种需要长期训练才能玩的东西,以这些农民军出身的士兵来说,自然玩不了吴越精兵玩过的鸳鸯阵。如今,缺乏兵种见配合应变之能的劣势便一下子体现了出来,让义军在控鹤卫强横地攻势下砍瓜切菜一样被从突破口撕烂。控鹤卫仅仅付出了一开始接敌时破口战死的三四百骑,后面的交换比便一下子缩减了下来,发展到了几乎宋兵死伤一人就可以换掉义军十余人的程度。
“冲啊!前面旗阵下便是贼首王小波,斩杀王小波者赏千金!”一股雷霆震怒一般的嘶吼恶狠狠地爆发出来,几股龙牙一般深入的宋军骑兵居然在人堆中砍瓜切菜地提速了起来,悍不畏死地试图彻底扎穿义军的阵线。
对面的王小波口中发苦,目眦欲裂,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虽然如今已经领了一军与敌血战,但是他的内心几乎还是当年那个苦大仇深的旁户私商那般彪悍,连连指挥手下反扑未果,王小波一咬牙一跺脚,下令说:“掷弹手上前,往宋人冲突进来的缺口投弹!”
“将军不可啊!周遭都是兄弟们挤作一堆,手雷砸过去只怕死伤的自己人还要更多!”
“就现在这样子,难道杀一个宋狗付出的兄弟们还不够多么?就算掷手雷,难道还能死的更多?你们还在犹豫什么——”王小波看着四周属下的狐疑,心中蓦然发现这支队伍似乎已经缺少了当初那般光脚不怕穿鞋的气势了,“你们莫非是以为我王小波自己贪生怕死,这才要兄弟们为我送死不成?好,既然如此疑惑,某自家冲在前头投弹!”
王小波鼓舞士气之间,刘光义已经带着一彪约摸半个指挥规模的骑军拧成一股杀到王小波面前不过七八十步的位置了,王小波带着数十精锐亲卫亲自拿着手雷冲上去,点上火绳对着人堆里就是一顿猛砸,轰鸣阵阵中,几十个控鹤卫骑兵被火药爆破****的碎片割麦子一般轰杀在地,因为厮杀太过剧烈,人堆太过密集,周遭被误伤炸死的义军也绝不少于次数。
“格老子滴,宋狗有胆就朝你爷爷来!我王小波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
“杀啊!兄弟们,跟宋狗拼啦!宋狗要是不杀光,日后咱父老乡亲就要世世代代受宋狗祸害啦!这些狗杀才除了睡了你的娘们姐妹女儿,还能干出啥勾当!跟他们拼啦!”
刘光义看着面前这一幕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王小波的义军居然还有这般悍不畏死地换命勇气,他张弓搭箭看得亲切,一箭射去,正好射中王小波面门,可惜他还来不及让士卒宣传贼帅已死,就见到王小波中箭之后犹然猛力甩出两枚手雷,王小波的亲兵也不甘示弱,又是一阵手雷雨带走数百人命,刘光义一众便俨然正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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