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太后温和地笑着,“未尝不可。【大>书>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
芝嫔感激地看着靖安太后,一下子竟激动得眼中含泪。
她们姐妹俩从来都不相信恩宠会带给她们好日子,因为新人一波接一波,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永远受宠。所以她们才将希望寄托在太后的身上,如果能够得到太后的关照,她们也不至于过得太苦。
如今,靖安太后喜欢她们的礼物,甚至愿意穿着这件衣服参加寿宴,这就是天大的关照了。
“太后如此看得起嫔妾姐妹,咱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太后了。”丹嫔衷心地说道。
靖安太后却不以为意,“你们姐妹两个能言善辩,心思巧妙,更难得的是你们对哀家的诚心。你们的心意,哀家都知道的。”
言下之意,就是太后不反感她们的行为了。丹嫔再次感激地道,“嫔妾为太后尽心尽力,这都是嫔妾们的本分。”
丹嫔的谦虚懂事让靖安太后很满意,她对崔玉婵道,“给二位娘娘沏一杯好茶吧。”
崔玉婵闻声而去,很快就端着两杯香气四溢的好茶回来。芝嫔和丹嫔各自抿了一口,只觉得芳香逼人。
“对了,”靖安太后又道,“最近宫中添了新人。哀家已经见过婉美人了,但对于那舒贵人还是一无所知呢。”
芝嫔和丹嫔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一眼。丹嫔便说道,“太后,舒贵人可是嫔妾这些年见过的,福气最好的女子了。舒贵人自从入了宫,陛下几乎每夜都到她的春羽殿去,惹得我们这些姐妹都好生羡慕呢。”
靖安太后神色未变,只道,“哦?舒贵人竟如此深得圣恩。”
丹嫔笑着点头,“是啊,太后。舒贵人活泼伶俐,又长得精致可人,难怪陛下对她如此宠爱。”
“皇帝每夜都到舒贵人的宫里去吗?”
丹嫔顿了顿,“这个……嫔妾就不清楚了。但每每见到舒贵人,她必定都是春风满面,意气风发的。芝姐姐和嫔妾都见过的。”
丹嫔看向芝嫔,芝嫔会意后道:“舒贵人娇媚亮丽,对我们这些嫔妃也很有礼数。上一次嫔妾与丹嫔在御花园看见了舒贵人,当时舒贵人一不小心划破了丹嫔的衣服,舒贵人马上就道歉了。丹嫔妹妹说了没有关系,但舒贵人还坚持要给丹嫔赔礼道歉呢。”
丹嫔对于芝嫔的话很是满意。不愧是姐妹俩,就连给舒贵人挖坑都如此默契。
“太后,您看,舒贵人是不是很讨人喜欢?”丹嫔又再添上一句。
果然,靖安太后的眼神瞬间冷凝了下来,面上虽还挂着笑,但是眼底早已经没有了喜悦。
舒贵人不小心划破了丹嫔的衣服?哪里有这么多不小心的。靖安太后早就知道贺家的女儿骄纵成性,听了芝嫔貌似客观的话,反而更加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些什么“马上道歉”、“赔礼道歉”肯定都是经芝嫔美化过的。
想到丹嫔说最近洛帝独宠舒贵人一个,靖安太后的心里更加不满了。
芝嫔、丹嫔离开后,靖安太后握着笔,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练习着书法。刚才丹嫔对她说的话让她有了好一阵的不顺心,她急需静下心来调整。
崔玉婵将端着的莲子茶摆放到靖安太后面前,靖安太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在转过头继续写字。崔玉婵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提醒她先喝茶了,自己静静地站在一旁。
本来这些年,后宫中各人的恩宠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平衡,正因如此,玮妃湘妃和庆贵嫔、芝嫔、丹嫔等人才会出现相互牵制的势头。然而舒贵人的到来硬生生把这一切都破坏了,独占恩宠不说,就连洛帝偶尔去别的妃嫔那里,她也会装病将洛帝抢过来。这么一来,后宫的众妃开始出现怨言,后宫的平衡也就打破了。
靖安太后心中愤愤不平,对那舒贵人虽没见过,却已经有了厌恶之感。再加上前些天婉美人寻求自己庇护的事情,靖安更加觉得是舒贵人品性不好。不过造成这一切的还是自己那皇帝儿子,好端端地,怎么就又开始独宠某一个嫔妃了呢?果然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孩子。
靖安太后正在写着“平衡”二字,突然一位女官走了进来,禀报说陛下来了。崔玉婵看着靖安太后丝毫没有岁月痕迹的脸,从中看到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就在思索间,洛帝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向靖安太后行礼:“儿臣给太后请安。”
靖安太后却头也不抬,“起来吧,哀家正想要找皇帝。”
她拈起了自己刚写的两个大字,递给了洛帝,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径直走向软榻坐下了。洛帝稳稳地接过那张宣纸,很快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靖安太后的脸色这样不好了。
“太后是从何处听了什么流言蜚语么?”洛帝不过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靖安太后淡扫蛾眉,眼光深邃却表情平淡,看上去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哀家记得,你小的时候学会的第一句学问,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洛帝认真地听着,那副神情仿佛就像回到了小的时候他听靖安太后的教导一样。
“可如今看来,你似乎不怎么会齐家。”
洛帝眉心一跳,瞬间有了一些怒火,最后又强行压了下去。这么说来,难得自己主动来看她一次,她还是要重申自己不如二哥么?!
靖安太后平静地目视前方,看也不看洛帝一眼,心里想念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你要知道,你的后宫已经不再只有一个女人了,你不能再做从前的事情。当年你只要沈君芙一人,不肯纳妾,哀家不管。现在沈君芙不在了,而你的后宫如此充盈,希望你不要再对任何一个人专宠,不要破坏原有的平衡。这才是齐家之道。”
口口声声的沈君芙……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的讨厌她!只肯称她的全名也不愿将她称作皇后!她是朕的皇后啊!朕唯一深爱的女子!你却视之如敝履,甚至还暗中派杀手追杀她……也是啊,除了朕是二哥的亲弟弟,你还喜欢我些什么呢?你永远觉得朕比不上二哥,甚至觉得只有二哥配当你的儿子吧?
回想起往事,洛帝觉得心寒。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却总是不被自己的母亲认可。二哥在世的时候,她对自己不闻不问。二哥去世了,她才把自己想起来,还当做二哥的影子去培养。但是他不是蒙d啊!他也有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追求,凭什么要作为蒙d的影子而活?!
洛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戾的气息,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女人,明明是他的亲生母亲,却从没有对他有过半点发自内心的疼爱,有的只是为了替代死去的二哥蒙d。登基初时,洛帝有想过将靖安太后处决掉,可是终究下不去手。这么多年,尽管她一次一次地刺痛他,他却还是想要得到她的母爱。他已经失去了沈君芙,他不想再失去唯一一个能给自己温暖的人了。
靖安太后不知道洛帝在想这么多的事情,不过就算她知道,她也未必在意。她看了看洛帝,对方就像呆住了一样,神情有些悲悯,立刻明白到,也许是因为自己说了沈君芙,让他想起了以前的痛心。她心中一动,便不忍再做说教之态了。
“这些儿臣都明白。”洛帝的声音出现了那么一丝的沙哑,旁边的东海注意到了,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给洛帝递上茶。
由于全祥德年纪大了,又有其他要务在身,所以原先随驾的东海被提了上来,专门跟着洛帝出外。这对于东海来说,实在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自己有了机会上位不说,还有机会帮助到净雨。
靖安太后默默地看了看洛帝,心中突然泛起一些不忍。这个孩子,自己对他确实有亏欠的。可是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她不能看着孟康的江山断送在蒙晔的手中。蒙d被班衍所害,而班衍此刻又在危及蒙晔的江山,她不能放任不管!蒙晔必须要守住江山,还要替蒙d向班衍报复!
见洛帝这副样子,靖安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责备的话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将话题一转:“班衍又做了什么好事?”
洛帝十分吃惊,一下子抬起了头,正好撞上靖安太后探询的双眼。“太后怎么知道的?”
靖安太后却对他的反应觉得很好笑,“皇帝忘了,哀家的娘家也是朝中重臣么?哀家虽久居深宫,但是对于朝堂之事还是十分关心的。”
叶家人知道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况且,多少次哀家无论怎么请皇帝,皇帝都不肯来,若然不是因为班衍,皇帝今天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了呢。”
洛帝没有说话,自己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没事,他是死活都不肯来延福宫里听靖安太后的说教的,可是事关班衍,靖安太后又是最恨班衍的人,来听听太后的看法未尝不是好事。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而来,没想到靖安太后早已敏感地察觉了他的意图。
“班衍是越来越嚣张了,”洛帝慢慢地开始陈述着,脸上没有半点忧虑,实际上方才在清明殿大骂过之后,他更加清楚自己的有利了,“现在他已经敢明目张胆地贪污,还敢描黑朕了。”
靖安太后静默,不久后,她冷冷地道:“班衍早就该死了。”语气平淡地像折断一株花一样毫不在意,仔细留意,却有令人窒息的恨意。
班衍,班衍!这个令她多年以来每次听见都会睡得不安稳的名字。不过是因为一句戏言,班衍竟然那样记仇,生生举荐他去随军剿匪,害得d儿死无全尸!多少年了,她依然会时常梦见蒙d稚嫩的脸,对自己说他有多么想要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才十五岁啊!死在贼匪剑下,还被鞭尸羞辱!班衍难道不该受尽世间一切酷刑再死去吗?!
崔玉婵在一边低着头,一双手紧紧地握着拳,甚至连指甲都嵌进了血肉里面。不仅是靖安太后,崔玉婵自己也与班衍有不共戴天之仇。班衍只是害死了靖安太后最优秀的孩子,但是崔玉婵,她的整个家族都死在班衍手上。如果班衍只是以寻常的方式死了,自己和靖安太后都不会甘心的。
洛帝低头不语,她这是在怪自己动手得太晚吗?他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了。对于靖安太后的话,他总是很敏感。自二哥死后,靖安太后就对他管教很严,每次他做错什么,靖安太后都以一种哀伤和惋惜的眼神看着他。他知道那个眼神的意味,那是在说,你还是比不上他。
“皇帝,你说过你有自己的计划,你可千万别让哀家失望。”靖安太后看着洛帝变幻莫测的脸,幽幽地说道,似是叮咛,又似是警告。
是啊,自己早已有了计划。但是靖安太后却还是对他这样不放心,就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好一样。洛帝不让靖安太后看到他满含不甘的脸,声音平淡地应道:“是,儿臣知道了。”
离开了延福宫,洛帝并没有马上回到清明殿去处理公务,反而绕道去了那门墙颓败的凤伊宫。
凤伊宫,原来是唤作凤仪宫的。但是她说觉得“凤仪”二字太过高贵沉重,执意要改成“凤伊”。她说这样听起来才有了女子的娇俏和柔美。
洛帝慢步走进凤伊宫的宫门,脸上结合了柔情和哀婉。跟在身后的东海却是一步一步走得胆战心惊地。从前他不是没有跟过洛帝来凤伊宫,可是那时候他都是远远跟着的,连凤伊宫的台阶都没有资格踏上。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跟在洛帝身后,离那个恐怖的凤伊宫越来越近,想到宫中的传言,差点就因为腿软整个人趴下了。
自从七年前皇后失踪,生死未卜以后,洛帝整个人都变了。他连朝都不去上,每天将自己关在凤伊宫,还将凤伊宫的人全部赶走了。好不容易洛帝肯出来了,几个月后凤伊宫又突然传出了女子哀怨的哭声,可是那里早就没有人居住的了啊!
那一天,有听到哭声的宫女当场吓得摔下了台阶。随后洛帝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凤伊宫,这也让凤伊宫闹鬼的流言愈演愈烈。慢慢地,凤伊宫因为没有人打理而渐渐变得破烂不堪,它的颓败外表加上里面每夜传出的怪声,都让所有人不敢靠近一步。
但是也有人对凤伊宫很是向往。因为那是洛帝最爱的女人住过的地方,所以一旦洛帝准许谁进去,就说明谁是洛帝如今最宠爱的人。皇后已经不在了,许多嫔妃都想要得到那个身份,入住那一个传言很可怖,事实上却是权力象征的凤伊宫。
洛帝走到宫门之前停下了。他抬头望着那个写着“凤伊宫”三个大字的金匾,往事一幕幕涌现而来。他转身吩咐东海:“你留在这里,不许进去。”
东海连忙应是,别说是洛帝不准,就算他准了,自己也是决计不敢进去的。
洛帝不再理东海,目光坚定不移地推开宫门向殿内走入。身后的宫门缓缓关上,东海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他是在走入一个禁忌之地。
洛帝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地迈进,走至一幅美人图的前面,他停下了脚步。
画中的女子穿着橙色的锦绣,记录下来的是她翩翩舞动的姿态。她的身姿窈窕,腰肢纤细,转动间恰好露出了白皙修长的手臂,惹人遐想。她眼波如秋水盈盈,眼眸如星辰,即使在白天也是闪烁着不同凡尘的光芒,更像是世间上难得的宝石而非人的眼睛。最妙的是她那笑容,唇角微微勾起,不像是笑,却比笑起来还迷人十分。
洛帝痴痴地望着画中人,脸上满是柔情似水的神色,根本想象不到他在朝中是个冷面皇帝。他盯着那画看了好久,然后才甩一甩袖,继续往前走。他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眼神中竟多了几分期许。
听到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寝殿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惊慌了起来。她原本就蜷缩在床边,听到声响以后,她那没有表情的脸瞬时一变,身体不自觉地想要缩得更小更不起眼。
洛帝快步走近她,看到她满脸惊恐,又蓬头垢面的样子,皱了皱眉,露出了心疼的模样,嘴上却厉声道:“沉香!你是怎么照顾你的主子的?!”
沉香闻声迅速赶来,一脸的惶恐。她并没有发现洛帝来了,因为一般他都是晚上才会来看主子。可主子总是闹脾气,根本不肯好好地坐着或者躺着,沉香便由着她蹲坐在地上了。
“……是……是奴婢不好,奴婢马上替沈小姐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