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稣漫无目的地在异国的街头踽踽独行。
目之所及,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与许多人擦肩而过,与许多人短暂的对视。
他们大声地讲着他们的语言,笑着,闹着。
在永无止境的喧嚣里,叶稣独自寂静着。
他依旧在思考着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真正属于他的位置在哪里?
他已经迷茫了许久。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又将去往何处。
他孤独到了极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除他之外,全是别人。没有人和他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不是谁的儿子,不是谁的兄弟。没有人需要他。他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归路。也没有归路。
迷茫。
迷茫到心生恐惧。
他随时都有可能懦弱得哭出声来。
有街头艺人在唱歌,观众十分寥寥,叶稣停下来捧场。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抱着一把破木吉他,用饱经沧桑的嗓音唱着一首非常沧桑的歌。
“……iamdbeithyou,hocansay。
earesailinagain'crossthesea。
……”
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
叶稣动作极快地擦掉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弯腰放进歌者面前的吉他盒里,转身要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道歉,低着头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
只听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说:“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再次见到你,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叶稣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男人读懂了他眼里的迷茫,却丝毫不介意他的遗忘,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印明承,我们三天前在飞机上见过。”
叶稣想起来了,是那个给他名片的男人。
“你好,印先生。”叶稣动了动手腕,“你可以松开我吗?”
印明承急忙放开他:“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只是太开心了。我开车从这里经过,随意往外一看就看到了你。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可能不会相信,在我眼里,你是发着光的,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让我只看得到你。”
这位印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抒胸臆。
叶稣尴尬得不得了,只想立即摆脱他,便随口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他绕过印明承就要往前走,谁知印明承闪身挡在他面前,甚至展臂拦住他,说:“我知道我现在的举止非常流氓,但我真的不能就这样放你走,我怕自己再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在茫茫人海里遇到你。”
人们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十分宽容,而且从言谈举止看来,这位印先生的确是一位有涵养的人,即使他现在拦住了他的去路,叶稣也并没有感觉到威胁,只是有些无奈罢了。
叶稣微微叹了口气,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印明承说:“你别怕,我不会做任何冒犯你的举动,我只是想问你三个问题。”
叶稣说:“你问。”
“第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哭?”印明承情不自禁地又补了一句:“你流泪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我的心脏感受到疼痛,你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这位印先生让人脸红的能力可真不是盖的,叶稣几乎要无地自容了,他偏头看向依旧在自弹自唱的中年男人,说:“我只是觉得这首歌太悲伤了。”
印明承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这首歌叫《sailing》,原唱是英国国宝级歌手art,虽然曲调十分哀伤,但表达的内容却非常铿锵有力,是一首鼓舞人心的歌。恰好我也会唱,改天唱给你听。”
叶稣笑了笑没接话,说:“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印明承的语气忽的郑重严肃起来:“第二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该怎么回答?
叶稣?还是程牢?
他原本以为,重生到叶稣身上是上天的怜悯和恩赐,他原本想作为叶稣恣肆飞扬地活下去,可现在看来,他的重生只是为了成全别人而已,比如让阿又找回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比如让叶盛和叶稣的爱情可以名正言顺……可他,到最后却依旧一无所有,不,他甚至失去了唯一拥有的阿又。“叶稣”这个名字,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他不想再做“叶稣”,不想再以别人的名字过着七零八落的生活。但是,他也做不回“程牢”了,这个名字已经给了叶稣,再不属于他了。
他的存在,还真是没有任何意义啊。
既可悲,又可笑。
但是,人总要有一个名字。
他想要做程牢,他也正准备要做回程牢,丢掉属于叶稣的一切,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他要给自己第二次重生,重生成自己。
“我叫程牢,”叶稣微微笑着,字字用力地说:“风雨兼程的程,牢不可破的牢。”
“程牢,程牢。”印明承笑着说:“我记住了。第三个问题,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这个……”程牢有些犹豫,他并不想和眼前这个男人再有什么牵扯,留下电话号码后患无穷,他斟酌好措辞,说:“印先生,我们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就没有必要知道手机号码了。”
“我们一定会有交集的,我知道。”印明承说得十分肯定,他顿了顿,又说:“算了,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有关系,我有你的名字就够了。我相信,命运之神一定还会让你遇见我的,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叶稣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要去哪儿?”印明承说:“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就想自己走走。”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印明承说:“说再见之前,我必须让你知道,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性格,你的一切都是我梦中情人的样子。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也并不打算做介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我甚至希望你和你的丈夫能够一直幸福美满,但万一你的丈夫辜负了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会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叶稣不明白,这只是他和印明承第二次见面,印明承对他的了解几近于零,他为何就能如此笃定地说出这些深情的话?或者,这些话只是这个男人的花言巧语,寻欢作乐的套路?
叶稣没有多想,丢下一句轻飘飘的“再见”,绕过印明承走了。
可没走出多远,手腕再次被抓住。
叶稣有些生气了:“印先生,你……”
呵斥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抓着他手腕的人不是印明承,而是凌度。166阅读网