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时,绯缡来到南戎野第三期新一邑。
琼哥通红通红地,挂在天边。
四周正如她想象中的荒野。这片地方显然才刚刚动工,农业部还没有入驻指导,荒野一望无际,开着花,在晚风里摇曳。建筑部定了址,在荒野中起了一个还未成形的邑落,几幢白墙小楼才只有一层。
她向远处看去。刚才在空中俯瞰到几个完工的聚居邑落,在平地上几乎看不见踪影。只见天空中的霞云像拨洒了最艳的染料,一大块一大块地恣抹着,与地平线衔接处略有些淡淡青灰色,也许是陆七区的山脉。
门阶还没有修,两边杂草被人除过一遍,又长出新短茬,巴在房基石下开花。
大门还没装,是的,门禁系统总在房屋轮廓搭完后才装。绯缡自己造过房,有经验。
从大门口,一直可以通透看到楼后的院子。院子里已铺了石地面,阳光斜照在地面上,在一堆码好的材料上打个弯,孵在那儿。
不知为什么,绯缡突然想起了乌拉尔珐杏小镇尽头,那三间旅舍穿堂门后的土院,犹记得当时拉了一根绳,风吹着破裤子。
“你来了。”晏青衿从一间偏屋里转出来,站在空荡荡的门洞里面,好整以暇道。
“你想怎么谈,可以谈了。”绯缡冷冷道。
“堂姐可真是贵人不踏贱地。”晏青衿一笑,“你准备站门口谈?我这指挥部统修统配的房子,还不能入堂姐的眼?”
“你站在自己的宅基上称贱地。”绯缡淡声道,“打自己的脸,可真不省手劲。”
晏青衿一噎,呵呵道:“今天你一开口就叫人长见识,我竟然不知道千金大小姐也能……乡骂。”
“别逞口舌之利。”绯缡表情不动,直直看向晏青衿,“你也逞不利索,还显阴阳怪气。一个男人,多想想存身立世。这点上,你妹妹都比你做得强。”
“呵呵,呵呵,晏家大小姐莫非今天想做大家长?”
“开门见山,别多废话。”绯缡皱起眉,拾步往前,停在门槛线外,“进屋谈吗?表达明白点。”
晏青衿一扯嘴角,侧身相让:“左拐里面一间。”
绯缡一步跨进门,随晏青衿进屋。那屋只有一个空框架,不过晏青衿按出了两把椅子。
“你妹妹不在?”绯缡先问了一句,“那你要和我谈的内容,也代表她的意见?”
“当然可以。”晏青衿率先坐了一把椅子,也不说请坐,朝绯缡抬手示意,自己靠向椅子后背,摆了一个惬意的姿态,微笑道,“姐夫出门了啊,堂姐你呢,今天你来谈的东西,能全权代表姐夫?”
“能。”绯缡坐到晏青衿对面,没有半丝笑容,“你想怎么解决摩邙的事?”
“时间差不多了哈。”晏青衿曲指揉揉鼻尖,喃喃算着,“去年征乡节初岫号带回去我们的信,摩邙那边应该收到了,不过我们两方没能及时统一好意见,那边就要按照最后一次我去申请分割的意见来做了。”
“七年。”他抬起眸,全是笑,“堂姐当年不仅延了十年分割期,还特地备注适用联盟历。七年联盟历……,啧,反正罗望历也在转,多转几天也能转到,是吧,堂姐?”
绯缡没有搭茬,且由他自己说下去。
“堂姐是个聪明人,也许还在怀疑七年是不是真的?我们两个穷兄妹,未必能说动你们摩邙托管中心,对不对?”
晏青衿停下,瞅了瞅绯缡,过片刻表情舒畅,有点儿像恶作剧看到了明显的效果。他哈哈道:“当然……还是真的。”
“你最好快点进入正题。”
“好。”晏青衿挑挑眉,“我猜,堂姐这一年,波澜不惊,不是在加紧筹钱,就是在给自己心理安慰,毕竟你是个聪明人,七年期又怎样?慢说还没到,也许你还能再赶一趟初岫号来,写封信,最后申诉翻盘。”
晏青衿笑一笑:“即使初岫号一直不来了,七年期到了,我们人都在罗望,托管中心代分,也不过是取消家庭托管总账号,在它那里新设各人财产账号,把干比例分到各人帐号中,至于怎么你一件我一件,最终还不是要等人都有统一授权意见了,才具名资产实物?”
“堂姐,”他坐在椅子上,朝绯缡前倾,紧紧地盯着绯缡,轻声道,“你来时,一定将这些门道全了解清楚了。”
“好伏笔。”他骤然往后靠,目露赞叹,“十年七年对堂姐来说,不过是一个幌子,十年七年后,堂姐照样可以和托管中心慢悠悠写信,你要哪样,不要哪样,信件寄个几轮,对吗?毕竟,身为一级征召令的从召眷属,托管中心这点人性福利,是要给你的。”
绯缡静静地看了晏青衿一阵,忽然说道:“我没有看错你。”
“嗯?”
她懒得解释。“你也没有算错,我一定会尝试申诉,改回十年分割期。钱,我还没有筹到,但我确实希望你们拿钱,我拿祖业,我尽力想办法。我记得当初是你们要全部家产托管,如果你们现在等不及了,那么可以先分星币资产,回到我在仲裁庭上最初的建议,余下资产以十年联盟历为分割期。好了,现在你知道我的打算,该说说你的了。”
晏青衿连笑带哼几声。
“亲爱的堂姐,”带着轻轻的嘲弄,晏青衿这一声称呼竟然与多年前他们打官司时一模一样。
绯缡盯着他,表情不动。
“摩邙听证会的记录好像几十年都不会消除吧?”晏青衿笑吟吟道。
绯缡毫不掩饰地拧眉,晏青衿扯这扯那,令她越发腻烦。“你想说什么?”
晏青衿一声轻笑。“几十年?好像五六十年有吧?我对摩邙这种规定不熟,堂姐你清楚吗?”
“有法律疑问,去咨询律师。”
晏青衿蓦地哈哈大笑。“不错,很堂姐。”
绯缡嚯地站起:“你一直在浪费时间。那就不用谈了。”
她板紧脸,向外走去。
“……我与商先生谈恋爱多年,倒不知道我还有乌拉尔的亲戚,要是知道,改改婚期一起热闹一下,想必更添喜气……”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绯缡转回头。
“堂姐,”晏青衿歪着头,不慌不忙朝绯缡看来,脸上带着趣意,“我向摩邙仲裁庭申请了一份听证会实录。当年我出席你们的听证会,最怕举止失当。堂姐,你就不一样,全场淡定,实为楷模。”
绯缡冷哼一声,抬脚欲走。
“那时候,你遇到你先生了?”
“嗯。”
她一愣,霍然转身。
晏青衿仍然坐在椅子上,笑着望她。
绯缡直直走到他面前,脸色冷肃,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晏青衿挑挑眉,慢慢地放大笑容。“还有……”
“……我和檀安,不是真的夫妻。”
“我在东临读书的时候,家里出了一点事。檀安帮了我,他和我结婚,帮我渡过难关。我们约定事情结束后就解除婚姻,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就收到了征召令,然后我和他就以夫妻名义来到罗望。”
绯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海风里絮絮。
“堂姐,自己的故事……亲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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