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后,张警官终于将车停了下来。
因为昨夜没睡好,在车上时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会睁开眼看看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很陌生,也我不知道这里属于哪个市县。但是,当我转头看到那座建筑物的时候,便知道张警官为什么让我穿上警服了。
因为,此刻这个地方是——强制戒毒所。
“把警帽带上。”他简单吩咐一声后,便下车点了根烟。
踏出车门,看着前面的大铁门,看到“戒毒所”那三个大、看到那斑驳而高大的墙壁,我本能的感受到了一种压抑,忽然我也想抽根烟。
“把这些戴上。”他递给我一个口罩和眼睛。
“这些……”我看着手中的东西,很是不解。
“云飞那些姑娘你都认识吧?昨天送过来几个,你应该不想让她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吧?”张警官很有深意的看着我。
那目光,是我曾经从未见过的深沉。那种深沉的目光中,能感受到责任,父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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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看管人都认识张警官。
张警官说我是新来的,配合着他去看一下昨晚送来的那几个女孩。
而后,我们便直接去了脱毒中心的女片区。
张警官对我说,吸毒者进入戒毒所后,第一步就是脱毒脱瘾,但是,脱毒容易脱瘾难。
听他如此一说时,我还以为脱毒真的很容易,但是当我亲眼见到那些脱毒者时,我还是被震惊了。
很多人应该看过丧尸片,她们就像是一个个的丧尸,躺在地上的、嘴角流口水的、一直打喷嚏的等等等等。
我看到有个女孩躺在地上,背影很像是刘素云,但是我没有喊她,也不敢喊她。
“这些都是初期,往后面走。”张警官带着我继续往深处走。
然后,我看到了茉莉……
“戒断症状在停药后8——12小时后出现,这个女孩你应该认识吧?”张警官指着里面的茉莉问。
我站在门外,透过中间的特制玻璃窗,看着里面骨瘦嶙峋的茉莉。
那刻瘦弱的她正跪在墙壁面前,墙壁经过特殊处理不会撞击致死,但是她的头仍旧在机械性的一次次的用力撞击着。脸上鼻涕眼泪的流着,身下也湿了一大滩,显然是大小便都失禁了。
她仿佛觉察到有人站在门外,头病态的转过来时,眼中释放出骇人的欲望!那身子仿佛瞬间被打了鸡血似的,连滚带爬的冲过来!
使劲的拍打着门,狰狞的看着我,饥渴的沙哑喊着:“给我啊!放我出去!给我一点!一点儿就够了啊!!”
“行了,走吧……”张警官转身。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茉莉那狰狞的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跟张张警官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嚎叫的声音越大,感觉这里就像是一个地狱一般。
那种难受的撕嚎,那种痛苦的沙哑声,
我能感受到那是从她们内心底内迸发出来的一种痛苦!
“啊!!啊!!啊!!!”一个人用力的撞击着门,但是张警官丝毫没有触动。径直从前面走过。
我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一个鬼一样的女人,张牙舞爪着拍打着特制玻璃窗,嘴里满是鲜血,眼睛也通红通红的。
“从这进去,那边就不用过去了。”张警官往左一拐,随手指着右边的一条过道说。
我转过头,看到那也是脱毒区。
但是,我纳闷他怎么不让我过去看了?
他见我满脸疑问时,淡定的看了一眼说:“你这么大了,应该知道艾滋病了吧?那是艾滋专区,在吸毒人员里,有很多人会共用针头,所以艾滋病也是吸毒人员的高发病之一。走吧。”
我听到艾滋病三个字,心里就升起一种另类的惧怕。
感觉那边仿佛站着一个肮脏的恶魔,蓬头垢面的对着我笑。吓得我赶紧跟上了张警官的脚步。
左拐进去后,是楼梯。
顺着楼梯蹬上三楼的平台,透过平台护栏,看到操场上很多人正在做操。
冬日的暖阳照在操场上,轻轻的冷风拂过脸颊,我有些压抑的摘下口罩和眼镜。但是,却摘不走内心中那一张张惊恐的面容。
张警官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深沉的看着操场上的人,语气平淡却又不平淡的说:“你看到那一个个的人了吗?”
“嗯……”我站过去,靠在他一旁看着那些慵懒的戒毒人员。
“那不止是单单的一个人,他们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的家庭。”
“哦……”我内心很有触动,但是,压制着不想表露出来。
那的确是一个个的家庭,一个人吸上之后,整个家庭就毁了。
“下面那些人可怕吗?”他忽然问。
“嗯。”我应声。
“还有很多比那更可怕的。现在的主流毒品是*和*,这两种毒品对人的神经伤害都非常大,依赖性也非常大,只要染上就很难断掉。当然,脱毒后,管制着他们不会吸;但是,当他们从这里放出去后,最难控制的是他们心里的瘾……”
“……”我听着张警官的话,没有做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除了恐惧、便是空白。
他慢慢的转过身,腰靠在栏杆上,点上了一根烟,“菲,你知道爸是干什么的,对吗?”
“嗯,缉毒……”
“你觉得这份儿职业怎么样?”他漫不经心的说,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儿。
“挺伟大的。”我由衷的说。
“伟大?呵……”他呵出一声,但是嘴角连丝笑都没有露出来,“伟大什么啊……危险还差不多。别跟你妈说昨晚的事儿,我一直都跟她说我退到后勤来了,你要让她知道我还在一线,她会很担心的,知道吗?”
“那你也不会对她说我的事情,对吗?”我有些担心的问。
他叼着烟忽然愣住了,慢慢吐出一口后,转过头来颇有些心疼的问:“你爸病怎么样了?”
“你别问,也别管,现在钱都凑够了,我以后也不会干了……你,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父亲。”
“我也是你爸……”他目光忽然温柔了下来,“……只是,我这个爸确实很称职。”他说着,弹掉烟头,一脸的落寞。
他年龄上只小我父亲七八岁,但是模样上,两人差太多。我父亲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让你对毒品有个准确的了解,你太小,这个社会又太复杂……我知道你看了那些人后会有心理上的不适,但是,你现在必须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他很认真的教育我说。
“我以后不干了。”
“那些娱乐场所里,什么人都有,万一你哪天被人下药了怎么办?想想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这么懂事儿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大胆?”他说着,气儿又控制不住的上来了。
“我说了,我以后不去了。”
“行了,走吧。”他说着,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下楼梯。
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我知道他是在努力的弥补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转头再看看操场上那些渐渐散去的戒毒人员,更明白他的心意。
他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惨状,极其真实的摆在了我的面前。年少轻狂、年轻气盛,青春期有用不完的活力,但是也有数不清的陷阱。
象牙塔里的生活固然安逸,但是,并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会在安逸在象牙塔里。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悲惨在发生着。
茉莉、刘素云、甚至苏烟姐妹。
那刻,我穿着警服,看着戒毒所中的一切,忽然感觉到了社会与校园之间的差别。
不是地点的差别,不是环境的差异,也不是人际交流的改变……
他们最大的差别就在于隐藏。
校园里没有那么多的陷阱,但是,当你踏进社会后,处处都是陷阱。
张警官将这个毒品的陷阱摆在了我的面前,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看到这个陷阱。
中国的教育里面,只有应试教育……
性教育都极其匮乏的教育体系里,能真正踏进戒毒所对他们进行戒毒教育的机会并没有多少。
很多人或许觉得我想的太黑暗了,但是,并不是我危言耸听,你的朋友当中或许就潜伏着某个瘾君子。
不是没有,只是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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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的时候,张警官给我讲了他们缉毒的故事。
还讲了很多警察牺牲的故事。
“很多人前赴后继的跟毒贩周旋,但是,就跟割韭菜似的,一拨倒下另一波又起来……”
“都是为了钱吧?”我说。
他仿佛觉得这句话不该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愣怔片刻说:“对,是为了钱,百分之好几百的利润,让那些人至生命于不顾!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你觉得他会怕警察吗?不会,他们什么都不怕。就是那种不怕死的心态,恰恰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
“嗯,亡命之徒……”我说。
“一定要离那种人远一点,知道吗?”
“知道,我一定不会靠近他们的。”
“听刘警官说,那天晚上那个嫌疑人将你送到路边就走了?”
“嗯。”
“那人长什么样子?”张警官的职业病又犯了。
“挺高的,头发一般长,古铜色皮肤,说普通话,长相我没敢细看。”我说。也不算是撒谎。
“哦……”他若有所思的开着车。
“有陆厉的消息吗?”我主动的问。
“陆厉?”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而后淡淡的说了句:“没有。”
“哦……”
“你衣服书包什么的,都还在云飞吧?”
“嗯。”我应声。
他便往云飞的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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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才到宏仁县。
看着云飞的门口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因为,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就不查了?
要知道,我此刻的胸前还藏着两张银行卡呢。
“那个……”我忽然开口,“……昨天听那个刘警官说不查了,你们为什么不查了?”
“我只是个副队,我们缉毒上秘密太多,很多事儿我们不知道也不能问。你也别问了。不查是好事儿。”他司空见惯、不以为意的说。
“是吗……”
他见我眉头忽然紧住的时候,将车停在路边。离云飞门口不远的路边。
我不经意的看向云飞门口时,便看到两个大高个从门口的台阶上站了起来。
是魏子洲和张扬。
“下车吗?”我转过头去,不解的看着张警官问。
“等等……”
他拿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片刻后,转过头看着我问:“我看过刘警官胸前的警用摄像头了,那天晚上你是故意帮助那个嫌疑人的吧。我养你这么大,你做事的方法我很清楚,你昨晚不惜让我们发现你在这地方干,也要保护那个犯罪嫌疑人……菲,能让你付出这么大勇气去保护的年轻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一个吧?是我那会问你的那个人对吗?陆峰的儿子,陆厉……”
“给我说实话,否则,他有危险……”
危险?
我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