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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阳炎花魁(1 / 1)

<>陈空瞧得气血翻滚,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却不识得这农村主妇,纷纷开始议论起来,都觉莫名其妙。

林蝰将双腿都翘在桌子上,晃得人眼花,她道:“诸位不用猜了,你们不可能认识她的,但她的儿子你们可都认识,就是大名鼎鼎的倪小军。”

众人皆是“哦”的一声,泰刚激动道:“我知道倪小军,他是百年来第一绝尸,可厉害了,背佛者都不是它的对手。”

戴间和周吴对视一眼,均想起了那天可怖的雨夜。

林蝰续道:“这便对了,把倪小军炼成绝尸的,正是陈空这奸贼。就在这间客栈里,他们谋害了京城来的八爷。戴师傅,周师傅,我说的对不对?”

她媚眼如丝,向两人看了一眼。周吴戴间两人面色灰败,不发一言。

林蝰顺了顺秀发,接着又道:“后来经过一场大战,绝尸只剩下一个头颅。仓促间头颅被人踢下了山崖,滚落到劫儿的家中,咬死了他的父母。你们说,陈空这厮是不是作恶多端?这老女人不看管好儿子的尸体,以至于被陈空炼成了绝尸,是不是该死?恩?”

众人听了这等惨事,均是目瞪口呆。

陈空如被五雷轰顶,他朝劫儿看去,见到他泪光荧然的可怜样儿,心下又愧又悔。不禁自问道:“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王八该死,这小孩儿的父母也该死么?我想行侠仗义,铲除世间不平事,如今怎么办?铲除我自己么?这么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我……”他陡然间万念俱灰,只觉自己罪恶滔天,只想一死了之。

他浑浑噩噩的站起,想走出云来客栈。但客栈门口已经站着一位穿着夜行衣的人,眼神像鹰般锐利。

林蝰的双脚都放在了桌上,以极舒服的姿势半躺在座位上。她双脚一蹭,忽然将右脚的绣花鞋褪去,露出白玉一般的裸足。她用脚指夹住了一只茶杯,发力向上一抛,手一伸,便稳稳接住,细细嘬饮起来。

全场皆是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眼神如鹰的男人突然笑了,指了指陈空,道:“客栈里这么多人,只有你最是男人,也最不是男人。”

陈空此时早已万念俱灰,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勉强笑了笑。

眼神如鹰的男人又对陈空道:“好定力,闻我怪语,不动声色。”他一指林蝰,续道:“美艳尤物在此,你竟不看一眼,因此你是真男人,有种。也因如此,你又最不是男人。”

陈空本想扯会“红粉皆骷髅”的淡,但他此时实在是没了心绪,又是勉强一笑。那眼神如鹰的男子双掌相交,做了个极怪异的手势,像是在表示友好,他道:“请问师傅尊号,看您的发型,应该便是中原人士中的道士吧。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姓霍,单名一个福字”

陈空有气无力道:“我没有法号……我实在是多罪之身……”

霍福笑道:“真主会赐福于你的,朋友。这里那么多大丈夫,只有你不淫邪猥琐,我很看重你。”

林蝰对自己的样貌身材极为自信,这话自然引起了她的好奇。她不及穿鞋,赤着一只脚就窜到了陈空跟前,所过之处升起了一阵香风。

十年前,陈空身处阳炎之时,林蝰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未曾崭露头角,因此不识得陈空。

此刻她见陈空生得俊俏,心下已有几分暗喜,撩拨道:“我还未见过有男人见了我不动心的,道长,你说我究竟美不美?”

纵使林蝰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陈空也只是悲切的望着劫儿,他心中又痛又悔,陡然开口道:“你杀了我吧。”

此言一出,众人突然哄堂大笑,嘘声大作,他们纷纷道:“这狗道士,见了美女命都不要了!”,“就是啊,你是不是以为林小姐杀了你,就能记住你了?痴道士啊,痴道士。”,“说实话,就算被林小姐这样的美人杀了,也好过她对你不理不睬……”

林蝰听惯了男人们的甜言蜜语,陈空这句话竟被她当成是情话受用了。她瞧着陈空伤心欲绝的脸,心中竟是一荡,升起异样的感觉,不禁面红耳赤起来,柔声道:“情话我也听多了,你的却好生别致,痴道士,你实在是爱我爱的很了,是不是?”

林蝰吐气如兰,让人难以自持,但陈空却万念皆空,道:“你杀了我吧,给孩子报仇,我是陈空。”

众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你是陈空?哈哈,陈空多狠的魔头?再美的女人要也被他生吞活剥吃了,你这痴道士,冒充谁也不能冒充陈空呀?哈哈”,“这狗道士动了淫心了”,“哈哈,太有趣了,平时一脸孔假正经,结果见了美女比谁都来劲,哈哈”

林蝰双眼像是一汪湖水,痴痴的望着陈空,动容道:“我所遇到的男子,无非垂涎我的美貌,说些无聊儿的情话。你……你初次见面竟能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称陈空,我,我好感动……”

陈空冒出了冷汗,只觉眼前女子莫名其妙之极,微怒道:“我真的是陈空!”说着将发髻散开,扎成了辫子。

众人笑得直打跌,“这狗道士丢人现眼”,“为了美女连道士都不想当了”

戴间听到吵闹声,心中满是不屑,根本不想朝陈空看一眼,自顾自端起了酒,骂道:“跳梁小丑”,周吴应道:“就是!”戴间又骂:“傻鸟”,周吴又应道:“就是!”连霍福都皱起了眉,对陈空道:“我看走眼了,你不是得道的修行人,只是个情场高手,中原的宗教中人果真不值一哂。”

陈空百口莫辩,求救似的向戴间望去,戴间不屑这场热闹,只是背对着他喝着闷酒。

陈空刚想出声招呼,怀中却多了一副如若无骨的胴体,鼻间满是浓香。

林蝰扑入他怀里,腻声道:“此地不远处有个瀑布——就是当日陈空这畜生跳崖过的地方,今晚三更,你在那里等我……我把劫儿安顿好就来找你……”她说完这段话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如芙蓉春色,明艳不可方物。陈空被她的体香熏得头晕脑胀,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林蝰涨红了脸,心下又羞又窘,深深看了陈空一眼,向客栈内跑去,跑了几步忽又回头,对陈空道:“你……你可别忘了呀……”

陈空浑浑噩噩,一脑的混沌,不知该先为倪二娘复仇,还是先说清楚来龙去脉。

嘈杂声中,他只想远离人群,匆匆结了账,便惶急的向外逃去。

霍福用锐利的眼神向他一瞥,似乎觉得陈空这人再无可取之处,自顾自迈步向客栈内踱去。他似乎天生便有一种高人一等的自信,提声道:“我找戴间。”

戴间浑身一震,倏忽站起,抱拳道:“是山中来的朋友么?”,霍福点了点头,道:“一得到八爷惨死的消息,我们便从鹰巢山赶来。没想到刚来此处,传言竟说杀害八爷的凶手陈空已然死了。”

众人听到“鹰巢山”三字,无不大惊失色,胆小的甚至向门口张望,开始盘算夺门而逃起来。连林蝰也是一惊,唇边的酒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传闻鹰巢山乃是著名的阿萨辛派的总坛,在伊朗境内。阿萨辛派诸人擅长暗杀,常以严密的恐怖活动对付敌人。玄门中人若是惹了阳炎,犀照,还可登门求饶,或请前辈高人出面调停。但若是和阿萨辛派为敌,那真是不明不白的便会命丧黄泉。只是该派久不历神州,没想到为了八爷一事,竟不远万里赶来弥山。

戴间行了一礼,躬身道:“那日弥山之巅一战,兄弟没有参与其中,实在抱憾。但江湖上都说陈空打败一万斯建陀提破后,被娑婆仙人一掌打下山峰。”

霍福眼神一亮,赞叹道:“好汉子!当真有那么厉害的人么?听你这么说,那娑婆什么的,竟比陈空还厉害?”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抽动起来,像是一只闻到猎物味道的狼。他努力克制心神,又道:“你们发现陈空的尸体了么?”

戴间和周吴对视一眼,皱眉道:“尸体倒是没有发现,不过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人都会没命的。”

霍福薄唇微扬,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难道不曾去找寻陈空的尸体么?”

戴间不敢与之争辩,只得道:“如您所言,我和这位周爷早就找遍了那弥山山底,始终一无所获。有一日在李家村遗址遇到了背佛者吴相,据他所说,陈空早已命丧谷底,尸体被野兽吃得干干净净。背佛者在江湖上威望甚高,我可不敢多嘴,便和周爷来这客栈等你们。周爷,您说是不是?”

周吴连连点头,谄笑道:“那是,那肯定是!陈空这厮已死,阁下还请回鹰巢山吧。这次劳了您的大驾,甚是惶恐,甚是惶恐。”周吴知道霍福此番来到中原,若和各门各派起了冲突,实是又掀腥风血雨。他一向胆小谨慎,极愿将他劝归。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霍福突然大笑起来,道:“倘若我不愿回去呢?”

周吴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霍福续道:“这陈空本是我们的猎物,谁要那娑婆怪人强出头的?我这就去会会他!”

周吴大急,道:“这可使不得啊,那娑婆仙人和您一样,是八爷的朋友。八爷之所以来弥山,都是因为娑婆仙人的邀请呢。”

霍福摸了摸唇上的短须,冷笑道:“既然如此,我更要去会会他了。若是他不邀请八爷来弥山,八爷不会遇上陈空。若是八爷不遇上陈空,他就不会死。若是八爷不死,我也不用从鹰巢山千辛万苦来到这破酒馆,尝尽了风霜。”

众人被他一席话说得头晕脑胀,霍福突然一声呼哨,喝道:“我们走,去会会那怪人。”

霍福话音未落,客栈内的桌椅后突然闪出十余人,清一色黑袍,向霍福走去。

众人皆是一惊,心中暗想:“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伏在我周围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要是他们突然对我出手,那我还能有命么?”

黑袍人众在霍福身后站定,垂首而立,极是恭敬。霍福用锐利的眼神环视四周,对客栈中人一一瞪视,极具威势,像是在挑衅又像是精神病发作。

众人眼前忽然一花,霍福等人便闪出了客栈。再一瞬,便没了踪影。

客栈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一位老者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好快的身法。”众人连声附和,不一会儿气氛又欢快起来,众人骂一会儿陈空,夸一会儿自己,客栈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陈空逃出客栈,垂头丧气的沿着山道向上而行。他百感交集,思如电转,思来想去到最后,不过是“灰心”两字。

他一路追踪八爷来到弥山,九死一生之间终将八爷杀害。虽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但毕竟也是一件生平得意之事。他自以为贯彻了自己胸中的道义。

但他此刻得知了劫儿的遭遇,一直以来的豪气和自信被击得粉碎,像是陷入了自造的泥潭,陡然间竟无法分辨自己是善是恶。

“我难道已经成了,自己最想杀得人了么?”陈空扪心自问。阳光刺眼,路旁的树枝上有蝉儿正撕心裂肺的鸣叫着,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

山道上仍是车水马龙,玄门人士络绎不绝,打扮古朴者有之,穿着寻常者有之,标新立异者也有之。

陈空心情低落,不自禁便要避开这份人间热闹。他越走越偏,走进了一片树林。

树林里皆是参天古树,茂盛的枝叶将炽热的阳光尽数挡住。陈空陡然感到一阵清凉。

他四处打量一番,林中深处是一间破屋,屋内仅留四壁,屋顶更是残破不堪。陈空走向上前去,将背靠着陋壁,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他实在需要安静,可以把一些问题想透彻,他第一次对自己深深怀疑起来。

天不从陈空愿,仿佛是世间的铁律。他刚缓了口气,就听见有人踏着落叶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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