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梨,字若蘅,是九州齐国的七公主,元观八年春,我被封为临江公主,嫁与镇国大将军赵忠之子镇平将军赵平。此时的齐都渭城莺飞草长,桃红柳绿,我听说即将成为我夫君的镇平将军赵平更是为了婚礼铺十里红妆,从将军府到皇城的街道红带飘扬,到处弥漫着喜庆气氛。
而此时的皇宫内廷兰风苑内,张灯结彩,人潮涌动。我正坐在小窗下的妆台前,淑妃娘娘亲自给我上妆绾发。淑妃梅氏是后宫四妃之一,而我的母妃是兰妃,据说是当年后宫最美的女人,被父皇宠极一时,可惜天妒红颜,早在十年前母妃就因病薨世了。之后父皇便将我交给淑妃抚养,一则因为淑妃当年和我母妃关系最好,二则淑妃性子敦厚贤良,虽育有三皇子和九公主,这十年来待我还是关怀备至。淑妃摘下花瓶中的一朵桃花插在我的鬓间,赞赏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蘅儿自小就是公主里面拔尖的人,正值女人最好的年华,犹如这朵桃花,美的让人窒息,任谁见过都会过目不忘,思之如狂!”
我放下手中的步摇,“梅姨过誉了,我们这些姐妹中小梅最美,大家私下都说小梅是神女下凡呢!”小梅是淑妃的女儿,夸她总是没错的,而我也习惯叫她梅姨,因为她淑妃的封号是去年小梅行篦礼时加封的。
淑妃拿起篦子,笑着说:“你们正值破瓜之年,容颜自然是最美的。”说完开始篦头,“你母妃不在,今天就由我来帮你绾发吧。”
“母妃故去多年,蘅儿自幼由梅姨看护长大,蘅儿心里早已把梅姨看作自己的亲娘,绾发由梅姨来做蘅儿求之不得。”
“听你这样说我很欣慰你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像小梅……”淑妃眼圈泛红。
“小梅还小,她的灵巧好动不知让父皇笑过多少回了呢?小梅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今早上媛媛突然阵痛,怕是快要临盆了,我让小梅先赶过去了。”三哥的正妻闺名媛媛,前年冬天已为三哥诞下一女,婚后三年二人相敬如宾,三嫂身怀六甲,三哥却要在四天后娶小月国的固安公主。这是皇命,是去年小月国战败后主动言和的举措之一,不能拒绝。淑妃篦好头,换下梳子,从头尖开始一直梳到发尾,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头,二梳举案齐眉……”
我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任由淑妃摆弄着。我和赵平自小认识,他是三哥的伴读,在宫中差不多呆了三年,后来赵忠大将军带他出宫,教他骑射,并带他去战场历练。三年前的一次宫宴,父皇要给他指婚,他当场发下“非我不娶”的誓言,那天父皇虽然没有答应,但他这么一说,谁还敢娶我?他父亲赵忠手握四十万大军,威震四方,曾有人这样形容赵家“振国将军跺跺脚,九州大地抖三抖”,虽言过其实,但赵家军却是齐国震慑九州的王牌武器。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父皇一定会把我嫁给赵平。静默半晌,再抬眼只见自己的长发大半已绾起,只留耳边一缕依然垂着。外面的丝竹声由远及近,看来他们已经来了,淑妃最后将华贵的凤冠戴到我头上,好重啊!
这时,徐嬷嬷端着鎏金圆盘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粉色宫装的宫娥,正是自小服侍的绿竹,待走近,我看到托盘上有盖头和一把金剪。“公主今儿真好看,恭喜公主了。”绿竹笑盈盈说完,作了个揖。
“今儿绿竹怎么不穿绿色了?”淑妃打趣道。
“禀娘娘,今是公主大婚,奴婢这片绿叶也想沾沾公主的喜气呢。”这丫头答的俏皮又不失礼节,一旁的徐嬷嬷眼角一弯,“我看是绿竹姑娘长大了,有了另外的心思呢!”徐嬷嬷偷笑着。
“才不是呢!奴婢要终身服侍公主。”话虽如此,但绿竹的脸已红似晚霞。
淑妃笑了笑,吩咐徐嬷嬷出发吧!淑妃挽住我的右臂,绿竹则在另一侧,徐嬷嬷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走出兰风苑。
我由绿竹牵引上了香车,队伍穿过御花园到达前廷的永和宫殿外。丝竹声停下,我被搀扶着下来走到大殿前,跪拜父皇,今日的父皇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腾祥云朝服,两鬓虽有几丝白发,但依然神采奕奕。父皇扶起我,由礼部尚书宣读贺文,过后徐嬷嬷走来,父皇拿起上面的金剪,剪下我耳后留下的那一缕青丝,放在鎏金圆盘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缕留在娘家,爹娘见之女犹在,从别后,娇女已为他家媳。”
我留意到就在刚才,一向威严的父皇眼中竟有一丝哀伤,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今朝就要嫁到他家,心中多少会有些失落,他毕竟也是一位父亲。哀伤只是一瞬,脸上很快恢复严肃,望向前方,喊了声“赵平”,身着正红色喜服的赵平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臣在!”“快起来吧!”皇上露出笑容,拉起赵平,然后又拉起我的手放在赵平手上,“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赵平诚惶诚恐欲跪被皇上挡住,“皇上放心,臣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臣在此发誓,此生只娶公主一人,必倾尽全力呵护她!”
父皇勉强笑了笑,“有你这些话,孤就放心了.”拿起红盖头盖在我头上,时候不早了,你们去吧,去吧!”
赵平拉着我转身朝殿外走去,我忍不住回头看着地上那一抹明黄越来越远,心揪得就像被人生生撕扯,咬咬牙,使出全力挣脱掉掉赵平,转身朝那一抹明黄跪下,庄重地叩了三次首,“若蘅就此拜别父皇!”说完再也忍不住,泪水溢了出来。
赵平扶起我,丝竹响起,我像个木偶似的被他牵引着,“驸马,我来吧!”说话的正是绿竹,赵平迟疑了一会还是松开我的手,绿竹扶着我坐进轿子里。穿过北城,来到渭河码头,队伍停了下来。我们要穿过渭河才能到南城的将军府。渭城因渭河而命名,渭河西发于琼华山麓,东西绵延几百里,在建州境内汇入宜水。而渭水横穿渭城中心,将渭城分为南北两个城区,北城是天子脚下,有威严的皇城,周围还有皇室成员和诸大臣的府邸,齐国的军事机构等。南城主要是一般百姓居住,当然也有达官显贵,比如赵忠。当年赵忠只是英烈王帐下的一员猛将,草寇出身,后因在战场上战功显赫,二十年来平步青云,做到现在的振国大将军,手握四十万齐国雄狮。父皇前几年赐了一座宅子给赵忠,但赵忠婉拒掉,说在老府邸住习惯了,大家都说其实是他怕挪到北城,会震慑到天子。
水面的风吹的轿子的软帘打在我脚尖,依稀听到江面的渔民在远处清唱,我掀开红盖头,看到阵阵涟漪的江面。我问绿竹怎么停了,绿竹说赵平让大家原地休息,绿竹递给我一杯水,我喝两口还她。昨晚听嬷嬷的训诫到亥时,今儿四更就起来沐浴熏香,折腾到现在真的有些乏了。眼皮打开打架,且不管外面怎么折腾,我先小憩一会,不然待会到了将军府再折腾,我恐怕会吃不消。隐约听到赵平在花轿外说:“公主,我们已经抵达渭水码头,请公主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坐船渡江。”我想开口,却觉得喉咙被人堵住一样,最后无力地敲了几下轿厢,又听到外面的人说:“你们先上船,我要安置其他人,但是我会和公主乘坐同一艘船…绿竹,照顾好你家公主。”
外面人声鼎沸,突然晃晃悠悠的,感觉身子越来越轻,胃里却恶心之极,想叫绿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齐国规矩,女子出阁时在娘家进入轿内到夫家这一路,女子是不能下轿的,否则会为夫家召来横祸。我是不信,可是有哪些女子会无缘无故地下轿,绿竹也不来了。头越来越沉,隐约听到下面发出“吱吱”的声音,难道船舱下面有老鼠?不会吧,我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心里祈求着:“硕鼠硕鼠,求你别上来了,回头我求父皇多给你们黍黍。”突然感到脚下凉凉的,我欲抬起脚,忽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使劲一拽,我浑身一个机灵,好凉啊,胸口也发闷,刚张开嘴,什么东西直往嘴里灌,好难受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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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打渔的歌谣:“渭河二月嘞,风光那个媚,柳芽黄、桃花灼、鱼儿把冰破,咱们渔家好儿女,清晨出来把网撒,晚霞满天始还家,收起渔网笑开花,大鱼小鱼蹦跶哒……”
这时大家都发现船舱进了水,乱作一团,赵平慌忙跑进船舱,叫了几声公主,轿内没有任何回应,赵平掀开喜轿的锦帘,里面空空如也!他检查一番,发现船舱一处有一个大洞,此时河水正不断涌进来,船不一会就要沉没。他不禁想到是计划有变,可那帮人若是改变计划也应该提前知会一声,弄成现在这局面,让他如何向皇家交差。他忿恨地走到外面,周围的船只上已经有几个人弃船而逃,临江公主的小丫头绿竹追着赵平问:“将军,他们说船要沉了,现在公主也不见了,我们怎么办!”
他望着河面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大家各自逃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