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家的喜事,天还蒙亮时,便听唢呐声声,红鞭炸响;一时间,鸟群惊翅、犬吠声声,喧喧嚷嚷中揭开了清河镇人们一天的序幕。
喧嚷声,最初的源头始于河上;渐渐的,延与河畔。人们或走出、或推窗、或驻步,众目遥遥,望与河上。
只见泛着绿光的河面上,慢慢悠悠划过一十二个挂满红绸的木船,划桨的船夫都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光着膀子,套着白衣黑裤,腰间系着一条鲜艳的红绸,卖力地摇动着木浆,拍打着绿水间,扬起层层的波浪。
土生土长的水家人,见此场景,心中已然明了;动着两颗的黑珠,观着一河的热闹。
“这是谁家娶亲,好大的排场!”
人群中,不知谁感慨了一句;四下里,七嘴八舌,纷纷攘攘地热闹起来。
“我知道,是锦绣布庄的叶家!”
人群里,一个高亢的女音响起,声音中,还夹带着几分的得意。
“竟是叶家!”
四下围观的人瞬间不淡定,喧嚷声此起彼伏。
“这姑娘可真好命,竟能嫁进叶家”
“听说是那严家的姑娘”
“严家?哪个严家?”
“还能哪个,落魄的那个严家呗”
“这严家姑娘可真是好命,听说这一十二船的嫁妆,都是叶家给备的”
“哟,那可真是上天垂怜。这等好事怎没摊到我的身上”
“那是你没个有眼力的娘,早早地给你攀上一户大户人家定个娃娃亲”
河畔上瞬间笑成一片,个个都是看戏闲扯的好手。
河船中央,身穿红花短褂的喜婆双手扶着身旁的新娘,笑语进言,“新娘子莫急,过了前面的那道河弯,便到了夫家叶家。”
红盖头下的素婉,手指下意识地握紧褂裙,揉皱了原本平整的布料,揉乱了彩线绣绘的鸳鸯。
满目的红色,耳畔的嘈杂,让年仅一十六岁的素婉手心直冒冷汗。身体随着船身摇摇晃晃地摆动不停,就像此刻她的心,上下浮沉,没有一点的稳靠。
此刻的身后,是家的方向;而前面,是陌生的归途。这一去,她将成人妇。
叶家后院
叶仁甫拿着喜宴上的礼单往前院走去,与迎面慌乱跑来的小厮撞得正着。
“大管家。”小厮一抬头,看见熟悉的脸,吓的一哆嗦。
叶仁甫揉着被撞的生痛的肩膀,眉头微微一蹙,目光看向面前的小厮,一脸的慌乱,手中还握着两截麻绳。“出什么事了,跑的如此不注意形象。”
小厮惊慌地抬起头,递上手中的麻绳,“少少爷跑了”
“什么!”叶仁甫一惊,“不是让你们看好少爷,怎么会让他跑了!”
“我我们看好的可不知少爷,怎么就弄断这麻绳翻窗跑了”小厮回答的心惊胆战,如今吉时将近。他们却看丢了少爷,老爷知道的话,定会将他们赶出门去的。
叶仁甫听着小厮断断续续的话,只觉得头疼。这叶景生小时候便胡闹惯了,原本以为,送他去日留学后,回来会改善脾性。没想到,还是如此的胡闹。
“现在多派些人手去找,少爷刚回来不久,不会走的太远”
原本认真听着的小厮,看到叶仁甫身后的人,一时间,吓的低了头。“老爷。”
叶仁甫微愣,看着小厮惶恐的神情,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面前年近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微微低头唤道,“义父。”
叶乾钟双手负背,原本就严肃的脸此刻黑了一大半。“那个逆子跑了。”
叶仁甫低着头,眉头紧皱。站在一旁的小厮,只觉得腿脚发软。
“还不快去找!”叶乾钟压下心底的怒火吼道。
“是,老爷。”小厮吓的连忙点头应道,转身跑开。
叶仁甫眉头紧皱,脑海里快速思索叶景生可能去的地方。一抬头,与叶乾钟的眼神对的正着。叶仁甫低下头,拱手道,“义父莫急,仁甫这就带人去找。”
“等等。”叶乾钟开口说道。
叶仁甫停住脚步,微微低头,等待吩咐。
叶乾钟走到叶仁甫身边,伸手拍在叶仁甫的肩膀上,声音有些疲惫:“仁甫。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那逆子。但吉时不能误,你去换一身衣服,替景生去接喜船。”
“义父,这不合礼节!”叶仁甫一惊,抬起头看向叶乾钟。
“都这时候了,管不了什么礼节了。快去换衣服!”叶乾钟眉头紧皱,厉声喝道。
“是,义父。”叶仁甫眉头紧皱,虽有不愿,却最终妥协。
从小到大,他都是叶景生的替身。叶景生闯了祸,他来背;叶景生受了罚,他得陪;现在,叶景生成了亲,他还得去替他成。喊一声‘义父’,终究比不上一个‘亲’字。
日头越升越高,河畔的两边早已是人声鼎沸,送亲的、迎亲的、看热闹的;不大不小的清河镇,人口却是想象不出来的多,乌压压的是不断在涌动着的人头。
喜船顺着河流绕过河湾,慢慢地靠边、扣桩;一十二船蔓延了整个河道,给以往清平的河面上蒙上了一层艳丽的色彩。
唢呐顺势吹响,伴着小小的腰鼓,迎亲队伍边吹边跳;挂在石柱上的长长红鞭,像一条被拉直的巨蟒,遇到一丁点的星火,整个身体霹雳吧啦地响个不停,炸出的红片满天的飞舞,一阵阵的灰烟毫无章法地在空中乱窜。
叶仁甫被推倒最前面时,正是灰烟最浓时,乌压压的人群,嘈杂的声音,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谁又在咒骂着什么,场面一度的混乱。
素婉被喜婆搀扶着上了岸,耳边的嘈杂,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让素婉的心忐忑地七上八跳,苍白又纤细的手掌下意识地握紧了喜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