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端坐在一块山腰的大青石上,抬起手臂让身边的亲兵帮着拔下明光甲上的箭矢。石头被砦门烧毁时倒下来的几段粗木砸中过,所以还满是焚烧后的黑灰,却没有人顾得上拂拭一下脏污后再坐上去。
刚才,顾长风带着人马一鼓作气杀过了三四道砦门,一直攻到了半山腰中上部分一处相对开阔的缓坡平地。这里原本有一处小砦,倒也可以供攻山大军歇脚。此处距离山顶还有不到200米的海拔落差,再有三道砦门就可以攻上山顶大寨了。
之所以可以势如破竹地一下子杀上来这么远,主要还是靠的顾长风此前的拉锯疲敌战术充分地调动了日本人,把日本人放在外围的有生力量调动起来,大量使用运动战中的箭矢覆盖进行杀伤。
然后趁着日本人在山腰小砦中的指挥官犹豫动摇、识破吴越军消耗战目的的时候,果断一鼓作气杀上去,结果日本人增派援军不及时,被吴越人趁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巧妙突破了数道砦门,一举杀进山腰小砦。
看着顾长风身上拔下来的几十根箭矢,身边亲兵不由得暗暗心惊。虽然这些日本山贼射出的箭矢当中,只有三分之一有铁箭头,其余三分之二都是削尖后火烤硬化的苦竹,但是在外人看来,这种视觉冲击的效果还是很惊人的——
顾长风恰才起码遭到了两三百根箭矢的集中攒射,被他仗着个人武艺的招架,以及盾牌的格挡遮去了九成多的袭击,剩下的箭矢则全部嵌在了明光甲上。细数一番,射破铁甲片入肉致伤的,也有六七处,幸好都是皮肉伤。
“都帅,都已经拔下来了,也上过了药,您看活动还算灵便么?可有不适?”
顾长风闻言动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创口还有作痛,但是已经不妨碍活动。至于个人武艺,顾长风估摸了一下,这些伤势肯定会对自己的发挥产生制约,估计还能发挥出个七八成的战技吧。
吴越军正在山腰休整,山顶主砦中,“酒吞童子”又开始命人扬声大喝,似乎是颇为不耐烦:“钱惟昱,你要是是个男人就亲自攻山,和俺们头儿一决死战,那俺们便不伤了这几个女子。若是没卵子便乖乖等着给她们收尸吧!”
一边说着,只见酒吞童子麾下几人用竹枪把那几个悬崖边吊着的滑轮木框晃得嘎吱作响,里面传来阵阵女子的凄厉惊叫。
很显然,酒吞童子开始感觉到骑虎难下了。一开始他仗着自己有一两千人马,而且有险要可守,对方来了500人,只要引诱对方攻山,就能克尽全功。可是现在看来,对方虽然人少却精锐非常,关键是兵器犀利不是自己人可以挡的。日本人当中那些拿倭刀的虽然也进攻犀利,但是却不如长柄长刃的陌刀和大枪能够及远。
再加上陌刀厚重、蓄力挥砍之下几乎是可以做到“人马俱碎”的,在对方结成小阵虚虚冲刺的时候,那些近战格斗的日本人根本占不到便宜了——这些小规模的结阵战术对付日本武士的突进单挑,也正是这几日钱惟昱总结和日本人此前的近战经验之后总结出来的,初步有了一两分后世戚少保鸳鸯阵的两三分雏形,只是还欠缺了不少必要武器和训练,不过乍一拿出来打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后还有一点让酒吞童子郁闷的,就是这些吴越兵虽然没有携带重型的攻城武器,连撞城锤都不多,但是却有带一种乌黑黏稠的火油。这而日式的防御工事不像中式那样有石造的部分,那几乎是百分百纯木料制作的。木头工事在猛火油面前,自然是如滚汤沃雪一样不堪一击。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交战常识之中对于放火技术的钻研不够深入导致的恶果。
如今,吴越人已经攻上了三分之二的山腰处,杀伤了酒吞童子麾下山贼近半,但是吴越人的伤亡总数才堪堪过百。如果按照这个杀伤率交换比打下去的话,很显然最后酒吞童子的人马会被尽数杀光还没法耗尽钱惟昱的护卫。这就逼得酒吞童子不得不进一步逼迫钱惟昱出来单挑,而不是仗着兵强马壮和他群殴。
……
“殿下,您怎么上来了,不要中了酒吞童子的激将之法啊。那贼厮鸟明显是觉得硬战不是末将的对手,这才以选子内亲王要挟,诱你以身犯险的啊!”
顾长风正在山腰上休整、给麾下伤员治伤,并且整顿计点剩余的箭矢数量。这时却突然发现钱惟昱已经带着旗阵剩余的数十人尽数登上了山腰,不由得让顾长风大吃一惊。
“放心,孤不会鲁莽的——就算这么做能够赢得选子倾心,那也要有命去受用——说说吧,还剩下多少箭矢。”
“回禀殿下,此次我军总计携带了三万支箭矢,如今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二了,不过因为箭矢可以回收,所以刚才从山沿土坡及日寇尸首上也拔下回收了数千支箭矢。只可惜此处是山地,抛射的弓箭大多射入了山谷深沟之中,却是寻不得了。”
“山顶大砦当中,必然是酒吞童子**的精锐,这些箭矢在按照此前战法,只怕不够用。故而孤才率领全军上山,想要强攻之后,逼迫敌军退让。”
“退让?此山只有一条道路上下,我军强攻而上,敌人自然只有死守死战,又哪有撤退之路。”
“当然有——你没看到吊着选子的那一排木架、筐子和滑轮么。那些器械,明显是绞动绳索升降上下的器具,下面二三十丈就有落脚之处,显然平时是山砦中贼寇留下的退路。这条退路孤估摸着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只能上下不足百人。
如果孤全军压上、攻正虚侧,到时候定然可以逼得酒吞童子**的核心人物弃砦逃跑,届时也好给源赖光和渡边纲动趁机下手的机会。”
“既是殿下定计已决,末将这边照此施为了。
“孤也要上去,只不过跟随在阵中压阵便是,如果孤再留在后面,怕是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会不顾一切杀害人质。他们倒不一定敢直接对选子下手。但是池田中纳言的女儿、安倍素子和其他一些官府女眷只怕就易遭毒手了。”
爬山的时候还是轻袍缓带、内穿贴身犀皮软甲的钱惟昱,让一旁侍从给自己披挂甲胄。星兜月铠一穿上身,再拿过一柄如冷月寒光一般的安纲宝刀;一根柄长七尺、刃长四尺、以老硬的白蜡木制杆、犀牛筋缠绕油浸、雪花镔铁为刃的细刃陌刀;
这一身装备一上身,立刻便是一股英武不凡的气场弥漫开来,远远隔着三四百米直线距离观察的酒吞童子,也立刻从对方阵中认出了钱惟昱,一时间,那些在此前平户五岛和壹歧之战中有袍泽死在钱惟昱大军手中的亡命之徒都嗷嗷嘶吼起来。
“魔物!本王便在这里,有种的就不要找女人下手!儿郎们给本王杀上去!不要吝惜箭矢火油,全部给本王冲!”
打仗,有时候就是要靠气场压住对手。钱惟昱亲自压阵冲锋,也着实让吴越军气势如虹。众人冲过一箭之地、不过盘旋而上了数十米高度,就来到了第一道砦门之前,几十个猛火油罐子猛力投掷过去,楼橹木门立刻开始着火,随后箭如雨下无差别射击。守门的日本人连滚木礌石的试用机会都没有,就不得不从着火的工事内逃出来短兵相接、或者直接被吴越兵射杀。
付出了五十多人的伤亡,最后两道砦门在一炷香之内被攻破。日本人不由得开始动摇了。那个打着酒吞童子名号的披发之人似乎是见钱惟昱的兵马都压到了山头,一下子逃到山侧悬崖那里,跳进装着选子的木筐,喝令下属摇动绞车把他放下悬崖,除了那“酒吞童子”之外,另外一些贼党之中身份略高、武艺高强的核心人物也借着那些吊篮试图逃跑。
正在攻打主砦砦门的顾长风瞥眼看到,不由得急了,请求钱惟昱立刻趁着这些贼人之中的核心人物逃跑的时候“半渡而击”,派遣一股人马绕道截击。
“来不及的,而且也没法断定源赖光他们是否也已经跟下去了,就算截住了酒吞童子,他也会拿刀架在选子脖子上逼我们就范。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其党徒主力歼灭,剩下百十人脱离了老巢逃命,又有什么难处处断?方圆数十里都是大山,他们要逃,自然也要往北从宫津町出海,往西面逃窜。陈都帅的人马如今日夜在山阴西海逡巡,截住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顾长风只好做罢,专心攻打山砦正门。而山砦内的众人,也因为指挥官的溃逃,被“围三缺一”的打法挤压得士气几乎崩溃——所有人都知道砦门被攻破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谁能够抢到那些绞车吊篮逃下去,就能有一条活路。
那些被要求断后的头目虽然心中坚毅,依然抵抗,士兵却变得难以约束起来,很快,那些酒吞童子的嫡系心腹侍卫就开始挥刀砍杀那些试图挤向绞车的溃兵,免得他们往吊篮里跳导致超载、大家一块儿摔死。这一幕,就和泰坦尼克号上抢夺救生艇上的位子差不多。
“轰”的一声,山砦的大门被烈火和撞木共同作用轰然倒下了,顾长风当先杀入砦门,随后几十个吴越精兵蜂拥而入,钱惟昱则挥着安纲好整以暇地徐徐而入。
在他面前,他居然看到了一个皮肤白皙粗糙、满头红发拉茬、身高两米的白人巨汉。正在那里挥舞着一把长刀和一把斧子砍杀那些不肯力战的溃兵。
“莫非,这便是所谓的‘酒吞童子变身’之后的真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