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七年四月二十九,身怀龙嗣近六个月的乐美人滑胎了,掉下来的是个男孩。
经查证,是有人在乐美人的安胎药中下了大量的红花.端给乐美人安胎药的甄稳婆,在乐美人出事时被人发现溺死在荷花池中了。
精疲力竭的乐美人看着宫女从自己的面前端走那个四肢健全,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胎儿,哭得撕心裂肺。她冲着寝殿外大声的哭喊道,“皇上,你要为臣妾的皇儿报仇,他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皇上,皇上……臣妾未能保护好咱们的孩子,你赐臣妾死罪,你让臣妾随那孩子去了吧……臣妾也不想活……”
话未说完,人已晕厥。
永安帝听着乐美人痛彻心扉的哭喊着,再看着宫女奉于自己面前那个已经咽了气的男胎,气得把依竹殿中目之所及之物尽数摔之。
永安帝指着脸色同样苍白的朱皇后厉声喝道,“查,给朕往仔细了查!这后宫之中怎么就这样污秽,连一个小小的婴儿都容不下!”
朱皇后被永安帝的怒气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从容,“臣妾,臣妾立刻就查……”
永安七年五月初一,永安帝封从四品乐美人为正四品婕妤。
自乐美人的事发生后,后宫的风气在朱皇后的严抓之下果真清朗了起来,就算是有哪位妃嫔有些小心思,也定不敢在这种时候顶风做案。
对于这种状态灵犀满意的很,这个污秽的后宫终于可以干净些日子了。所以她乐得每日里坐在灵研殿中逗五皇子玩,快哉快哉的。
永安帝自乐美人出事后便天天板着一张脸,就算来灵犀的殿里坐着,也是愁眉不展,再没了往日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气氛。
对此灵犀也很是无奈,唯一能做的,便是把话题往高兴的事上聊,或是只让永安帝和五皇子多待一会。
一日,五皇子张了只长了两颗下牙的小嘴,吐着泡泡对抱着他的永安帝喊出了一句,“父皇。”
永安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孩童的牙牙学语了,可在五皇子喊完后,他的脸上还是挂上了柔柔的笑。大手摸着五皇子嫩白的小脸蛋,心情大好的逗道,“毅儿,再叫一个。叫父皇……”
五皇子玩着自己的小手,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似在和自己说话,又似在和永安帝说话。
永安帝拿过放在一边的步摇,对着五皇子道,“毅儿,叫父皇,父皇便赐你一只最漂亮的步摇。”
五皇子见了步摇,拍着小手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伸着小手去够步摇。
永安帝把步摇向自己的身后拿,五皇子一下子便扑到了永安帝的肩膀上,在永安帝的侧脸上印下了大大的口水痕迹。
灵犀被逗得直笑,连忙把五皇子从永安帝的怀里抱出来,对永安帝道,“皇上,快擦一擦吧。”
永安帝接过荷叶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脸,笑道,“每日,也就在你这里能得到一丝喘息,让朕觉得不那么累。”
灵犀把五皇子交给站在一边的奶娘,让荷叶等一甘宫女都退了下去。亲自拿了茶盏奉给永安帝后,道,“皇上,若是累,便睡一会吧。”
永安帝把茶盏接过去放于矮几上,握了灵犀的手,道,“朕是心累,自永安元年起,这后宫之中平白滑掉的胎儿已经有将近十个。他们都是朕的骨肉,朕心中怎能不痛?”
“皇后娘娘不是已经在查了吗?”灵犀安慰道,“待到把那狠毒之人严办,这后宫之中便也安宁了。”
永安帝听了灵犀的话,如星辰一般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痛楚,“安宁?你在这后宫之中十几年,这后宫什么时候安宁过了?”
灵犀低下了头,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又怎么会安宁?
“至于狠毒之人……”永安帝叹了口气。
这后宫之中有不狠毒的吗?哪一个不是身负一门兴衰,为了能站稳脚跟而机关算尽?
永安七年五月十二,朱皇后把居于宜德宫凝香阁的玉才人打入冷宫,并在当晚赐了玉才人毒酒一杯,了结了玉才人年仅二十二岁的如花生命。
后宫之中的妃嫔们得知后皆唏嘘不已,那玉才人与乐婕妤同在永安元年入宫,平日里好得如亲姐妹一般,谁能想到是玉才人给乐婕妤人下得黑手呢?
灵研殿中,灵犀正在与于嫔品茶。
灵犀身上穿了淡蓝色绣百合花对襟紧身长裙,头上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只簪了两枝新鲜的淡粉色芙蓉。她轻转手腕,将茶壶中的琥珀色汤汁准确的倒入了面前的两只白玉小盏之中。
于嫔坐于灵犀的对面,身穿水绿色绣樱花长褙,头挽侧髻,只在其右侧簪了一只滴水步摇。
自五皇子诞下后,于嫔便与灵犀走动的密切,慢慢的接触长了,灵犀更觉得于嫔这个人的性子真真儿是比别的宫嫔好多了。
一样是望族出身,于嫔的身上便没有曹贵嫔与柔贵嫔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而且性子也很爽朗,不似欣嫔那样不招人喜。
于嫔翘了兰花指接了灵犀递过去的茶盏,轻轻的吮了一口。碧螺春特有的苦味在唇齿间慢慢溢开,经过舌侧,慢慢的滑入到口腔内部,两腮处升起了一丝酸凉之感。待到把茶咽下,口中又留了余香。
于嫔慢慢品了两口,抬眸笑道,“你沏的茶就是香,特别是那丝酸涩,明明是热茶,喝下去却特别解渴。”
灵犀亦是拿了茶盏喝了几口,放下后手帕子试了唇嘴,笑道,“我在这茶里放了两滴柠檬汁。不影响茶的口感,却会勾起一丝酸涩来,口舌生津。”
“放柠檬汁?”于嫔听后笑道,“回去后定要告诉了我殿里的那些子笨奴才,在沏茶的时候也要便通一下才好。”
两人闲聊了几句茶道,又把话题扯到了乐婕妤的身上。
于嫔仰躺在竹椅之上,用帕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道,“又是一缕冤魂~”
“冤不冤的,谁知道呢?”灵犀纤细嫩白的手指轻轻的磨挲着白玉茶盏,柔声道,“左右这事是告一段落了。”
于嫔把脸上的帕子拿下来,用鼻子哼道,“我也是失了孩儿的,可我却一点也不同情乐婕妤。”
乐婕妤孕后极其跋扈,全然没有把于嫔这个一宫主位放在眼中,于嫔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如今乐婕妤失了一个孩子,也算是给于嫔解了一口恶气。
“瞧瞧,瞧瞧。”灵犀抢了于嫔手中的帕子道,“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已有一年未曾在你殿中留过寝了?若不然乐婕妤有什么胆子也在你们面嚣张?”
“得了吧。”于嫔把帕子又抢了回去,道,“你倒是恩宠不衰,可我也没见你宫里这几位主儿是个省事的啊?”
于嫔坐直了身子,看了窗外一眼。
五月的中午正是热的时候,几盆茶花被娇阳晒得打了蔫,远处一个粗使小宫女拎着一只茶壶向小厨房那个方向缓步走去。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于嫔看罢,拉了灵犀在灵犀的耳边道,“你殿里的朵美人你可要注意着些,那可是个能耐的。”
灵犀听后一愣,又是朵美人。前几日小德子来报时也说,朵美人在乐婕妤出事前,在后宫里活跃得很。除了总到娴贵嫔那里坐坐外,还串走于各个宫殿,和蝶才人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
蝶才人自乐婕妤生辰那日给灵犀送了一封信后,就再也没在灵犀的眼前出现过。就连在御花园中遇到了,蝶才人也是远远的避开,仿佛是怕了灵犀一样。
只有灵犀知道,蝶才人不是怕了她,她的心里不知道又在算计着什么呢。
可惜灵犀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也猜不到蝶美人的心思,除了让自己殿里的人小心着些外没有别的办法。
“她惹到你了?”
“惹我干什么?”于嫔切了一声,“我一个失宠了的妃嫔,朵美人就是给我请了安,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诋毁我呢。我是说,乐婕妤出事前,朵美人与她来往的,要比玉才人还要亲密。”
灵犀道,“听说朵美人自年后便一直与众妃嫔们交好,这也没什么吧?”
于嫔突然发出一声怪笑,然后爬在灵犀的耳边悄声道,“溺死在荷花池里的那个稳婆,是朵美人给乐婕妤推荐的,是曾经接生了五公主的那个稳婆。”
灵犀心中猛得一颤,“你说的是真的?”
于嫔点头,又爬在灵犀的耳边道,“皇后娘娘只凭了玉才人贴身宫女的话便定了玉才人的罪,连别的宫女太监连审都没有审就送进暴室里乱棍打死了。而玉才人的那个贴身宫女,是朵美人身边贴身宫女的同乡,听说是一同入宫为奴的……”
未等灵犀说话,于嫔又道,“朵美人是谁的人?这事不是清清楚楚的摆在这里了吗?还用得着审?”
灵犀用手不轻不重的打了于嫔一下,嗔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按你这么说,那害了乐婕妤的人岂不是……”
于嫔伸出白皙的手指按在灵犀的嘴唇上,摇头道,“你心知便可,万不要说出来。”
灵犀连连点头。
于嫔扶了下自己头上的那只滴水步摇,略有落寞的道,“我已无意争宠,若想在这后宫之中安安稳稳的活个几十年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不想害别人,可也不能轻易了让别人害了我去……”像是知道灵犀想问什么一样,于嫔又笑道,“我和你投缘,告诉你是不想我到晚年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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