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耐心不多,时间亦不多。”她说。
“毕竟本王还有伤在身,第一要务,当是疗伤。”她补充。
“奴峰上小人太多。”常乐说。
“你若能回复从前之力,这些弱民,又如何被你放在眼里?”她笑。
常乐沉默。
她知道他动心了。
于是笑。
是啊,不论什么样的英雄好汉,多么坚强不屈的大人物,在自己面前可以不惧死、不低头,但却都难过这一关。
小人当道,鼠辈嚣张,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便会愤怒。
尤其当那些小人与鼠辈并没有什么本事,却能事事压着你、欺着你、辱着你时,你便更加愤怒。
明明是只手便能拈死的蝼蚁,此际却要站在你的头上拉屎撒尿,趾高气昂,这种感觉不但令人怒,更令人恨、令人羞、令人恼……
总之,各种受不了。
她惯于看那些英雄好汉们在奴峰上羞愤气怒的样子。
也惯于收服这些不肯在强者面前低头,却受不得弱者气的英雄。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年,难道便能比他们更了不起?
你可以不怕杀头,难道不怕被按着头****?
所谓可杀不可辱,不过是你们这些人族的臭毛病。说到底,是自大惯了,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不能受低于自己者的辱。
她笑着,望向枯草中的少年。
“我不会为你去做不义之事。”常乐说,“除此之外,皆可效忠于你。”
“不义之事?”她笑,“你便想为我去做,我还嫌你本事太过低微呢。”
说完,她便转身去了。
有风吹来,破板屋的门无声地关闭。
那一刹那,一道紫气破体,转眼顺着门缝一掠而去。
常乐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隐约有火光闪动。重重迷雾之中,终于有两点光明亮起,遥相呼应。
神火重新升腾而起,火焰生暖,暖体暖心。背后的伤口虽然还在疼,但却已经慢慢地开始愈合。
这不过是普通的外伤,并非神火力量造成,对于已入黄焰境的常乐来说,便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只不过大半夜的时间,三道鞭痕已经结疤,到了第二天早上,疤已硬结,背后也不怎么痛了。
常乐起身,推门而出。
朝阳温暖,但总比不过自身神火宫中的神火暖。
常乐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大步向着饭堂而去。
清晨米粥香,离得极远便能闻到,包子与肉饼摆了一桌,却要近了才能嗅见肉香。
常乐走入饭堂时,饭堂中还没有什么人,只是饭堂的大师傅和奴仆们在忙碌着摆盘。见到常乐,大师傅微微一怔。
但随即便想到,这当是昨天来的新人。想到关于这新人晚上受了鞭刑的传闻,大师傅有些疑惑——受了狗哥三鞭子,第二天还能爬得起来,这是人还是牲口?
便是牲口,那三鞭子怕也足够让其躺倒个三两日吧?
常乐来到桌前,也不理会那些怔怔看着自己的人,便拿起个盘子,往里拣了两张肉饼,几个包子。
“且慢!”大师傅一下子缓过神来。
他伸手阻拦常乐:“新来的,懂不懂规矩?管事大人还没到,不能开饭。”
“他吃他的,我吃我的。”常乐说。
“新来的,你莫不是还想挨鞭子?”大师傅皱眉。
“据说新人来了,要饿上一顿,是为杀威。”常乐说,“我昨天已经饿了两顿,足够了吧?”
“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大师傅说,“要听管事大人的。”
“嘴长在我身上,手也长在我身上,我想吃便要吃,想拿便要拿。”常乐认真地对大师傅解释。“却不必得什么管事奴的同意。”
大师傅瞪大了眼睛,被那三个字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管事奴?
不错,即使身为奴峰的管事,其实本质上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奴隶。
可是,这身份主人可以叫破,妖族大人们可以叫破,但惟独同在奴峰的人奴们不能叫破。
对于人奴们来说,管事大人便是天。
天威,不可犯。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傻了?
狗哥为他取名为蠢奴,看来真是不错,这家伙怕真是蠢的。
愕然间,一时忘了阻止,常乐便拣了一盘干粮,盛了一大碗粥,转身去了。
“大师傅?”有饭堂奴仆在一旁问:“便让他这么去了?”
“算了吧。”大师傅醒过神来,摇头叹了口气:“看样子也就是个蠢人,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反正也没别人来,只当没有看到便好。快干活儿!”
挥了挥手,目光却忍不住往门外投。
虽已看不到那少年的身影,但不知为何,少年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常乐端着早饭,一路向着院中那一片平房而去。半路遇上早起打扫院子的人,便走过去问:“劳驾——朱乐福住在哪里?”
“啊?”那人怔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便是傻奴。”常乐说。
虽不愿如此相称,但他转念一想,恐怕整个奴峰中除自己以外,也根本没人知道朱乐福的本名。
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常乐,仿佛见了鬼,有些木然地指向那片平房:“右……右边第四个大屋……”
常乐点头称谢,转身去了。那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后喃喃自语:“我是起得太早做了白日梦,还是生出什么幻觉了?”
那少年早夜刚受了鞭刑,怎么一早便跟没事人似的,可以到处乱跑了?
这……这还是人吗?
牲口也没这样的体格啊!
常乐一路来到右边第四个大屋,用脚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奴仆们也刚刚起床,见有人进来,揉着眼睛看清之前,却先闻到了粥饭的香味,有人肚子不由便叫了起来。
亦有人迷迷糊糊地说:“今天什么待遇?怎么早饭给送到屋里来了……”
常乐目光一扫,见屋里两通铺,每铺睡了五人,右边铺上有一个位置空着,却不见朱乐福。
他微微皱眉,沉声问:“傻奴大哥呢?”
便是必须要以奴名相称,总要也加上足够的敬意。如此,才不算是污辱了朋友之名。
有人彻底清醒了过来,见是常乐,不由瞪大了眼睛,指着他,一脸愕然:“你……你怎么……”
“他人呢?”常乐再问。
“你找他干什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皱眉问。
“他是否住在这里?”常乐问。
“是。”壮汉点头,盘腿坐在铺上,望着常乐,咧嘴一笑:“没想到你这小子倒有身硬体格子,挨了那样三鞭子,竟还爬得起来。手里端的是什么?”
“傻奴大哥在哪里?”常乐不答再问。
壮汉一瞪眼:“我负责给你看着人吗?老子正好饿了,东西拿过来,老子便饶你一次,不向狗哥告发你。”
“告发我?”常乐看着他,目光中有疑问之色。
“废话!”壮汉瞪眼,“还未到早饭时间,管事大人未到饭堂,你小子便敢拿了吃的东西出来吃,还懂不懂规矩了?三鞭子你还是挨少了,若让狗哥知道此事,只怕会一直将你活活打死!”
他冷笑着拍了拍铺面:“东西给老子放下,滚了出去,老子保证不告发你。”
说着目光一扫:“你们听见了?”
“听见了。”屋里那些人急忙懦懦地点头。
可见,这屋中十人,以这壮汉为尊,别人都惯于看他脸色行事。
常乐却如不见,只是再问:“傻奴大哥到底在哪里?”
“老子嫌他哼哼叽叽吵得人睡不安生,让人将他抬到柴房去了。”壮汉皱眉说,随即厉喝:“让你把东西给老子放过来,听不明白?别找死!”
常乐缓步走了过去,来到壮汉面前。壮汉一脸得意,望着盘用中肉饼与包子,露出笑容。
就在此时,那一大碗滚烫的米粥,便直接被常乐扣在了他的脸上。一时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壮汉捂着脸倒在铺上,惨叫不止:“我的脸……我的脸啊!”
那一张脸完全烫成了赤红色,仿佛是喝了三斤烈酒。
屋里的奴仆们都吓傻了,一个个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常乐转身而去。
“救命,救命啊!”屋里回荡着壮汉的惨叫,引得旁边屋中有人跑出来看。
匆匆一瞥,看到常乐的背影,许多人都惊得一时呆住。
怎么可能是他?
一路行来,到柴房。
常乐推门而入,在柴房一角,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朱乐福。此时他眼睛半睁着,艰难地用嘴喘着气,见到常乐在自己身边蹲下来,也只是目光微微动了动。
是梦啊……
这一夜几乎没能入睡,到现在却终于困得不成,睡着了?
只是这梦做得好真,还有香味哩……
常乐蹲了下来,伸手摸他的额头。
受了伤,又一夜不得好好休息,朱乐福此刻已经发烧。烧得烫手。
常乐微微皱眉,手掌轻轻按在朱乐福的背上,一道道神火缓缓地渡入朱乐福的体内。朱乐福虽然不是御火者,没神火宫,但身体一样可受神火恩与威。那些充满了自愈之力的神火在他体内游走,不到一刻钟,他的伤势便眼见好转,烧也退了。
“常乐兄弟?”朱乐福清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不是做梦,有些吃惊。
“你怎么……”他看着常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常乐笑笑,慢慢将朱乐福扶着坐了起来:“别多说,先吃些东西,补补体力。”
朱乐福看看常乐,再看看地上盘中的肉饼和包子,疑心自己仍是在梦中。
不过后背……可真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