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建陀提破吃了一惊,立马上前相扶,哪知道双手刚一触碰到张尘,立马嗤地一声烫了一个大泡。斯建陀提破立刻将手一缩,瞪大了一双环眼,惊道:“恩公,你怎么了!”心想张尘体表温度高到能将自己烫伤,恐怕已是没有生机,一时间又是奇怪又是伤心。
张尘灰白的脸突然又变得火红,他艰难的道:“不,不碍事,我一时怒火攻心,体内真气受到了激荡,因此产生异变,我……”说着他脑中如遭雷击,往事一件一件走马灯似的想起,急道:“这,这,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大个子,请将我扔到水中,只要我别再运气动武,歇得一会儿应该便无事了。”
斯建陀提破心中会意,他也是修行的好手,知道张尘这种反应定是走火入魔,实在是危险已极。他曾亲眼所见他的授业恩师,在传功之时不慎也遭此大劫,经脉逆转,体温骤升,挣扎多时便抽搐而死。况且张尘此刻浑身如火焰般炙热,那情形自是凶险得多,当下不敢怠慢,没头苍蝇般团团一转。他瞧见暴雨过后,河中水势凶猛异常,担心张尘安危,不敢将他随意抛入河中。
他又张望一番,发现这河滩旁都是凹凸不平的深坑。连日的暴雨将坑里积满了水,像是一个个澡盆。他登时喜出望外,不敢再去触碰张尘,用他的黄金巨棍勾着张尘的衣领,将他轻轻提起,吊车一般将他放入积雨池中。
雨池中嗤嗤连声,竟然被张尘烫出一大团白气。斯建陀提破啧啧惊叹,心想:“走火入魔之人,我也见得多了,今天才算真正开了眼界。我叫他一声走火入魔之王应该也不为过。”又见池中冒出一串串气泡,不多时水波翻滚,整个水池竟然沸腾起来。
斯建陀提破瞧得瞠目结舌,人的体温高到能将冷水煮沸而自身不死亡。这种奇特景象,就算是他这等玄门高人也觉不可思议。
他正想掏出手机录下这奇景时,突然听到河的对岸传来一片嘈杂之声,接着又听到有什么东西纷纷落水的声音,似乎有千军万马正趟水而来。
空气中渐渐开始弥漫起一股鱼肉腐烂般的腥臭气味,混着清晨的风,钻入斯建陀提破的鼻腔。他一向走南闯北,秉公执法,大恶小奸见识得多了,一闻这股腥风便知来了妖物。
张尘浑身被水淹没,恍惚间产生了幻觉。
他见到漫天的大火,在这阎浮提恶世不停的燃烧着。从被绿叶植被覆盖的丛林,蔓延到钢筋机械堆砌出的森林,那火焰无边无际,吞噬着世界上的万物。火海中的人拼命的扭曲挣扎,但火焰早已充斥世间,那些人嚎叫呐喊着。
他们都是有三只眼睛的人,他们的额头还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这些眼睛被火焰焚烧着,很快就失去了光亮。
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火焰中诞生,用锋利的爪牙破开火焰闯了过来,它长着一张狰狞的脸和两颗巨大的獠牙。背后有一双薄薄的黑色翅膀,弓着长满倒刺的背脊,身上闪着金属色的光泽,张开有着利剑般牙齿的巨口仰天长啸。
更多巨大的黑影破炎而出,有的长角羊蹄,有的多手多眼、有的多足多头、,有的口牙外出,数不胜数。
它们嘶吼着挥动手中的铁戟,在火焰中发狂似的舞动。三目人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小的和虫子一般。被它们一通乱舞不知伤亡多少。
火势越来越大,空中传来一阵鸟蹄龙吟,巨大的怪物们开始癫狂,有些甚至自相残杀起来。
一声浑厚庄严的怒喝响起,只见金光耀眼,花香阵阵,一位巨人从天而降,身如琉璃一般剔透,又发出天青色的光晕。那巨人一眼望天,一眼瞰地,手持巨剑便是一阵冲杀,刹那间怪物们纷纷断头折臂,倒地翻滚,瞬间被火焰化为灰烬。
张尘瞧得心惊胆战,突然间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便是火焰本身。
幻象渐渐消失,身体似乎也在渐渐恢复,张尘心中稍定。突然间又是一阵眩晕,脑中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来。
溪水潺潺,猿蹄鸟鸣,张尘感到万分熟悉,细想起来此地竟是阳炎山泉。
转瞬间幻境中又出现重重人影,那些人皆用黑布遮住了口鼻,手上拿着明晃晃刀枪,潜伏在溪水旁的巨石之下。
这些人之中还混着几位身材极为高大的人,他们的脸面竟是朱砂一般的红色,长着一个硕大的鼻子,不知是带着面具还是本身便是这副尊容,呲牙咧嘴,怒目圆睁,极是凶悍怪异。
这幻境极是真实,连那巨石上的青苔也是清晰可见,星星点点的葱绿色布满石缝,甚至还有不知名儿的小虫进出其中。
突然间一滩鲜血溅上青苔,这对于微小的昆虫来说无异于狂风暴雨一般,只一瞬间它们便四散逃去。
同样四散奔逃的还有那些蒙面潜伏的人,他们脸面虽埋伏进黑布中,但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散出惊恐的神采来。
一时间又是断臂共头颅齐飞,溪水共血池一色。有位蒙面汉子慢了半分,便被拦腰斩断,肚肠混着鲜血流了一地。
张尘倏然而惊,这场面为何如此熟悉?当下暗道:“难道这便是我失忆前的经历嘛?”
猛然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丧失记忆并非中了他人暗算,而是因为我所研习的功法颇为特殊,每当暴怒到失去理智之时,会导致真气混乱,因此丧失记忆。但我为何又要去练这种副作用如此严重的功夫?辛亏陈空没有染指,不然以他的脾气,那几乎是永远处在失忆中了。”
他于是又屏息凝神,想发现更多端倪。可惜幻境一闪而逝,又出现了新的景象,便是那块蒙面人用来躲藏的巨石的全景。
那巨石上层层叠叠的青苔渐渐清晰起来,原来竟是一个个身穿绿色长袍的人,他们都伸出左手痛苦的大呼,仿佛在向天祈求些什么,突然一阵金色的风向他们刮来,瞬间升起了一股红雾。这些绿色长袍的人仿佛跌进了绞肉机一般,被金色狂风撕扯得粉碎。
突然间所有幻像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尘几乎快要窒息,才想起自己还在水中。于是立刻向上游去,将头探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突然他又听到斯建陀提破在那儿大呼小叫,喊打喊杀,似乎和人斗得正紧。
张尘心想:“这事也太不凑巧了,我现下真气尚自混乱不堪,难以平息,若再动起手来,恐怕又要步入前尘了。”
他踌躇间,又听到一阵狂吼兼黄金巨棍落地之声,斯建陀提破似乎受了极重的伤,他沙哑着喉咙喊道:“恩公,千万别过来,赶紧跑!”
张尘心中一紧,要知道这斯建陀提破奉各大门派掌门所托,维系不动尊法,对江湖人士实有生杀大权,自是人人敬畏没人敢动他分毫。何况他武艺高强,穿着浮夸,一般修士等闲也不是他对手。但如今这维系江湖中治安和律法之人,却即将要被人杀害,对头是谁?难道江湖格局又要天翻地覆了么?
张尘将手搭在水池的边缘,用力一撑,犹如蛟龙出水一般落在岸上。
他步伐沉重,感觉身上的水珠正在快速蒸发,料知自己的身体仍未好转。
他抬眼望去,见到斯建陀提破被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围在中心,早已人事不知。
他长叹一声,好不容易唤醒的点滴记忆又要行将失去,甚至这十年间的记忆也将烟消云散。
他用来记事的笔记,早在和陈空雨夜恶斗时,就有所损毁。之前为救陈空跳入河中时,那笔记更是被弄得破烂不堪。
他本想失忆后可以靠着笔记找回记忆,想不到笔记却先行毁去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张尘一想到陈空,便坚定了自己救人的心。
只要能问心无愧,纵然身遭百劫也在所不惜。
张尘拔出佩剑,向围着斯建陀提破的怪物们冲去。
张尘足下带出的淤泥,四散在河滩上,就像这世间的人儿,聚了又散。
怪物们层层叠叠不下百只,张尘体内的特异真气也沸腾起来,充斥在他的经脉穴位之中。张尘的意识即将失去之时,突然想到“陈空这家伙不知道还活着么?”
还未揣测出答案,他的思绪又被一阵空白代替。
“陈空是谁?”
真气的副作用已然开始,他已经渐渐开始遗忘,他生怕自己失去意识后忘记一切,于是在手臂上,用剑刻下“陈空”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