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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叫我姐(1 / 1)

<>第八章你叫我姐

第一节晒场艳遇

从准备育秧开始,育种队天天就忙了起来。

二百亩育种田分布在四个生产队,驻地的七队是个大头,八十亩,剩下的一百二十亩,每个队四十亩,另外还有两亩蔬菜地和棉花地。

七队的八十亩育种田,主要集中在村子东面和南面的两大片。因为村子北面和西面都是高低不平又比较零碎的旱地,长着甘蔗和水果。水稻田还不够连片,与其它队的边界有不少地方犬牙交错般插花。秧池安排在靠村口的路边上,从宿舍门口看过去一眼清。

村北不远有条小河,河北就是临西队。临西队是以旱作物为主的一个小村庄,人口也比较少,安排了育种队的四十亩制种稻后,就没有什么水田了。旱地主要是种甘蔗和木薯。看得出来,这个队的旱地很肥沃,单看那甘蔗的长势,人们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甘蔗是海南岛的主要经济作物,马林西现在能说得出名字的糖厂,附近就有四五座。甘蔗的种植分布也很有规律。水稻田和椰子林差不多分布在靠海岸线三五公里纵深的狭长地带上,沿海岸线一带几乎都是椰子林。自水稻种植带往内,地势渐次抬高,是丘陵向低山的过渡带,水稻退到了次要位置,甘蔗、木薯、地瓜剑麻等旱地经济作物是主角。再由台地往山区腹地,就没有什么水稻了,橡胶树、槟榔树等经济林成了主角。当然,也有一种旱稻,那是长在山坡上,产量很低,亩产仅几十斤。

马林西所在的半坡公社塘丰生产大队第七生产队,处于水稻种植区向旱地杂粮种植区的过渡地带。过了七队再往北,差不多都是旱地了。

驻地的村子南面,是龙海队。龙海队在铁路线南侧,全队差不多都是水稻田,而且地势平坦,土壤也比较肥沃,有四个育种队租他们的地,河东育种队面积少,只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龙海队那边的风光很美。

站在铁路上看过去,小村犹如偌大的翡翠,四周被成片的水稻田包围着,没有一丝儿杂质,房屋掩映在高大的树林中,若隐若现。它的南面,是连绵的椰林带,越过树梢上看过去,可以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

最东面的是黎场队的地盘,与七队仅隔着一条南北贯通的大路。这条林荫大道,就是从三亚过来走的这条路,往北面的腹地走去,就可以到达乐东县城等地。

它坐落在一个平滑的山包上,西面和南面是水稻田,北面是橡胶园,东面是甘蔗地,育种队菜地和棉花地也选在这里。它其实是一片低缓的河滩,再往东,过几块地,便是一条大沙河。水面很宽,水却很浅,枯水季节水齐脚踝,大面积河床都暴露出来,完全是满目荒草,乱石盈滩。有大大小小的坑,有人在河床上挖沙子用于建房,也算是就地取材了吧。

黎场队和龙海队,都驻有其它省的几支育种队,人数虽不多,看来都是老主顾了,看看人家的旧锅灶和老家具,都一应俱全,显然不是初来乍到,有几个育种队员跟当地老百姓像是家里人一样,那情形,关系肯定是很熟稔的。

各小组领了任务之后,大家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马林西所在的技术服务组,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做好育秧前的准备工作。他先是将种子一一检查,把所有品种都搬出来,放在刚刚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打谷场上,水泥地坪上打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杂物。

这次随人托运过来的稻种有三个品种,父本“国际六六一”和“珍汕九七”保持系和“珍汕九七”不育系。“国际六六一”是父本恢复系。

杂交水稻制种的每一个环节,每一道程序,都绝对不能乱,种子更不能有一粒混杂,否则,那将会对制种和不育系种子繁殖的纯度产生影响,最终影响杂交优势和大田的稻谷产量。为此,季副局长在会上反复强调,不管多忙,那怕头忙滚了,品种之间绝对不能有一粒混杂。

早饭后,马林西将水泥场地又重新扫了一遍。为了清洁缝隙,他还专门削了一个竹签,把水泥地坪的裂缝和四周路牙夹缝内的稻谷和杂草一一拨出来,空了的地方用土填上,拿小石块压实。最后,又用毛绒的扫帚,再清扫了一遍,差不多纤尘不染了。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扫帚,确认没有一粒稻谷隐藏在里面,这才放心地去搬运装稻种的小麻袋。

根据标签上的标注,马林西将三个品种的稻种分开堆在一起。而后,对照记录本,逐一核对标签上面的详细信息,确认没有混杂,没有摆错。

五十几只麻袋,都是他一个人搬来倒去的,因为防止搞错,也没有请别人帮忙。每个品种排成一条线。然后,逐个检查麻袋的包装。按顺序号排好,看有没有包装破损情况。确认无误后,又挨个查看麻袋外面是不是沾有其它杂稻谷。

折腾两个多小时,马林西将所有麻袋验明正身后,将里面的种子逐一倒出来,轻轻摊开。为了防止混杂,他不敢把三个品种的麻袋同时打开摊在一起晒,而是一个品种晒好,重新装袋密封好,确认没有一粒稻种遗落,再晒另一个品种。

种子摊到场上,马林西的事情就多了。

先是要过个把小要翻动一次,保证太阳把种子晒透、晒匀,这样才能保证将来发芽整齐。发芽不整齐,出苗也就会参差不一,那样会带来一系列不良后果。比如秧龄不一,花期不一。花期拉长了,不集中,就难以保证有较高的结实率,制种产量就会大打折扣。

马林西心里很清楚,这个岗位十分重要,是育种队的技术核心,稍有闪失,事关制种成败。从晒种这第一道工序开始,就必须严格按制种的要求去做,丝毫也不能马虎。所谓科学的态度,就是严谨而认真的工作态度,一丝不苟地对待育种过程中的每一个十分细小的环节。。

技术服务组就马林西和汪长松、许峰、邢悌友四个人。这个所谓的技术组只是负责大面积的制种的技术服务。三十几个队员呢,不用说,他们这几人是临时技术骨干。不消说,自己清楚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责任有多大。另外还有专门替县农科所常规育种加代的任务,他们是职业搞遗传育种的,由所里特派的技术员章大友负责。

这里没有专门的工具翻晒种子,要是在家乡,有木头制作的翻耙。

本来也可以用木头自己做一个,但想想那东西快是快,可是在水泥场场上翻动稻谷,木制工具与水泥地坪接触,很容易把稻壳弄破。因为经过太阳暴晒,谷壳变得非常脆,那怕是轻微的硬质碰撞就会造成破损。破损的稻谷发不了芽。

想到这里,马林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双手翻。即便是用双手翻晒,他的动作也是轻微的。

手工翻晒稻种,固然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指吃不消,又没有手套,手指不断与长满芒刺的稻谷和水泥地坪接触,一遍翻下来,指甲都磨光了,指头发红,像是小萝卜头了。

马林西突发灵感,趁着休息的空儿从行李包里翻出一双袜子。海南天气热,根本不用穿袜子。于是,他就把袜子套在手上,作为手套用。

这个方法很管用,速度比单用手指翻快多了,且可以保护手指。

“怎么这样翻啊?”一个银玲般的声音从马林西背后传来,感到有几分耳熟,会是谁呢?

原来是柯美英。

她头戴一个大斗笠,上面还压着一方彩巾,上身穿一件小红花短袖,下身着深色长裤,赤脚穿一双乳白色的塑料凉鞋,这是海南姑娘最新潮的装扮。此刻,柯美英正笑咪咪地看着马林西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很微妙。有些人互相打交道多少次,也不能把对方记住。有些人,仅仅一面之交,就能把对方铭记在心,并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互相吸引魔力,说起话也不用刻意思考,想随口想到什么说什么。

柯美英与马林西他们俩,就属于后者。

马林西微微一笑,说:“没法,又没耙子。”继续埋头干活。

这时候的马林西,真是一副熊样。堂堂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年轻的姑娘面前,双膝跪在地上,两手套着原本该穿在脚上的袜子,一手撑地,一手左右来回在种子上犁翻。太阳已经上来,有些热,再加上这个最狼狈的样子被她撞见,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要是别人,马林西也许就无所谓,可为什么会偏偏是她呢?她来的真不是时候啊。马林西心里想,希望她快些走开。

柯美英想得没有马林西那样复杂,她觉得这样劳动太辛苦了,想也没想就走到马林西面前,问:“要不要找个耙子?我有呢。”她连主语都省去了。

“啊?不,不要啦。”马林西一抬头,她猫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脖子伸得长长的,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呢。

他们离得太近了。

马林西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好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身上蠕动,脸上有汗,从鼻尖上往下滴,用胳膊顺势揩了一下,偷偷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算是回答,又埋头继续翻稻种。

“我去拿。”没等马林西回话,柯美英拔腿走了。

她一走,马林西感到如释重负一般,突然腰酸背痛。于是站起来直了直腰后,又继续干下去。

马林西翻到最后一行的时候,柯美英气喘吁吁地拿着翻耙来了:“喏,用这个。”那语气,不容否定。

马林西脸一红,说:“都完了。谢谢。”

“马上不是还要用啊?”她歪着脖子看马林西,顺手将胸前的羊角辫子甩到脑后。

“这么早就下班了?”马林西接下她递过来的翻耙,一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没呢。”柯美英说:“回来拿本书。”说着,将砖头一样的书朝马林西一晃。

“我看看?”马林西伸手接了过来,书名是《农村赤脚医生手册》,随手翻了一下,又塞到柯美英手里:“怎么,急用先学啊?”

“查个东西。”柯美英点点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接着又左右张望了一下,满脸狐疑地问:“其他人呢?”

“都有事呢。”马林西说。

“我走了。门诊上没人。”柯美英说完,转身便走。

“噢。谢了啊。”马林西说。

第二节你叫我姐姐

柯美英就是刚来那天帮马林西捞水桶的那个姑娘,是临西大队的赤脚医生,长长的脸蛋,扎着两根不长的辫子,个子细挑,活泼干练,很有人缘。

昨天下午在育种队部又碰到了她。她是来队部拿育种队员花名册的,因为没有现成的花名册,程厚伯站长叫马林西临时编造一份。当时刚好没其他人在,他们就聊熟了。

育种队有三十几号人,半年的育种期间,难免会有伤风头疼什么病的。来的时候,农业局专门买了不少常用药以备用。但平时要打个针,或是要开个病情诊断书什么的,就不方便了,自己没有带医生,去公社卫生院又太远。于是,队部参照其它育种队的做法,请当地的大队门诊室代诊,到最后按实结算。平时看病,直接到门诊室去,育种队只需要提供一个详细的花名册就行了。

“都要哪些内容?”马林西拿来纸笔,开始在办公桌上设计表格头。

“不要那么复杂。就把每个人的六大项写给我就行了。”柯美英在一旁看着他。在那个特殊年代,只要是制作人员表格的,“六大项”是最基本的内容。

“哪六大项?”马林西一边制表,一边问:“你坐嘛。”

“不累。”柯美英说,顺手拉过椅子,坐到了马林西对面:“姓名。”

“姓名。”马林西一边说,一边按她说的填在表格眉头的空栏里。

“年龄。”

“年龄。”

“文化。”

“文化。”

“出身。”

“出身。”

“本人成份。”

“本人成份。”

“是否党团。”

“是否党团。”

“单位。”

“单位。”一边记,一边说。一数,“七项?”

“七项就七项。”柯美英说着,起身趴到办公桌前面,下巴搭在一只手背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马林西一个人一个人地写名字。

多少年来,从没有过年轻姑娘这么看着他马林西一笔一画地写字。因为他俩凑得太近太近,屋子里又没有旁人,又是初次这样单独在一起,马林西闻到了她身上青春少女的那种气息,而且,她呼出的气息,也弥漫在他的脸上,手背。

马林西感到有些紧张。

柯美英倒是大大咧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相反,马林西倒有些不自然,要是这时有谁进来,看他们这副亲密的样子,会怎么想呢?如果,再有人添油加醋地回报给领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林西希望这种情形早些结束,也不希望被别人看见。尽管与妻子分别才不到半月,但面对年轻漂亮的姑娘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为了注意影响,马林西又不得不约束和警告自己,便故意将纸往自己面前拉。可越是这样,柯美英越是好奇往他面前凑,差不多他们的头快碰到一起了。

“还保密啊?反正都是写给我的。”柯美英毫不介意地歪着脖子,下巴依然搁在手背上。

“这笔不怎么好写。”马林西胡扯了一句,样子有些窘迫,竟把季学斌的“斌”字写成了“兵”,连忙又改了过来。

“哎呀,错个别字没关系哩。”柯美英说。

“不能。我们局长认真呢。”马林西搪塞。

“你也高中?”柯美英问。

“是啊。”马林西说,抬头又问:“你呢?”

“也是。”柯美英答。

“哪一届?”

“七四。你呢?”

“也是七四届啊。你多大岁?”

“属猴。”柯美英略一停顿说,马林西忽然想起,问她年龄是不合适的。

柯美英问:“你也是?。”

马林西点点头:“嗯。那我们还同岁。你生日呢?”马林西又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话出了口,觉得有些后悔。

“问人家这个干什么?”柯美英有些俏皮地说。但她稍事犹豫,接着说:“反正比你大吧。”

“不一定。我四月初一。你呢?”马林西说。

“保密。反正你叫我姐姐吧。”柯美英嫣然一笑。

马林西不再追问,下意识地看了门外一眼,见没有人,便壮着胆子,轻声叫了她一声:“姐。”

柯美英抬头看了看马林西,点点头,那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她没有回答,但这次接触使他俩一下子把距离拉得更近了。看得出来,柯美英也是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那种发自心灵深入的某种好感,只有彼此才能读懂。

第三节晒场斗鸡

柯美英走后,马林西的稻种也翻完了,不再有其它事情可做,但又不能离开,因为还要赶麻雀和鸡鸭,防止它们来糟塌。

马林西搬了张小凳子,一个人坐到树阴下乘凉。一有麻雀落下,就扬起手里的竹竿,使劲敲击地面,弄出很大的响声,把它们轰走。

最讨厌的是那些成群的鸡鸭鹅,它们可不听你远距离轰赶这一套,总是试探着走过来,特别严重的是那些个头高大的鹅子,甚至有些满不在乎马林西的存在一样,大摇大摆地晃过来。因为它们似乎也摸出人的脾性吧,不会置它们于死地。一次比一次的胆子大。

马林西有些火了,就在它们快要接近种子的一刹那,大打出手,猛地将长长的竹竿像投掷标枪一般刺了过去,重重地落在最前面的那只大白鹅身上。这家伙个头挺大,扬起脖子有半人多高,长得膘肥体壮,虽然受到重重一击,但身体只是打了个咧趄,叫都没叫一声,就迈着八字步悠然离去。

胆子最小的是那几只鸡,竹竿没落到它们身上,就惊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咯咯咯”扑打着翅膀,连跑带飞地逃之夭夭,吓得连睡在树阴下的两条黑狗也警觉地抬起了头。

没等到马林西捡起飞出的竹竿呢,听到叽叽呀呀的声音。

马林西抬头一看,原来是当地的一个中年妇女,打着赤脚,裤脚高高卷起,一高一低,上身黑衣衫,头上包着黑巾,肩挑两只铅皮水桶,从井台那边过来,嘴里嚼着什么,一张嘴,满口鲜血淋淋,像是刚被打掉了门牙似的,正朝马林西叫喊呢,还用手势比划着。

一看就知道,是本庄子上的人,说不定刚才赶的就是她家鸡呢。显然,她是看到马林西刚才的举动了。从表情和声音上判断,她对马林西刚才的举动极为不满,是抗议,还是警告?马林西弄不明白,因他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马林西捡起竹竿,手舞足蹈地用肢体语言告诉她,它们吃了我们的稻种,我才驱赶它们的。

她对马林西的解释仍不满意,一脸的不高兴,大声咕哝着走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马林西无奈地摇摇头,又回到了树阴下。心想,这少数民族的人真怪呢,她们的家禽吃了我们的种子,还不让撵呢。

第四节地坑邂逅

种子晒好以后,马林西他们就准备浸种、焐种了。

浸种需要水缸,但这里没有,也买不到,根据汪长松的建议他们土法上马,挖地坑,做成水池代替,反正作用都是一样的。地点选在宿舍后面甘蔗地旁的空地。

下午,汪长松去当地社员家借来两把铁铲,两人就干了起来。

“挖多大?局长。”正好季学斌副局长从这经过,汪长松顺便问。

“你们看着办。”季副局长一边走一边说。

其实这事也用不着请示,汪长松这人有点喜欢跟领导套近乎。尽管领导已发话了,但他还是追问了一句:“那就三乘四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季副局长早走远了。

其实也难怪汪长松这么做。他虽是在公社农科站工作,但管他的人事权还是在上面的县农业局,季副局长刚升任不久,在领导面前混个脸熟,留个好的影响事关仕途,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

“三尺宽?就这么挖啦?”马林西说着,挥锹挖了起来。猛的一锹下去,只听“格嘭”一声,震得虎口欲裂:“妈妈的,×地方还有石头呢。”

“咦,我这边怎么没有啊。”汪长松说。

“你前世里祖宗修得好。”马林西朝手掌心吐了口吐沫,继续挖:“就我们俩挖啊。邢悌友呢?”

“不是去量田了吗。”

“那许峰也该来啊。”

“他呀,人家姑娘喊他去看秧池,比兔子溜得还快呢。”

“就我们两个活该卖苦力。妈的,汗都出来了。”

“你真是先生啊。天这么热,干这种活想不出汗?”汪长松说着,将铁锹朝泥堆上一插,脱去衬衫,揉成一团,塞到屋后的木窗格里,光着上身,继续挖。

“乖叽,真积极啊,不等我们就干起来啦。”邢悌友笑嘻嘻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那略微外翻的嘴唇下面,露出两排有些对不起观众的黄牙。

“正好我累了,你来吧。”马林西扔下铁锹,抹了一把汗:“我到宿舍喝口水。”

“把我茶缸子带过来。”汪长松喊。

“要什呢茶缸子,我这有一壶呢。”许峰从屋角冒了出来。他是来屋后小便的,边说边掏出那把儿。

“壶嘴子翘翘,你自己喝吧。”汪长松顺手将一锹土朝他的裤裆撒去。

“狗日的触寿。”许峰赶忙往右一躲,尿湿了一条裤腿。

“这么热闹啊?”就在他们乐不可支的时候,一个清脆而甜美的声音飘然而至。

他们一下子楞了,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往声音传来方向。

原来,是黎场队的联络员柯瑞英出现在他们面前。

柯瑞英中等个头,身材窈窕,体态优雅,端庄中透出几分清丽明艳。一头如瀑布般黑发,梳成两条拖到腰际的长辫,辫梢还打着两个飘飘欲飞的蝴蝶结。长长的刘海恰到好处地落在额头上面,柳叶般的细眉下面两只眸子清亮如水,单纯而迷人,那放出的光芒,似乎要把人的魂魄勾去一般,红润的脸庞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窝,嘴角微微牵出的笑容,谁见了都会怜爱三分。上身穿的白底碎花衬衫托出优美的线条。下身穿一件深色裤子,脚上是一双半新的咖啡色塑料凉鞋。这打扮,或许是村里独一无二的了。

柯瑞英和柯美英算得是村里名气最响的姑娘,柯瑞英水灵而洋气,柯美英沉稳而端庄。

奇怪的是,柯瑞英的皮肤那样地白净,一点也看不出是土生土长的海南人,难怪老海南邢悌友夸不绝口:“柯瑞英是村里最漂亮的美人!”

记得还是在他们来海南的途中呢,喜欢牛皮哄哄的邢悌友就向马林西他们描述过她的美艳了。车子出了海口不久,许峰就问身边的邢悌友:“哎,村里有没有漂亮的姑娘?”

“你想得出来,海南岛乡下还有美女?再漂亮的女人也被太阳晒黑了啊。”油嘴滑舌的姜思贵说。

“晒得黑脸,还能晒黑下面。”罗玉富咽着口水说,只要谈到女人,他总要插上两句。

“你他妈就没一句正经的。村里真有个小美人呢。”邢悌友一本正经地说。

“去吧。信他瞎吹呢。”汪长松说。

“吹什呢呀。到时候你看到就晓得了。”邢悌友白了王长松一眼。于是,便将柯瑞英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向大家介绍了一番。

“照你这么说,她不是仙女,是美女啊。”姜思贵挖苦道。

“美不美,到时候你当心点,不要被人家把你魂勾了去。”邢悌友不怀好意地笑笑。

于是,马林西他们从邢悌友的嘴里对柯瑞英早就有了先入为主的大概印象。柯瑞英除了人长得水灵,出众,她还是个高中生,去年刚毕业,就做了大队里的育种队联络员,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特别甜净,听她说话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而且,她的脾气好,性格又比较开朗,有时开开玩笑也不当真。有个弟弟去年当兵,父亲又是生产队长。等等。差不多就是人见人爱的大众情人了。谁都喜欢跟她在一起做事情。据说,去年差点儿跟湖北的一个育种队员回去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怪不得今年育种队在安排人员分工时,叫姜思贵到技术组来他死活不愿意,要到生产联络组去。编出一套理由,说自己不懂什么技术,比较擅长搞外交,适合与外面打交道。最后,还真的让他去了生产联络组,还分在跟柯瑞英对口的黎场队。恨得同样也喜欢跟女人打交道的许峰差点儿发疯。因为,刚来第二天,他们几个就逼着邢悌友在井台上指认谁是柯瑞英了。

是的,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魔力,当柯瑞英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居然谁也不第一个主动说话,都装着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事找事干,脸上邪恶地笑出一朵花。

“怎么了,是不是我吓着你们啦?”柯瑞英的声音像是有谁不小心碰着了床头的风铃。

许峰赶忙侧过身子,扑打身上的泥土,故意不让她发现刚才尿湿一大片的那只裤腿。

“小柯下午没事啊。”邢悌友跟她是老熟人了,所以先开了口。

“怎么没事啊。都累死我了。”柯瑞英说着,大大方方地走到他们面前,有些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挖的泥坑:“挖这个干嘛啊?当厕所啊?”她不懈地笑笑,把头转向邢悌友。

育种队没有厕所,村里好像也没有厕所,以前有的育种队就是挖个坑当厕所的。

邢悌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浸种子用的水窖。”

“哦。浸种呀。”柯瑞英释然地点点头,继而转向许峰,“你怎么不劳动啊?”

许峰有些难为情地装模作样,故意侧着身不让她看见那片尿湿的裤腿,“季局临时有个事叫我呢。”说完拔腿便走。

“上肥的事说好了吧。”姜思贵问。

“急什么啊。四块还没定呢。”柯瑞英回答,并不看他,眼睛盯着坑底的汪长松:“去年怎么没有挖这个啊?”

“去年?”汪长松抹了把汗,说:“去年没有挖哪?邢大毛啊。”邢悌友还长得一撮非常特殊的山羊胡子,不知谁给他起了这个“邢大毛”的诨号。不过,别人随便怎么叫,他都不介意。

“没有。去年几亩地,才几个种子。哪像今年这么多。”邢悌友说。

“季局长叫挖,总有他的道理。”马林西吃力地挥上一锹土。自己心底还是很佩服季局长的,毕竟人家是正规的水稻育种专家。

“你们叽哩咕啰说什么啊?还瞒着我啦。”柯瑞英笑着问。

除了柯瑞英,都是育种队的,无意中说起了家乡土话,她有些急了。

“没有,没有,我们夸季局长呢。”姜思贵解释。

“哎呀,还夸他哩。一点也不好,人家说有那么多地给你们,硬盯着我爸从湖南队那边要呢。”柯瑞英说着,嘴角一牵,有些不满。

他们育种队的地本来在出发前就电报里跟塘丰大队敲定的,启程时又拍了加急电报。到这里后,县政府又临时追加了五十亩,七队,龙海和塘丰的地都租出去了,只有黎场还有三十亩,即使全部给他们还差二十亩。这三十亩,先期订了合同的湖南队也想要,都找到柯瑞英的老爸那里。湖南队是去年带队的张局长谈的,人家共事了一年,多少有些交情。季局长可是头一次跟柯队长打交道。谈到最后,柯队长只同意给十五亩。为此,两人弄得很不愉快。这样,还有三十亩育种田还没有落实呢。为这事,柯瑞英理所当然站到她爸一边去了。

土地落实以后,接下去的梨地,上肥,耙地,做秧池,上水,等等农活,以及借用农机具等,都要跟生产队长打交道。按照合同,育种队只负责技术,所有的劳力、机具都由生产队负责。

实际上根本做不到。像这挖坑浸种,等生产队把人派来,肯定要耽误时间的,所以,育种队内部作了规定,小型农活自己来。比如上基肥,育种队可以自己组织挑肥去施,可队里没有落实从哪里运肥,你有劳力也没有用。这几天,联络员们就在落实肥源和劳动力的事。因为一个队有几家育种队,自然有了先后,甚或亲疏,联络员就成为农活能否及时完成的关键人物了。

“哎呀。这可是我的大事。千千万万要快。”姜思贵几乎是真的央求她了。

没等柯瑞英回答,门口有人在大声喊她名字,“瑞英哪。”

柯瑞英:“哎——”了一声,扭头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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