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闷罐儿新兵专列呜呜呜几口粗气,喘喘哼哼启动,车厢里一阵欢声笑语。
大鸿张平周志彬指定为临时班长,几十号人吃喝拉撒都在闷罐车里。肖雪峰独占安火炉的一角,指着旁边的几箩筐大饼。说:“这些干粮,饿了就敞开肚子吃。”这群半饥半饱的年轻人,个个喜上眉梢。他坐在自己的单铺上靠着车箱,伸展开双腿默默抽烟。张军亮拿来大饼递一个给大鸿,大鸿摇摇头让韩泉河接过去。张军亮一气啃掉两个大饼,肖雪峰晃一眼心里说:“新兵蛋子,肚子比老母猪大。”
夜深后车厢里安静下来,马灯发出清冷清冷的光。大鸿梦见父亲坐在堂屋门槛上沉默着抽叶子烟,母亲旁边暗暗抹泪儿。梦境一晃,华梅被她父亲哥哥撵出家门,月色中跳下莺子岩。
“华梅……”
“大鸿,踩响地雷啦。”张军亮摇醒说。
闷罐儿专列走走停停,几天后停靠天水,大鸿留守车上。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从车底钻出来,一口浓浓西北腔说:“同志,我饿啊!”“什么?”“我饿……饿啊!”大鸿听不懂摇摇头,老头拍拍肚子说:“我、饿啊!”“老人家,祖国山河一片红,你不是……”老头抹一把泪,指指一群老少说:“我们村儿的,村里的证明。”“老人家,骗谁呀,村里能打这种证明。”老头无可奈何,跪地磕头:“同志,肚子饿、饿呀。”
老头得了大饼,一群老少围上来,只好每人一个。
肖雪峰回来发现情况质问:“杨大鸿,咋回事?”“刚才他们饿得太可怜……”“杨大鸿呀杨大鸿,国家也没办法,你可真有能耐。后面几千里的戈壁沙漠,叫大家喝西北风?”他停下话头说:“都听着,没我同意,谁也不能动干粮。”
走走停停出河西走廊,一眼茫茫戈壁雪原。零下几十度的西北风灌进车厢里,仿佛把角上的火炉冻成了冰疙瘩。天下着鹅毛大雪,一列老兵专列和一列新兵专列同时停靠哈密,一停就是大半天。傍晚时分,肖雪峰开会回来,站月台上推开车门:“同志们,下车集合,吃大米饭。”
好多天全啃大饼,先前又香又甜,后来一见反胃。于是车厢里的严冬立刻跳进春天。
集合哨子盖过风雪喧嚣,无垠雪毯上霎时解冻一条绿色河流,欢腾着奔向侧后兵站食堂,聚在大门前成了回水沱。转眼间接兵军官失踪了,大鸿他们排队到天黑,仍然看不见轮上迹象。张军亮冻得顫抖说:“别人插队,我们就干等?”张平说:“就是,听说大米饭吃完便罢。阿米尔,冲啊!”
兵站食堂只能容下几百人,巨型饭甑子,几大盆猪肉炒白菜,散发的热气遇冷变成乳白色浓雾充满整个空间,那股久违的饭菜香味儿,让个个热血男儿争先恐后。张平双手撑着前面两人的肩膀,腾身一分插到饭甑子前,用茶盅往帽子里装满米饭,再刮一盅转身递给大鸿张军亮。
自由返回路上,张军亮拉肚子,无奈蹲路边解决。一个骑自行车的小青年,顺手夺取皮军帽逃跑。张军亮提起裤子边追边叫:“抓强盗!”张平跑太急冰雪上止不住脚滑倒,后脑匀突起个大包,怨道:“张军亮,龟儿子害人精。”众人追到巷口儿,白茫茫的一片冰雪。
“胆大包天,解放军也敢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