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山水师造船厂回到苏州后的次日。
沧浪亭中,钱惟昱一个人坐在一张胡凳上,面前放着一张矮几。他的心腹、铁骑都都指挥使顾长风站在他身侧,扶剑侍立。
因为有别的男人在,钱惟昱身边那些女人自然是不能在场的,只是包括周娥皇在内的钱惟昱各位妻妾,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八卦,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依然在沧浪亭四周园中左近找危楼高塔,向着这边眺望窥伺。
原因无他,因为钱惟昱让顾长风给他带来两个女人。
此刻,在钱惟昱面前十步之外的曲桥上,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约摸十六七岁,一个看上去才十四五岁。论姿色,她们绝对不能和钱惟昱如今的任何一个已经收房的妻妾相提并论。便是杨云娥和安倍素子,都能比她们姿色优异两三分;更罔论天姿国色的周娥皇和典雅万方的蒋洁茹了。
不过,这两个女子的身段体态着实撩人,而且有一种这个时代美女普遍不具有的英气挺拔。凶器挺拔丰满尚在其次,尤其那双浑圆匀称地修长大腿,堪称当世一绝。
按照后世的审美观点来看,这就是九头身的极品尤物,如果遮住脸不看,光看身段的话,绝对是十分女,不逊于后世南棒子国的美女组合“大腿时代”中那些翘楚。这样的身材,如果不是恰到好处地数年习武、从小培养,是绝对没法形成的。
“长风,她们的武艺你都清楚?可有习学过兵法战策,生性可是谨慎敏捷?”
“回禀殿下,末将已经是在殿下心腹诸将女眷中千挑万选了,诸将女眷中但凡有习练武艺的,都考校过了。至于带兵之策,也用孙武子以吴王妃统率宫女号令之法略略测试习练了数月。说不得,末将只好‘内举不避亲’了。”
“内举不避亲?莫非其中还有长风你的家眷不成。”
“不瞒殿下,那个年长的,便是舍妹;年幼一些的,乃是林仁肇林都帅独女。这些便是名刺籍贯等说明,请殿下阅览。”顾长风说着,把两张折叠起来的书券恭敬呈递给钱惟昱。
“呵,那倒都是将门虎女了。”钱惟昱接过看了,笑谑地挑了一挑眉毛,转过头对远远站开的二女招了招手,说道,“二位姑娘都近前来吧,既然长风看好你们,孤便授你们内卫都统官职,另有任用。”
“末将顾少妍,谢殿下恩典。”
“末将林允,谢殿下恩典。”
一边说着,二女盈盈下拜,行的已经是军中礼法,而非寻常少女的敛衽之礼。虽然身上穿的依然是寻常女装、只不过比较紧凑,但是那种气度,一下子就可以看出和普通弱质女流大不相同。
顾少妍面庞圆润可爱一些,双眸又黑又大,乌亮闪烁,一副跃跃欲试的将门虎女神态,也不知道她在家的时候原本受到过父兄多少次不让她走习武路线的打压,现在有表现机会后表现得如此“苦大仇深”;
林允则是稚嫩茫然一些,但是如果盯着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一两分倾慕狂热之态的。看上去,她对于和男人那般舞刀弄枪本没有顾少妍那般的狂热喜爱,可是如果是为某些人而那么做的话,少女心性可以弥补相当一部分动机上的缺失。
钱惟昱也算阅女无数,仅仅看几眼,便可以确信她们至少“政治上可靠”。他从身侧拿过两柄竹刀,往前一丢。顾少妍和林允便随手接住,持剑在手,倒也颇有架势。
“你们二人,便用竹刀尽展所长,演示一番武艺。”
“诺!”
二女退开两步,相对侍立,眼观鼻鼻观心,皆是双手持剑的姿势,一个摆着唐竹,一个摆着横推,均是古朴的战阵招式,只是脚步轻重、左右手虚实看着依然有些别扭,应该不是从小就习练这种重视实用的武艺的——很有可能,是顾长风在这几个月时间里对她们的武艺进行了专门的针对性训练。
数息之间,劈啪作响地竹刀相格之声便猛烈爆开,钱惟昱略略看了一会儿,便知道这两个少女的武艺虽然远远不能和顾长风林仁肇那些猛将相比,但是至少单看武功招数的熟练与敏捷,至少和他这个小王爷出生的贵胄之人不相上下,只是力量上因为女子的身体局限,肯定要差一些。
不过两个少女明显也知道女子不能全靠力量,挥剑之间,多是牙突短振、干净利落,没有那些大开大阖、加速位移明显的挥砍。即便一击不中,面临凶险的反击,依然靠撩动剑尖、身子横飘的方式,半是借力打力,半是自身腾挪趋退闪避。
顾少妍到底年纪长了两岁,气力占优。当她一下斜突被林允撩开的时候,顾少妍腕上突然加力猛地一压。林允正在趋退闪躲,旧力刚竭,新力未生,见对方来势不见、剑尖一斜反而加速刺来,也是心中大惊。顿时,她便反应过来,那是因为此刻两人手持的乃是竹刀,竹刀坚硬,不比薄刃佩剑可以抖出剑花,所以她刚才那一下撩开的时候没能甩出应有的劲道。
“不好,这下怕是要戳断一两根骨头了。”林允心中一寒,少女的胆气终究泄了,瞑目等待剧痛的一刻。却听耳边“噗!”地一声,林允双目疾张,才看到竟然是一直站在她们五步开外的顾长风纵跃过来,在他妹妹的竹刀要刺中林允右肋之前,握住了疾刺的竹刀。
林允心旌动摇之间,发白的脸色还未恢复,却听到钱惟昱已经站起来,鼓掌说道:“二位姑娘果真武艺不凡,而且深谙战阵杀伐之道。一会儿,便先领取缭绫、西阵织各百段、南海明珠十颗。这两柄备前国长船倭刀,也赏给二位佩戴。”
钱惟昱安抚赏赐之后,继续说道:“少妍,你年纪稍长,令尊又是多年水师团练,你从小也曾出海熟习水性,水土顺服,孤便派你跟随杨云娥前去交趾,另外派遣三百名中吴军内牙亲军、五十名日本国姬武士受你调遣。到了交趾之后,只管司职保护杨云娥即可,杨云娥若是要和别的男人相间,你一定要陪侍在侧。而且只有你和那些姬武士才能贴身保护杨云娥,其余内牙亲军士卒,以及各级都头、军使都不得直接与杨云娥接触。可明白了么?”
“末将领命!”
“允儿,你便一样带三百内牙亲军、五十姬武士。即日随着归国的部分日本使团成员一起走,负责保护选子内亲王等人即可,渡边纲会与你一起走一趟,帮着联络诸人。到了日本之后,自有人安排你在贵船山置庄园安置内牙军人马。你本人和那些姬武士,则跟着选子直接住进贺茂斋院,作神社巫女装扮,每日贴身保护。”
“末将领命!”
赏了官职,又赏饮了三殇名酿好酒,便有钱惟昱府上的侍女近前来,搬过珠宝名刀、符印冠带授予二女,二女领命谢恩而去。
……
选子满面垂泪地坐在马车中,感受着青石板路面地静谧作响。在吴越的这一年半多时间里,她从一个八岁的女童,成长到了十岁的少女。和钱惟昱朝夕相对、求学撒娇的时间只有半年多,倒是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可以和钱惟昱的母妃仰元妃孺慕撒娇。虽然远离故国,可是在她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思乡之感。
她从着裳时起,便被选为了贺茂斋院,只能在斋院内居住,不能和其他兄姐那样住在京城内、皇宫中。她和父皇之间的感情,着实有些单薄;母后,更是因她难产而死;抚养她的,无非是一些应付任务的女御。
在仰元妃这里,为使的这短短一年半里,选子感受到了无微不至地真切母爱。吴越时代的杭州,已经是十几万户人家的大州了,城中的人口,不在日本的平安京之下。一年半里,苏杭湖秀数州的烟雨楼台、名胜风物,仰元妃都不厌其烦地带着选子游览指点,手把手指着古碑匾额教她生僻的汉字,教她吴侬软语地发音,把选子融化在吴音地软媚关怀之中。
作为一个十岁的少女,虽然有着懵懂的幻想,以及由于早慧所产生的对钱惟昱的崇拜倾慕;但是这些感情从烈度上来说,如今竟然已经不能和对仰元妃的母爱共鸣相比——毕竟,选子的年纪摆在那里,男女之爱,她的身体还无法体会和理解,她能感受到的,对于男人的情感,至多只是一种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安全依赖感而已。
“昱哥哥被他的王叔猜忌,日后不便和外国贵戚结交了。咱不能给昱哥哥添麻烦,呜呜。可是母妃……日后再也见不到母妃了么。昱哥哥还可以出海来看我,母妃却是要一生守在杭州的。为什么我是斋院殿,为什么……”
蛟绡纱地丝巾,粉香暗堕,泪干复湿,选子便在周而复始地车轮扎扎千声中被送到了苏州市舶司。一些必须及时回国、而且将来不会再来华的日本僧道和阴阳师,已经被送上了钱惟昱安排的海船。至于安倍晴明和安倍素子,如今看上去可是和钱惟昱彻底划清了界线。虽然安倍晴明在日本国内还挂着阴阳寮的官职,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如今正重用安倍晴明的吴越王钱弘俶这一点,以至于安倍晴明便这样被钱弘俶长时间留用在了中土。
仰元妃,钱惟昱,都没有出面给日本使团送行,杨云娥的回返就更是悄无声息了。顾少妍和林允分别带着数十姬武士、三百侍卫精兵搭乘海船,护送着选子和杨云娥各奔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