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者不断地催促马匹加快速度,车轮随着马匹的快速奔跑而飞速旋转,道路两旁的树林也飞快地向后掠去。
数十骑护卫着中间的四辆马车,正飞快地向前飞奔,马上的骑士不时分神向后回顾,神色同马车的驭者一样,带着难掩的慌张。
“郎君,前方五里处岔路口,恐怕……”骑侍统领大声回报。
“传令,全体加速,卢左郑右,分道而行。”率先回复他的声音铿锵清脆,犹如金铁相交,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诺!”骑侍统领听闻那声音是从挂着青铜盏的马车中传来,先是眉头一皱,又看了看另外一辆华丽的檀木马车,见其内郎君并出言反驳,方才大声应诺道。
而后,经骑侍统领授意,十数骑很快泾渭分明地分作了两队,一队只有十三四骑侍,另一队却车马俨然,之前禀报的骑侍自然而然地驭马于俨然的一队,护在了华丽马车的周围。
就在两队人马刚刚变换完队形时,从其后方传来隆隆地马蹄声。之前的骑侍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上百人的队伍正在急速追来,其中号令之声隐隐可闻。
显然对方首领也已发现前方路口,在这关键时刻,似是已经决定要再次一决高下,遂对方也不再猫戏老鼠般地捉弄,反而派了不少兵士,打算守住路口,决不允许他们两队人分开逃离。
“呵,看来任伟今日竟真是下了决心了。”略带懒散的声音传入骑士耳中,令其精神一震,随后,空荡的道路上,忽然响起明丽的笛音,众人寻声望去,笛声正是来自那华丽马车内。
笛声明丽清扬,一个扬声,便带离了被追逐的紧迫;一个低啭,便诉出了辗转的颠簸。偶尔急速地跳音,又仿佛是在模仿马儿奔跑之时不断踩碎的枯枝;偶尔袅袅地吹奏,似乎是离人在踏出建康时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郎君……”
“卢家郎君果然胆识非凡。”
“卢七郎真是好兴致。”
笛音婉转,听者反应却是迥异。有人在马上热泪盈眶,也有人在车内冷笑出神,更有人于兵士间谈笑自如。
只是无论笛声如何优美销魂,身后的追兵却都没有放慢追逐的步伐,就在离岔路口还有不到一里的地方,终于,马车还是被追上。
随着马车以及众护卫被兵士团团包围,一个身穿明光铠,座下是具装铠包裹得极严实的高大战马的男人出现在两排兵士后,随着他缓缓现出身形,略显尖刻的男声从厚厚的铠甲下传来:
“卢郎笛音冠天下,果然不是建康士族的自吹自擂。不知任某可有幸再见郑郎舞剑呢?”
“哗……”回应他的,是马上众骑沉枪立戟的声音。
“哈……传闻建康人人畏马,佩刃亦不过是装饰,看来,任某这两年在建康也是看走眼了?这士族内还是培养了一批不畏大马的勇士嘛!只不过,这刃似乎并不锋利呀!哈哈”
话音一落,追逐的兵士俱是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悠扬的笛声被这笑声冲击,竟是如同鸥鸟被海浪所击,一时竟有了断续之感。
“任伟,要战便战!”青铜盏摇晃,车帘内人影一闪,只见一红衣郎君赫然出现在车厢外。
这郎君端的生了一副好样貌!——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称着细长迷人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副薄唇尽显风流。
有从人将备用的马匹牵来,这郎君一个翻身,便骑在了马上,其动作矫捷,又令人不禁赞一声好。
被称作任伟的盔甲人一抬手,阻止了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他看着对面的红衣郎君,隐在盔甲下的面容露出一丝冷笑,声音依旧尖刻鄙薄:“常闻郑氏三郎,容好貌美,仿若明月皎皎照淮水,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任伟所带兵士闻言,再次大笑起来,那笑声似乎比上一次更加的局促嘲讽。
郑墨一双墨黑的眸子里黑浪翻滚,抬手间,本置于马侧的长矛便被他抽了出来,手臂用力,一个推送,那长矛便冲着任伟飞去,而这一刹那,之前婉转的笛声似乎终是无力回天,呜咽一声,停了下来。
就在这笛声骤停,兵士狂笑,郑墨掷矛的紧张瞬间,“铮!”一声弦响,竟是接上了之前笛声的呜咽,这一声弦响像是捅破了某种禁忌,随后在场众人仿佛陷入了弹琴者编织的一个迷网。
随着琴声腾空而起,渐渐空灵了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渐渐成为了这场乐宴的主旋律。
任伟被这琴声一惊,随后就是胸口一痛,竟是郑墨的长矛到了,他刚被琴声所惊,一时失神,让他失了躲避的先机,仓促间只来得及稍微扭转身形,让长矛击在了护心镜上,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胸口一痛,喉间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
“将军!”
众兵士见任伟受创,顿时心下着慌,副将赶忙上前查看,毕竟任伟多年来从事的多是谋事之职,此番河南王能够派任伟前来,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统筹能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刚到这里,将军被卢湛笛音一激,竟然自己走到了前方。
“无事。”任伟缓了口气,忍住胸口如同炸裂的疼痛,想要再说什么,耳边却传来更加清晰的簌簌之声,明显之前琴声所佐之军队更近了。
琴声铮铮,舒缓却带着明显的压迫感缓缓逼近。而此时,随着太阳逐渐落山,阴暗的树林中,也已经影影绰绰地现出一个个的人影,那些人影并不过多靠近,只在距离他们半里处停下,正将岔路口所在圈在其内。
转眼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俱是紧张起来,而那些人影在形成网状包围后,便停止了一切动作,唯留琴声如流水淙淙,不停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来一轮又一轮的紧迫感。
“是鬼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