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城目不斜视,只盯着常乐。
“你在外敛息屏气之时,连我亦感应不到,真是厉害。不知这本事是和谁学来的?”他问。
一剑青光至,他大袖一挥,竟然凭着肉掌之力挡下了青光。
那青光被他只手揉成一团,吱呀作响,却不得解脱。
穆将军面色一时大变。
“不想此贼实力又有提升!”他恨恨咬牙。
青光在王安城手中不断变形,被他肆意搓圆揉扁,吱呀之声如同痛苦呻吟。
他不看李岳亭,不看穆将军,亦不看洪子惜,只是盯住常乐。
“贵姓?”他笑问。
“姓常。”常乐答。
“何名?”他问。
“常言道。”常乐答。
“好名字!”他大赞,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你的父母一定是非常有想法的人。不知两位可安好?”
“皆已不在世。”常乐答。
“真是可惜了。”他叹了口气,然后说:“如此说来,你在这世间,岂不是只身一人?”
“算是吧。”常乐点头。
“那便好了。”他点头,“不然……你拜我为师吧,我将我这一手绝学尽数传给你,让你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人上人,你看如何?”
在场诸人齐变色,是未料到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中,王安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却只是笑看着常乐,只视诸人如无物。
“王安城,你自找死。”穆将军并不理会他说什么,又或要做什么。他面色阴沉,只是握紧了剑,于是,手中剑上青芒大动。
周身青焰起,刹那间有剑意生,一剑光寒,令月色亦刹那黯淡。
剑掠空,划出一道弧线,看似完美圆滑,但内里曲曲折折,如同巨兽利齿,锐气惊人,杀气惊心。
剑痕生于空中,王安城手中的青光便与之响应,突然间爆发开来,化为一道流光,欲与空中剑痕相合为一,斩杀王安城。
王安城微微一笑,只手重将那道青光再度擒住,揉来揉去,揉作一团。等空中那道表面光滑内里曲折的剑痕至前,他便将那青光随手一抛。
青光如石,猛击在剑痕上,本出于同源的两道力量,竟然在空中激烈交锋。
撞击之间,青光前掠,剑痕消散,青光无踪。
刹那间,穆将军被青光扫过,一时面色铁青,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嘴角,有血溢出。
李岳亭目光一寒:“秦士志竟然将炼狱交给了你?”
王安城缓缓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赞赏之色:“不愧是李岳亭,倒有几分眼力。”
常乐不知炼狱为何物,但想来,必是极厉害的东西。
火器?
王安城此时再度望了过来,认真地问:“常言道,你可想清楚了?拜在我门下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与他们为伍,便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一指穆将军与李岳亭:“似他们这般的青焰境,我只手便可以捏死。你可信?”
“如此说来,你是蓝焰境中的上三宫主人?”常乐问。
“好眼力!”王安城大赞,“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常言道,你看他们两人,修炼到一把年纪,也不过是青焰之境,哪里算什么高手?再看我,与这穆义年纪相当,却已经是蓝焰境之巅峰,他借火器之力,也伤我不得,反被我一招击退,受了内伤,如何能与我相比?你若拜我为师,我保你在四十岁前便能晋级蓝焰境,如何?”
“说起来,倒有些诱人啊。”常乐怔怔半晌后,缓缓点头。
穆将军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忍不住冷哼一声。
李岳亭皱眉:“少年人不能只思眼前,不思将来。人生路千条,非条条可达大道,有些看似捷径,实是深渊通路。少年人可以说错话,切不可走错了路!”
“这老头儿话不错。”王安城看着常乐笑,“确实应该想想将来——将来四十不到,便至蓝焰之境,何等风光?将来以我弟子身份横行天下,无人敢挡,何等逍遥?”
“有道理。”常乐缓缓点头,似乎真的动了心。
“竖子!”穆将军愤怒大骂,“我早知你这小子不过是争强好胜,根本不是懂什么侠义道理!算我看错了眼!”
剑锋上青光一闪,恶狠狠地说:“今日死前,我必先杀你!”
“只怕你办不到。”常乐淡淡一笑,“在这位王前辈面前,你自保亦无暇,还有力气杀人?别逗了。”
他摇了摇头,眼中有轻蔑之色。
“相爷算准一切,但你们几个少年,相爷却没有算到。”王安城看着常乐说,“想来只是半路遇上,一时少年心性,打算跟着这伙人干些什么行侠仗义的事吧。没关系,谁没有年少过?谁没有犯傻过?如今想明白了,便好。”
说着向常乐招了招手:“来,磕头拜了师,退到一边,看为师慢慢杀他们玩耍,是为第一课。”
“是。”常乐躬身一礼,缓步向前而来。
王安城丝毫不惧,任他走近自己身侧。
蓝焰巅峰,千人敌,如何会怕一个黄焰境少年近了身?
便如重甲武士,如何会怕一个刚刚习武不久,赤手空拳的毛孩子走近身旁?
王安城淡淡而笑。
“常公子,你可想好了。”李岳亭沉声说,“或许他是看中了你的才华,但也许……他只是觊觎你那敛息若木石的功夫。一旦让他得手……”
“那又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了?”常乐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过是我自一只火狼身上学来,偶然的机缘之下修炼至如此地步的躲藏之法。算得了什么?王师但要,我便尽数奉上便是。”
“好,好!”王安城点头微笑,“你这孩子识趣懂理,真是令人欣赏!你放心,我确是看中了你的才华,真打算收一个好弟子。”
随即低声如自语般说:“只要你是真心。”
常乐看着对方,笑容淡然。
他知道,对方已然感应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再伪装。
反正距离已经够了。
刹那间,他身形动。
王安城面上笑容变得冰冷,目光中充满了轻蔑。
好心计。
只可惜,境界终是差了太远。
太远啊!
他看着少年,等着少年对自己出手,然后,自己便会以火力反震少年,令他骨骼尽碎,却不至于死。
再然后,他会借着炼狱之力,将面前的穆义与李岳亭重创,然后一举擒下。
至于徐玄,自己只要略微出手恐吓,徐玄便会燃烧最后的力量夺路逃命。徐玄已老了,生命也已将燃尽,再如此而为,便会死在逃亡路上。
他看这个老家伙不顺眼久矣——五十多岁的半截棺材瓤子,却弄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真是让人看得心痒,望得心乱,馋得心慌,气得心烦。
可朋友妻不可欺,同僚妻亦不能欺,除非徐玄死了,自己才有机会下手。
只是苦于双方都是相府豢养的门客,终不能对他下手。
这次,却正好借这机会杀了他。
他一死后,小娘子谁来安慰?
谁为她来撑腰,让她不受别人欺负?
我呀!
王安城一想到这,便眉开眼笑。
除了眼中钉,又立了大功,相爷一定会重重封赏。到时美人在怀,金银在屋,官帽在顶,人生大得意,还有何求?
他看着少年,心想:不过这一切,终要从你开始。
常乐动,如闪电,似疾风。
却没有出手。
他近了王安城的身,看着对方的眼,不出手,却张口。
一口唾沫飞射而出,被他爆燃神火得到的力量包裹着疾飞向前。
王安城下意识地以为是他口吐暗器,便挥手一抓。
一抓,便抓了一手的滑腻,等抬手看清掌中事物,不由满怀的恶心。
常乐大笑:“好手法,抓得妙!”
“你找死。”王安城面色阴沉如冰霜,那只手掌带着那一口唾沫,直向着常乐拍去。
蓝焰涌动,封死生机。
常乐无可避,无可退。
穆义怔怔,未料到少年竟然是如此心思。
明知无功,亦向前。
明知必死,亦无惧。
只为了辱敌?
虽无意义,但确实是铁血汉子才能做出的事。
李岳亭却不意外。
不是他对少年没有成见,相反,他一开始便对这少年大有成见——只是,与穆义的成见正相反。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少年,于是便知少年如此说话做事的目的。他有些担忧,但又有期待,因为先前少年已经让他震惊了一回,做成了他认为少年不大可能完成的事。
于是他已经有了准备。
但万没想到,少年是用这种方法激怒对方,以争取这一线机会。
他震撼,但也知这机会来之不易,必须珍惜。
于是于那刹那间,他如先前的徐玄一般,燃烧生命以为力,飞掠向前,自将军穆义手中劈手夺过长剑,向着王安城刺去。
剑意流动,如大河滔滔,如大江不绝碧波。
神火宫燃烧起熊熊大火,火光将神火宫亦吞没其中。
但却救不回那少年了。
王安城之杀心,无人可以挽回。
这一掌拍下,不遗余力,力求要将常乐拍成漫天的碎屑,不在人世间留下一丝一缕活过的痕迹。
无知小子,蝼蚁般的存在,给你几分颜色,你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便死吧。
洪子惜说不出话,也无法行动,只能闭上眼睛。
何苦?
何必?
为我这废人,却损了这样一个少年英雄。
罪过……
常乐无处可躲。
他并没有躲。
面对这凛冽一掌,他甚至半步不退,刹那间自袖中抽出一幅卷轴,一下打开。
为这卷轴,师父曾骂过他。他长了记性,知道得此宝物不易,却不应该真当成宝贝珍藏起来,反而应该带在身边,当用便用。
如此,才不浪费了寰国大人物的一番心意。
卷轴之上,是四个字——“青山永固”。那是寰国书部首卿董凤至大人送给他的字。
字起神火,焰色深紫。
刹那间,一道大山自字中飞腾而出,笼罩常乐周身。
一掌击下,蓝焰四散,如天神之锤击大地。
大山震荡,常乐于山影笼罩之下,仍是被震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