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河东郡,秦始皇帝推行郡县制时始置,汉初沿袭秦制,属天下并行郡国之一,汉武帝时设立刺史制度,将全国分化为十三刺史部,河东郡归属司隶校尉部,治所在安邑县,此处同时也是汉代典农中郎将所在。
河东郡下辖有二十县,其中除了郡治安邑以外,还有闻喜、临汾、平阳、永安及解县这几县颇为知名,且不说除了汉代双子星将卫青和霍去病以及汉宣帝刘询岳父霍光的平阳县,就这解县中,就出了关羽、柳宗元这一武一文的两大历史名人,不过此时关羽远没有吕布印象中那条历史轨迹里知名,没有达到相应的地位,更没有正式登上历史的大舞台,顶多只能算是时人较为熟悉的一员悍将,往后更不可能被公推成神、成就武生光辉;柳宗元那更是五百年后的人了,所以这解县,在目前来说除了河东本地,还多不为人知。
不过此时此处,却将聚起一团风云,由此更有可能引动天下局势,这全因在此处蛰伏着那曾经跟着董卓一起入主雒阳、霍乱朝纲霸道天下的一班人物。
在这些人中领头的,文的有李儒这个鬼狐称的军师,武的则有华雄、徐荣、张绣、徐晃等名气都不小的大将,再加上下面还有拢共不下于四万人的精锐西凉铁骑,或者说是西凉铁骑的余孽,这其实也是一支在当今天下间不会逊色于多少诸侯的势力。
可惜他们在来到河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够夹起尾巴做人,即便当初天下诛董的风头渐渐散去,也还是谨慎小心,能够幸存留到今日都是殊为不易。毕竟不管是西边的马凉州还是东边的吕奉先,都不是好相与的,任一个真要狠下心来对付他们,他们能逃得出去都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尤其是吕布,他花了数月时间在雒阳培养自己的好名声。这些全都被李儒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只要吕布想,完全可以对自己这边下手,然而他最终并没有动手,这要么就是真念着一些旧情,要么就是在他心中对天下的布局时机还没有成熟。当然他更愿意相信后者,不只是因为在他心中吕布再不是曾经那一个骄傲武夫,而是横越北方的大霸主,还因为前者会激他的感情进而影响到他的判断。
不得不说就是到现在,在这个有些苟延残喘盘踞在河东这一块儿的势力高层中,如李儒、华雄和徐荣、徐晃等人对于吕布的感官还是十分复杂。前二者是曾经交情不浅的,而且只要想想吕布的做法似乎从中立角度也不好指摘什么,毕竟他们二人中就是再迟钝的华雄,在后来也渐渐通过各种途径而知道了许多曾经董卓与吕布之间不为人知的矛盾和恩怨,知道董卓本身就对吕布图谋不轨也做了许多事情,即便董卓是他的主公,但从道义上来讲。吕布叛出的行为至少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李儒还是其中许多计划的制定人人,就更是没办法也没有立场责怪吕布什么了,难道说他不讲恩?那恐怕就变成了是他们不讲理了,正因为知道这些内幕,在面对吕布这个“叛徒”的时候,他们内心也就更显得矛盾,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后两者与吕布虽然没有太多深交,但打从心底里都是佩服吕布地,而且相较于其他人他们多少还是有志于干一番大事业地。当初跟随着董卓也正是为此,若是董卓还在他们或许为了忠诚或许还会一条道走到黑,可是如今……
至于另一个逐渐上位的张绣,从不知什么途径知道了叔父张济之死与吕布脱不了关系之后,就注定了二人只有你死我活。至于他那个裨将胡车儿也自不用说了,他们反倒算是这些董卓残余部下中对待吕布的态度最为旗帜鲜明的一个了。
正因为有这诸多模糊不清的想法和态度,所以严格说起来,现在李儒他们这些人内部并不是那么平稳,虽说吕布一直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但时局本就在不断变化,就算是粗神经的华雄也明白不可能这样一直下去,迟早有一天啊他们都必须要选择一条路走,当然他是坚决跟在李儒身后地,但是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本来这种隐形的矛盾还没有那么快会爆,可惜就算是李儒也未必会料到西凉局势变化会那么快,原本他的想法只是暂时找一个生存缝隙,就在马凉州与吕奉先的夹缝中,再加上旁边京畿的韦端对于雒阳那边一向都是态度不明——段煨直接被他忽略了,让他可以从容在其中周旋,至少不用那么快就直面其中一方,说不定等时间过了,总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来。
可惜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马腾死后,马家军在吕布派出的曹性与阎行的联合之下,一度被逼入了绝境,最后的处境是比现在的他们还不如,虽然不能说是全军覆没,除了一部分投降被俘虏之外,还有一些据说是已经与马等人失去了联络。
当然如果说之前因为小心翼翼在京畿那一带也有密布的探子们查探消息所以早就知道马等人是潜伏在此处,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是想要一直就这么下去还是另有谋算,让李儒也没什么头绪,现在他却知道了对方的真正目的。
就在这解县居住的府邸上,刚还在与家人说着一些体己话的李儒在听说西凉锦马麾下大将庞德前来求见的那一刹那,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串联起来,几乎是在立刻就厘清了所有的头绪,也顿时有了些想法。
对于这开门见山就表明自己来处更暗暗提示了自己来意的庞德,李儒并感到不陌生,这也是那马手下一员悍将,实际上原先在马腾手下之时,这庞德并没有得到什么重用。这倒不是说马腾没有什么识人之明,完全就是庞德为人性情太过耿直,曾经重重得罪过马腾,而且那时候马腾与马极不对付,父子两个明里私下斗得厉害。庞德因为与马关系交好,也被马腾视为眼中钉打入了冷宫,没有趁机打压他都不错了,更不用说重用了。
当然马腾死后,马家军做主的是马,对庞德这位私交神秘的手下悍将他立刻委以重用。庞德也由此渐渐开始大放异彩,在与曹性的几次较量中都险些占到上风,若非阎行屡屡识破他的行军布阵计策,手段也要略高一筹,几番破坏他的意图,恐怕曹性这个吕布十分信任将手下数万军马都交由他带到了关西那块陌生土地上的大将就要被那庞德玩坏了。
就算对上阎行没能讨到什么好。也丝毫不影响这庞德在李儒心中的地位,毕竟阎行可是成名已久的西凉第一武将,这个名号若真地只是因为他的武力,那也未免显得太不值钱,毕竟就算是在虎牢一战对阵联军群出猛将威名扬遍天下的吕布,也是在后来的战例尤其是回归并州之后的几战慢慢确立了他天下第一武将的名头,真要以为马那一战胜过了阎行之后就真将这称号完全夺过来。那只能是市井小民的看法,若非之后阎行渐趋低调,马则还算是颇有建树,也很难做到慢慢盖过对方的风头,当然最近这几战阎行已经向世人宣告他的强悍,没有谁敢小看于他,如此将帅之才,庞德这个大器晚成的马军新将能够在几次对阵中全身而退已经证明了自己。
如果李儒还是当初那个雒阳廷尉、当朝第一权臣董卓的女婿、纵横无敌闻名天下的西凉铁骑的头牌军师,那以庞德这样的身份,根本连靠近他府门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也算是虎落平阳了,好在马这也并非是用犬来欺他,毕竟庞德现在就是马之下马军中第一人,马因为种种顾忌肯定不可能在此时登门过来,庞德就是不二人选。
不过李儒现在顾忌的却不是庞德的身份够不够格。而是面对对方几乎没什么掩饰的来意,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曾经几乎以一力帮董卓操持起了大半个朝廷,李儒却也会有疑虑的时候,谁叫此时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着身边手下这些人的生死存亡,而不像当初即便失误也有资本,他必需要十足的小心,同时也不可能全凭着自己一个人拿主意,须得要先跟其他人知会一声。
对于其他几个人的心思,李儒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也在第一时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马的突兀造访恐怕会打破一直以来维持甚至可以说僵持的这种表面平稳的局面,可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能阻止,只能将事情直接提到台面上来,让大家都知道,也看清楚这样做那样做的后果,至少做决定的时候都会尽量慎重以及为大局考虑一下。
为此哪怕先晾着那庞德,李儒也是先叫人从后门去叫来了徐荣等人过来,并且加上了紧急二字,其他四员大将都清楚军师李儒的性子,说是紧急那就是真的紧急,所以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管当时在做什么事情,都暂时先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急匆匆赶来李府,在被从后门带进去的时候,四人都不免有些惊讶,倒是没有觉得这辱没了他们的,毕竟去请他们来的人已经提到了李儒府上有人来访以及李儒派人来请时候的慎重,而如徐荣、张绣这样想的比较多的,则更是心中微感沉重,知道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等到在西厢厅房中见到李儒当面的时候,光光是看着对方微蹙的眉头和面沉如水的神情,四人心里都同时“咯噔”了一下。
李儒很快也注意到他们到来,请四人入座,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还要先聊一聊家常之类,直接就进入了话题:“想必派去请四位将军过来的人都说清楚了,方才正有人登门造访,吾急匆匆将四位召来,也正是源于此造访之人。”
华雄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立刻瓮声瓮气问道:“军师便直说了吧,那来访的是何人?”
徐荣苦笑道:“军师如此急着找我等来,恐怕此人身份不简单,莫不是哪方诸侯的来使?”
李儒赞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一直很看好徐荣,此人不仅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有一套,而且为人处世同样有不俗的手段,可惜的是之前有李榷那四人始终压制着他,而等到现在可以重用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他挥的余地了。
对于徐荣能想到他没有丝毫稀奇,本也没打算兜圈子,直言道:“永光说的不错,此人乃是那西凉锦马派来的,你们也都该听过他的名,庞德庞令明。”
徐荣眸中光芒一闪。李儒注意着他,立刻就知道他恐怕想到了什么,不过对其他三人,他还是要解释道:“如今他才递上名帖,吾尚未决定到底要不要见他。不过便是不见他,也大概能猜到他来此有何目的。见面倒还是小事,关键是见面意味着咱们同意了他的事情。此番召四位过来,也正是因为不想在此事上对大家有所隐瞒,也希望能令大家一起来议一议,看那边究竟要如何回应,毕竟此乃关系到我等生死存亡的大事。”
“哎呀,军师便明说了吧。这中间究竟是何道理,怎么就关系到咱们生死存亡大计了,这样兜来兜去,某都没有一个头绪啊,”他越是这么说,华雄越是感觉一头雾水,徐晃也未有些拨弄不清,只是张绣的眸子此时却也闪了闪,抿着唇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被华雄这么搅合一下,李儒的脸上倒露出了一丝笑意来。顿了顿就又说道:“这马在凉州被那曹性与阎行联合剿击,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甚至与大批人马失散,最后直接躲到了京畿中,可以说有他这一日。不管是阎行还是吕布都是他之大敌,何况此时阎行这最大仇人还投了那吕布,他更不可能去投,如此唯有为敌。只是与天下第一诸侯为敌,他还力有未逮,然则放眼四周,唯有咱们可以与他同御,所以此来拜访,其实不过是想要将咱们与他们绑做一块,要咱们与他共进退,共同对付那吕布,同样也要共同应对来自于吕布的回击……”
他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华雄自然也知道,只是本该反应颇大的他此时却突然沉静了下去。
李儒自然也知道原因,扫了张绣一眼,又望着徐荣,轻声道:“永光,汝以为如今咱们还应该去趟这趟浑水么?”
徐荣苦笑道:“军师既然都说这是一趟浑水,就该知道对咱们殊无好处,这事算起来就成了那西凉马家与吕奉先的私人恩怨,咱们又何必要参合进去呢?”
本身吕布与马家当然是没有什么恩仇关系,不过因为之前在马家与金城的战争中曹性参与进去了,马之父马腾就是在此役中身亡,算起来跟吕布有着间接关系,何况阎行这个马最仇恨和憎恶的敌人现在也是吕布手下,只要马想要报仇,则必然要与吕布为敌,而指望马咽下这口气,那根本不可能,所以徐荣说是他们两方的私人恩怨,倒也不算错。
这时候张绣却开口了:“军师说是趟浑水,似乎咱们不与那马为伍便能从中撇清干系了一般,可绣却觉得,勿论这马是什么想法,是真心结盟也好,假意结盟只为拖咱们下水更甚者要拉咱们去做炮灰也好,这对于咱们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莫非军师真以为,咱们不去招惹那吕奉先,就一定能够一直安定平稳下去了?在绣看来,这不过只是因为咱们尚未给对方带来威胁,又或是那吕布另有其他考虑罢了,暂时不动手,不代表永远任由咱们在这雒阳边上盘踞着。何况当初也是那吕奉先先背叛而出,有了这个源头,才有至于咱们今日如此沦落,说起来咱们与他的仇恨也未必轻了。那吕布没有主动来招惹咱们,就算是他大慈悲吧,可咱们却能够安安心心在此苟活,就忘了董相国、某家叔父、李叔父他们几位是如何死的了?在某看来,与其继续这般活下去,倒还不如尽心中所愿的死!”
在座的都沉默了,因为张绣虽然是以自己出点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他们此时的尴尬处境,这也正是李儒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一点。
放眼当今天下诸侯势力,哪一个没有一点儿目标和生存压力,而他们压力倒是有了,而且相当大,可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还这般死撑着下去是为何。
漫无目的的活,或者还真不如张绣所说的尽心中所愿的死。
李儒叹了口气,也只能苦笑道:“伯渊说的也十分在理,只是咱们如今且不管私怨不私怨、仇恨不仇恨,下面那四万将士,他们的归宿,却也不得不考虑到啊!”
哪知道从未当面驳过他面子的张绣,这一次却突然长身而起,华雄见此也跟着站起来,似乎想要训斥他,张绣却只冷冷一笑,留下一句“那军师便在此继续商议你那苟延残喘大计,请恕绣不能奉陪了”直接扬长而去。
李儒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但都知道这一场会谈,是不欢而散了,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张绣在转身离开刹那眼神中透射出令人心惊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