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应国非突然蹙眉,神色不安地道:“若是那承恩侯的苏小姐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情,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大△書↗包↗小↗說,w↗w↗w↗d↗a↗s↗h↗u↗b↗a↗o↗↗c↗c毕竟那么多人的争执,拳脚无眼,必定会有误伤的情况发生啊。”阮祺萱是聪明不错,但是这样拿人家的安全来冒险,真的不太厚道。那苏小姐与我们应家又无仇无怨地,平白无故受到牵连太过无辜了!想到这里,应国非心中有些责怪阮祺萱的行为。
阮祺萱看着应国非焦虑的脸,知道他的顾虑。她柔声安慰应国非道:“哥哥不必担心,我早已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事情到最后,她只是会受了点惊吓而已。而且一旦马车受到冲撞,马上会有人去通知承恩侯,我只不过想要承恩侯担心罢了,定不会伤苏小姐分毫。”
应齐望向应国非,若有所思。这个孩子好是好,但是太过宅心仁厚,顾虑太多。阮祺萱行事虽大胆了些,但最后也是有惊无险,而且完成出色。
他淡淡地说道:“非儿放心,你妹妹是知道分寸的人。她不会胡来的。”
应国非看了看阮祺萱,又看了看应齐,蹙起的英眉才缓缓放开,放心地点了点头。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商行里就来了一个小厮向应齐通报,比阮祺萱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应齐马上派人把阮祺萱请到了书房,阮祺萱刚跨过房门,便听到应齐兴奋地说:
“萱儿,那朱黎被承恩侯拎到了京兆尹的面前,说是自首了强抢货物、压榨百姓、聚众闹事、伤害无辜的罪名。现在朱黎被罚归还全部货物,还要用自己的钱财作出三倍的赔偿,不得动用朱家的钱。除此之外,他还失去了承恩侯的庇护。现在承恩侯将朱黎三叔的儿子朱北提为了掌柜,架空了朱黎所有的财力和权力。现在他连做纨绔子弟也没资本了,承恩侯将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瑶州,永远舍弃了他。”
阮祺萱巧笑嫣然道:“承恩侯是朱黎的舅舅,本来是应该偏帮朱黎。但是承恩侯需要的不是朱黎,而是他背后齐茂商行的财力,他又怎会允许自己的亲外甥损害齐茂商行的百年名誉。那朱北本性怯弱,确实比朱黎容易掌控多了。牺牲一个外甥,赢回一个商行,这买卖太值了。”
应齐赞许地点头,道:“咱们给承恩侯送去这样一个机会,对应、朱两家的联盟会更加有利了。”
阮祺萱轻声应“是”。这次朱黎事件其实是有承恩侯暗中帮忙的,马车上的苏小姐也是假的。应朱两家联盟利大于弊,承恩侯早就想把齐茂商行掌握在手,偏偏朱黎看不起应家,处处纠缠,阻挠了整个计划的进行。操控不住朱黎,承恩侯只好与应齐密谋,让朱黎出局,随后便有了阮祺萱的计划。
为了金钱,亲外甥又怎样?还不是因为阻了发财道路被遣走?阮祺萱心中冷笑。
应齐见阮祺萱不做声,神色松动地问道:“此事已告一段落。萱儿你的事呢?你还是坚持要入宫吗?”
应齐实在不能理解阮祺萱在半年前向他提出的要入宫的打算。在他看来,皇宫如同龙潭虎穴,应珙要进宫他已经很舍不得,如今连阮祺萱也想要进宫。十多年流落在外,在家中安安稳稳地当个大家闺秀就不好吗?
阮祺萱无比坚决地点头,眼中透出坚若磐石的执意。她朗声道:“萱儿之所以要入宫,是为了完成一个多年的心愿。萱儿不仅要入宫,还不能以应家女儿的身份入宫。希望父亲成全!”
她说得坚决真挚,应齐不由动容。他亏欠了她的,可能就要还在这里了吧。这应家因为他离开了阮湘悠而兴,亡了也不过是自己的报应。阮祺萱态度如此强硬,必定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事情,帮助她,是他应齐的义务,更是他的救赎!
他无声叹息道:“既然你去意已决,父亲只好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了。萱儿你放心,无论怎么样,应家也会帮助你完成心愿。珙儿正好准备殿选,你便作为她的随行婢女进宫吧,希望你能利用好这三天三夜。其他的你都不必顾虑,父亲自会替你安排的。”
他说得平淡,眼里却是无法掩饰的担忧与不得不妥协的心酸。
阮祺萱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此刻已经惊讶得瞠目结舌。她并没有提出需要他的帮助,可应齐神情坚定,不像是故意说出这些来诱导她放弃这个念头。一直以为应齐是个无情之人,可是现在……他居然肯为了她冒欺君之险!甚至愿意赌上应珙?!他是疯了不成?她不过是他刚认回来半年的女儿!
原本她没有抱有太大希望应齐会帮她,所以她才与承恩侯做了朱黎的交易。可应齐居然会……
她本来并没有打算与应齐相认,若非得到传闻她要找的人有可能在皇宫里面,她不会回到应齐身边借用他的力量。这八年,她无数次地想象着要怎样报复这个无情的父亲,可回来以后,不管她怎样故意挑起应府中的事端,怎样冷嘲热讽她的庶母,应齐总是百般纵容和维护。这使她最终也并没有做到那一步,而是不知不觉地开始运用自己的力量替应齐出谋划策。
珩姐姐说得对,即便她在地狱里打滚过,她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对父亲的渴望,有一丝善意。良心未泯?呵,她原以为珩姐姐只不过是安慰她,没想到竟是……
开始她还打算找承恩侯帮忙混进皇宫,但既然应齐都安排好了,她也不必多费心思了。
最终她稳了稳神,又变回往日那个与应齐不亲不疏的应萱。她宽松的袖袍里的手不由握得紧紧地,语气却镇定:“如此,萱儿便依照父亲的安排。萱儿定会照顾好妹妹,在宫中谨言慎行,不会露出马脚让父亲和珙儿犯险。”
应齐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唇边不自觉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纵然利害关系已经如此明显,她还是不肯死心。这个女儿,从确定她的确是阮湘悠的亲生骨肉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就涌起一阵热气。胸口似有一道声音在逼迫他:无论代价是什么,都要尽力补偿应萱!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应齐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替她完成!这仿佛是一道魔咒,来自阮湘悠的魔咒。
没等应齐有所回应,阮祺萱低声请退,慢慢地退出了书房。
她失神地走在长廊上,思绪在恍惚间回到了那年那月。
阮湘悠虚弱地躺在木板床上,秀美的面容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惨白得触目惊心。原本澄澈迷人的眼睛此刻哀伤地流着眼泪,粉润的两颊也失去了原有的美态。她发丝散乱,原想要用右手紧紧抓住小小的阮祺萱,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只能虚虚地握着。
床边的阮祺萱年龄只有九岁多,头上扎着两个头髻,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与阮湘悠相近的绝美面容。此刻她的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地滑落,她放声大哭道:“娘,你不要抛下萱儿!萱儿会乖会听话!娘不要生萱儿的气,娘!你说说话……”
“应……应齐……应齐……”阮湘悠突然猛地看着一个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后,瞳仁渐渐失去了焦点,手倏然滑落。
阮祺萱哭得更厉害了。一旁的唐惜伦流着泪看着表妹死去,突然他转过身,一拳比一拳重地捶在门上,一边捶,一边忍不住发出令人动容的哀嚎。
不管阮祺萱怎样摇动阮湘悠,床上她的娘亲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她听到了阮湘悠临终前叫出的名字,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已经慢慢失去温度的阮湘悠大喊:“娘你等着萱儿,萱儿这就把父亲找回来见你!你等着萱儿!”说完她一咬牙,狠下心转身冲出了屋子。
唐惜伦听到这话,马上追着阮祺萱出去。他追着阮祺萱从他们居住的木屋一直到村口,不断喊着阮祺萱的名字想让她停下来,可是阮祺萱就像根本听不见一样。
阮祺萱凭着身形娇小,很快穿越了许多灌木丛。然而唐惜伦却因为过于悲伤,头一阵发痛,几乎令他痛得晕倒在地。他强行撑起身子大声呼唤阮祺萱,只可惜阮祺萱已经没有了踪影。
那一天,是阮祺萱与阮湘悠和唐惜伦的最后见面。也因为如此,她开始了她的流浪。
阮祺萱眼中含泪,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倚梦居。
第二天,飞盈刚刚给应齐送去了清心茶,返回的路上,便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谢氏。
谢氏面色不悦,脚步匆匆地朝书房而去。跟在谢氏身后的黄妈妈也惶恐地低着头,跟着谢氏快速前进。
飞盈见此,正想提醒谢氏应齐正在处理商行的事情,却看到谢氏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飞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颔首行礼。
她望着谢氏离开的背影,心中猜到了几分。这位夫人一向是高傲自尊的,那么大一件事老爷也没有先跟夫人商量便下了决定,难怪夫人会如此恼怒。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向走廊远处走去。
谢氏急匆匆地走到书房门前停下,头也没回地向黄妈妈道:“你就在这里等着。”说完一迈脚就进去了。
此时应齐正在翻阅当月的账本,正看到与单据有出入的地方,便听到了谢氏重重的脚步声。他一抬起头,见是谢氏,不急不忙地道:“夫人怎么来了?”
谢氏努力压抑着情绪,平静地试探道:“听说老爷你……答应了珙儿的请求?”
“是啊,让萱儿陪着她去也是好事。”应齐继续低下头核对数目。
谢氏见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更是恼怒,说话也不自觉大声了起来:“老爷可知这是十分冒险的举动?!应氏在十五年间快速崛起,本来就惹来了许多虎视眈眈的人。若是应萱的这个把柄被别人知道了,对我们是百害而无一利呀!如果陛下借此机会对我们发难,要没收我们的财产充盈国库,那老爷你十多年来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事情一暴露,对应、谢两家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应齐脾气虽好,但多年以来都要看谢家的脸色,他忍耐已久。如今谢氏公然指出他的行为危害谢家,他脾气再好也不禁怒火中烧地喝道:“这是我应齐做的决定,不管后果怎样都与谢家无关!”
谢氏愣在原地,应齐多年温和谦逊,她从未见他发这样大的火。可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轻易就走。肯定是其中的利害关系应齐还没有清楚明白,她定要说服应齐收回这个决定不可!
她定了定神,又壮起胆子道:“老爷,谢家和我尽心尽力辅助你十多年了,如今只是不想看着你因为此事失去分寸!我们何时害过老爷你呀!只要老爷你再细想一下,你就会知道这件事要冒多大的风险啊!难道就因为一个女子,老爷就甘愿一夜之间家财散尽吗?!”
谢氏生在权贵之家,天生对局势有一种强烈的洞察力。她说的不错,这的确很冒险,而且很荒唐。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假扮成丫鬟混进宫,谁知道背后有什么惊天大阴谋!
应齐长叹一声,神色黯然:“这是我欠她了,还给她也没有什么不对。”
果然,果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谢氏苦笑。她嫁给他辛辛苦苦帮他打拼出来的成就,就因为那个女人,他竟愿意拱手相送?!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为什么看不到她的努力?!为什么只记得那个早就死透了的阮湘悠?!
谢氏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欠我什么?!”
应齐震惊地望着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她已经豁出去了:“十六年了,我嫁给你十六年了!当了个被人指着背后笑的妾十六年了!我是户部尚书谢裘的女儿啊!她阮湘悠是什么?!我以为只要我好好地打理好应府,教育好孩子,你就会将我扶正。到了那一天我才知道,我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你心里只有一个阮湘悠!她才是你唯一承认的妻子!我就是个笑话!根本没有机会做正妻,却盼了十六年。我不过是面容有损,难道就活该受你应齐的羞辱吗?!”
她的眼泪奔涌而出,落到脸上的疤痕处,显出了一种悲怆。
应齐看着几近崩溃的谢氏,十分惊骇。这个夫人,原本是温和的、大度的、善良的,可是现在……这半年来她处处针对阮祺萱,他想到的是她嫉妒阮湘悠,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他冷冷地道:“谢薇!从你嫁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我不会再娶,你的地位会很稳固。但我不会再娶,不代表你有机会坐正妻的位子。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是你自己给了自己的希望!阮湘悠是我的嫡妻,我希望你不要再出言羞辱她!”
谢薇永远也没有办法取代阮湘悠,因为阮湘悠已经死了。她死了,谢薇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人家是嫡妻,而她谢薇只是个妾啊!连死后都无法葬在应齐身边的妾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