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你跟姐姐说句话,跟老夫人说句话好吗?你这样我们真的很担心。”玉兰以绢帕拭泪,柳眉微蹙,双眼红肿。
“玉竹啊,你开口跟祖母说句话,好吗?这样不言不语不吭声的,你可让祖母怎么活啊……”老夫人攥着玉竹冰冷的手,悲声道。
上官竖在一旁,凝视了玉兰很久,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那悲伤和关怀都是发自内心的。对于此次她跟孙玉晴联合的原因其实可以理解,爱到发狂了才会失去理智。只是让自己无辜的妹妹成了垫脚石。
这样的事情若她继续想不开,那么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若是其他不相干的人,索性灭掉永除后患,这才是上官的行事作风,可偏偏是玉兰,孙玉兰……
自老夫人和玉兰进了屋子后,玉竹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一个笑容都没露,面无表情的趴在床榻上。
见她此状,玉兰的一颗心早就揪成了一团,这几日她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见玉竹被压在兵器排时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全身冷汗的被吓醒。她只是一着不慎,却填进了妹妹的一生,这样的愧疚自责与不安整日如同毒虫一样侵蚀着她的心灵。
玉竹当日下午就被迁回了兰竹苑,上官每日三回的往兰竹苑送汤药,敷药的时间也会过去一趟,周而复始的重复着类似的生活。玉竹依旧一声不吭的活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每日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话的对象也就三个:老夫人、上官和玉兰。
孙府看起来继续平静而无波,自玉竹醒来,孙玉晴倒是去瞧过两次。但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就出来了。
老夫人的院子里自从玉竹受伤之后就少了一大半儿的欢声笑语。玉兰除了每日一大早过去请个安之外,便只是留在院子里照顾玉竹了,偶尔在路上跟上官碰面也不过微微一笑错个身,路过。
上官坐在老夫人的厅堂内。端着温热的茶水,看着下首处坐着的六姨娘和七姨娘,六姨娘的肚子渐渐成形,在压抑的气氛之中享受着孩子带给她的喜悦。七姨娘则还跟往日一样,不甚争宠,却也宠爱不断。
“老夫人,刚刚罗漪去瞧了玉竹,她身子大好,伤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能自行起卧了。这几日天好,倒是可以让她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心情也会好转许多。”上官轻抿了一口茶水,抬首说道。
“恩,这丫头素日都是欢声笑语不断的。突然就沉闷了,哎……有你和玉兰在身边陪着,她也能好受一些,不过玉兰已经两日没来请安了,丫头过来禀报说她病了,你可瞧过了?”
上官放下茶盏,“恩。昨日去兰竹苑倒是看了一眼,她面色不甚好,但仍强撑着要照顾玉竹,待会儿罗漪回紫琼苑的时候绕道过去瞧瞧,老夫人放心吧。”
“恩,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素问郡主颇通医术,这次还真是打开了眼界,四小姐的伤势那么严重,都捡回了一条命,郡主的医术当真了得。”六姨娘手若有似无的在小腹处摸索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说道。
老夫人眉头倏地皱起,重重咳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向来不喜欢六姨娘,此人看着虽温顺有礼,但一说话就暴露了小门小户的缺点,太不识大体,刚开始老夫人还训斥她一二,现在直接懒得管了。
二夫人起身走上前去,“老夫人,我扶着您到后堂休息吧。坐了有些时辰了。”
“恩,你们都散了吧。”将手递给二夫人,老夫人重重剜了六姨娘一眼,随即跟着二夫人下去了。
六姨娘憋闷的瘪了瘪嘴,捂着小腹摇曳着出了老夫人的屋子,一时间只剩下上官和其一娘两任,七姨娘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随即走到了上官的身侧缓缓坐下,“郡主,上次跟您请教的第一套方子我已经尝试过了,效果还不错,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试试第二套的呢?”
上官眨了眨眸子,脸上笑容更浓了,“还不急,算着进程,第一套再吃几月,效果会更好。姨娘照顾义父太过辛苦,素日不妨多放些睡莲花在屋内,这花跟汤药可是互补的,相得益彰,衬托着效果更好。”
七姨娘会意,弯起唇角,笑靥如花,“郡主最知我心,云姬记住了。”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上官径直到了兰竹苑,这几日她虽频频出入这里,却没踏足过玉兰的屋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内沉重的咳嗽声,上官手臂一抬,绿萝当即会意,后退一步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守在门边。
推开门,一股凉气袭来,本是夏日,玉兰的房里却处处透着凉意。
上官缓步走了进去,行至床边接连将窗扉都推开,这才让外头的风吹进,一瞬间,屋内就暖和了。
见上官进来,玉兰连忙从床榻上起身,斜倚在身后的软枕上,动作间,咳嗽声更加剧烈,上官也不说话,动作轻缓的断了外室圆桌上的托盘走到床边,倒好了一杯水递到玉兰身前,“怎么病的这样重?喝口水吧……”
“许是夜里从玉竹的屋子回来着了凉,躺一躺就好了,还劳烦姐姐过来。”
“老夫人不放心,让我过来瞧瞧。”言外之意,我不是主动过来的。
玉兰抿了口水,苦笑了一声,“姐姐,不知从何时开始,咱们姐妹之间仿佛隔了一整道鸿沟,迈也迈不过去……”仿佛在自说自话一般,她说完又抿了一口水杯,并没有等上官回答的意思。
上官却缓缓坐到了床榻旁,“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跟妹妹说话了,还真是怀念。”
“是啊,玉兰一直都是小角色,站在姐姐身边被看做透明的所在,连你的影子都不如。”
“少女的情愫有很多种,如六公主对二哥那般炙热如火的,有你对夏明远这般温然动心的,有我对夏明远那般若即若离的,你说对吗?”
上官说话间,笑容已经变得冰冷,随即目光迎上玉兰的眼,她眸子里此刻已被惊恐覆盖,“你……你都知道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对夏明远萌生情愫,这很正常,没什么遮遮掩掩的。但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并非一厢情愿就可成,旁的我先不说,单说他的身份和你的身份。夏明远重返北夏为的是讨回属于他的一切,而能够待在他身边的,是为他分忧的女子,也是将来能衬得起他至高无上身份的女子……你性子太软弱,为人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待在他身边只会徒增累赘,你们两个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若再执着下去,无非继续伤人伤己。玉竹就是个例子。”
——上官罗漪,你实在太自私了,你明知道玉兰不过是对夏明远用情太深才会行此遭,她所做的这些无非就是想留在夏明远身边,你明明知道夏明远身边最缺少细心安静的女子来平添他素日的疲倦,你做不来,却也不让其他人靠近,你给不了夏明远的,却也不让她人付出,上官罗漪,你简直就是个魔鬼……
一道声音在心底深处滚涌翻腾的遍遍复述着,上官强自按定心神,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玉兰,企图用坚定的眼神来表现她此刻内心的淡定自若。
“所以,能衬得上公子的除了姐姐别无他人是吗?”玉兰的语调极为怪异,声线中夹杂着莫名的意味。
上官状若听不懂,突然笑了,“我?我手上沾满鲜血,树敌众多,根本不配成为守在他身边的人。”
“我不知道公子对你来说是怎样的,至少对我来说,已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我没办法放弃他,放下就等于放弃我的命。”玉兰的语调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没错,你可以爱他,继续深爱,没人能拦得了你,但是,不要忘了,你的爱会成为他复仇的累赘,而且影响不是一星半点儿。这就是夏明远拒绝一切女子示好的初衷,他不会允许自己有缺点、有漏洞抓在敌人的手里。而女人,就有可能成为他的漏洞……当然,你可以怀疑我此行的目的,但最好认真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之一叫:不求拥有,但求他优。这是爱的最深层次,不在于整日痴缠,而是真正的付出,为他拿到他想要的,只要看到他笑,亦是全部的满足。”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你现在之所以能够陪在他身边,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就是因为你能帮他复仇,帮他拿到他想要的?”
“我说的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可是你就是我跟他之间最大的障碍!”玉兰的话冲口而出,看向上官的目光已经透着万分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